第十七章 V我50

艾碧水很詳細地介紹完實驗室的陳設和儀器,我也不便再多打擾她了。

想要參與科研實驗必須要通過一個基本的安全考試,我花了一個星期了把它全過掉了,之後我就找借口經常和她一起做些測試,組裏的其他師兄也沒怎麽管。

師兄跟我說她用的儀器現在正好是空閑的,所以不算占用實驗室的資源。畢竟我們搞的東西和這個組其他人的工作沒什麽相關性。

之後的日子很普通,就是上課、吃飯、運動、睡覺的循環,我也沒有什麽空餘時間用來娛樂。當時的目標非常明確,我根本沒有心思多愁善感。

不過艾碧水似乎也不娛樂……或者說做實驗本身就可以刺激她分泌足夠的多巴胺了。由於她學習效率比我高得多,所以雖然我已經竭盡全力,但是與她之間的差距仍然在不斷擴大。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惑矣。

所以我找了一個沒課的工作日去回歸了一下社會,換句話說就是按照約定去買衣服了。事實上當初我是打算穿著新衣服去見她的。

周四早上我走入了城市洶湧的人流。工作日的地鐵站令人窒息,車廂裏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不管你家裏客廳有多大,在這裏都隻能分到不到一平米的落腳處。

地鐵線是城市的動脈,在這裏我們褪去了在家人同事眼裏的身份,化作其中一個平平無奇的紅細胞,運輸的東西卻是自己和別人的夢想。

到了商場之後我被琳琅滿目的衣服搞得有點暈,在裏麵轉了好幾圈連自己該去哪一層都沒搞清楚。好不容易在過道上找到了一個沒人的長椅,我立刻就給寧雨安發了條消息:

〖我現在正在商場裏麵買衣服呢,是應該去男裝區還是運動區啊。〗

說起來挺丟人的,除了我媽買的衣服之外,我一直都是直接在某寶花個幾百塊錢隨便買幾件衛衣穿的,褲子也基本上是隨處可見的運動褲。

之前方雪跟我說過好幾次,男生最需要的是看起來幹淨,衣服沒那麽重要。現在看來這小妮子是不是耍我呢……

幾分鍾後我沒等來回複,可能她還沒起床吧。

緊接著對麵就傳來了視頻通話的邀請。

我戴上了藍牙耳機,屏幕中的女生正靠在一張大墊子上,她背後是點綴著月亮和星星花紋的床簾。她穿著明顯和體型不符的特大號淺粉色連帽睡衣,不過臉和頭發卻拾掇得幹幹淨淨。

寧雨安很喜歡把自己裹在大衣服裏麵,中學的時候她來我家玩還會穿一下我的外套,不過直接穿男生的衣服不會嫌髒嗎?

“哈……你不是今天沒課嗎,起得也太早了吧。”

她打了一個大哈欠,把手機固定在了床邊的支架上,一邊開始盤頭發一邊跟我說話。

“……這都十點了……不過我把你吵醒了嗎?”

“那倒沒有,我剛洗完臉和頭發。”她紮完辮子把又被子裹上了。“今天不準備離開寢室了,就在**學習吧。”

我之前也有一種在**能學習的錯覺,直到某次期中考試給我好好上了一課。

“這樣啊,你室友幫你帶飯嗎,她們人還不錯啊。”

從來沒想過我和徐俠會不會互相帶飯,畢竟我們倆都沒那個需求。

“是啊,你是不是覺得女生宿舍都是勾心鬥角的?其實沒那麽離譜……”我覺得這是特例,畢竟她情商很高。

她說著看了一眼屏幕,接著把領子拉高了一點,擋住了若隱若現的曲線和肩帶。

“你要不然換一件別的衣服我們再聊?”

“我懶得下床了,就這樣吧。再說了外出的衣服會把床弄髒的。”

“嗯……所以我是應該去男裝區還是運動區……”

我在寧雨安的指揮下買了兩件修身夾克、一條深藍色牛仔褲、一件大色塊毛衣。她還想要教唆我買西裝被緊急叫停了。“夠了夠了,這都花了一千多了。”

“哎,我還沒見過你穿西裝呢。”

“西服肯定撐不起來的,等我去健身房練練再說吧。”

之前一學期最多去了三次。

“所以你覺得今天買夠了嗎?不再買雙鞋什麽的?”

“鞋我有很多了……這個沒啥區別吧。”

再買也拿不了了。

“啊對了,我其實還有些問題要問你。”

“好啊,手機快沒電了,我去找一家快餐店坐下說。”

※※※

我在開封菜找了一個對著落地窗的僻靜角落坐下,連上了店裏的WiFi。

啊,也就是說我之前用的一直都是流量?

“其實是我有些關於論文的東西要問你。”

屏幕裏的女生從枕頭邊上掏出平板電腦滑動著。我沒想到她會問學術的問題,早知道就回宿舍之後再打回來了。

“過年的時候給你發那些文章其實是老師布置給我看的,過有很多地方我沒看懂,想問問你。”

這是又把我當成點讀機了,她從學開始就這樣了。

“我看那裏麵提到了什麽‘信息效率’之類的,說這個是維持自組織狀態的原因,你知道這個具體應該怎麽解釋嗎。”

我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書包,從新衣服堆中找到了筆記本。

遷徙的鳥群有兩個需求:一是要易於保持群體的穩定性,而過於規則的隊形會很難維持;二要能保證信息可以有效傳遞,過於混亂的隊形會大幅增加通信成本。自組織的臨界狀態恰好介於二者之間。

而神經係統中的這種機製和鳥群應當遵循一樣的規律,這個規律本身是“高於”相互作用的形式的,而是一種整體上的一致性。

物理學家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可以橫跨不同領域的普遍結論。物理學之美就體現在複雜多變的自然界必然是能夠通過簡單的公式來統一描述的。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第一個引用這首詩的並不是我,是楊振寧。

“其實這代表一種普適的機製:如果神經元連接過弱則總輸入小於輸出,如果連接過強則總輸出小於輸入,隻有自組織的臨界狀態會得到最大的信息傳遞效率。”

耳機裏半晌沒有聲音,我以為寧雨安在思考,看一眼屏幕發現其實是在邊喝奶茶邊刷平板。奶茶杯被她穩穩地擺在胸上,根本不用手扶。

“你這還挺……方便的,不過別在**喝東西啊。”

“不方便的時候更多,比如跑步的時候就疼得要死。”

她把pad放在一邊,取下了已經半空的奶茶杯後伸了個懶腰。

“今天就到這吧,我得考慮一下你說的,再和老師討論討論。”

“還有個事……你過年那段時間看起來有點不高興,是因為什麽啊?”

“有嗎?那你自己想一下唄。”

“我怎麽可能想得出來。”

“我現在高興了,下次放假回家的時候你記得主動聯係我。”

※※※

吃完了麵前的麥辣雞腿堡之後,我對著窗戶看了一會高架橋上的車流,烏雲潑墨,遠山暗沉,玻璃的反光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梳著側分發型,穿著棒球夾克和淺色西裝褲,裏麵的襯衣有一排銀色的扣子。那是黃京,這學期還未曾謀麵的室友。

“京爺,V我50!”

“哎?你咋在這?我以為你工作日肯定在學校呢。”

“我……我出來買衣服,你在這幹嘛呢?”

“我跟家裏人出來一趟……”

在他身後出現了之前給我們上科學哲學課的老師,她正在揮手示意黃京過去。

我這才意識到他倆長得很像,上課的時候就隱隱有這種感覺了。老師並沒有認出我來,畢竟她帶的是在階梯教室上的大課。

“好嘞我就來。先走了啊。”他給我道了個別之後就立刻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