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論軍功
慶祝會漸入佳境,有士兵毛遂自薦表演自己擅長的才藝。
有的舞劍,有的打拳,有的扯著自己五音不全的嗓子唱了一曲思鄉曲。
最後大家一起抹著眼淚吃肉。
“放心,我們一定能見到家鄉的初雪。”
春宜的聲音隨著風傳到大家的耳朵中,隨之而來的是點點螢火,像是冉冉升起的希望。
“諸位興致不錯,正好現在我們一起商討一下今日的戰事,該論功行賞了。”王監軍隨意摸了摸嘴邊的油,不講究地擦在衣襟上。
說到論功行賞,將士們眼睛亮了一圈,都默契地看向春宜,這場戰役最大的功臣就是春宜,這一點毋庸置疑。
王監軍暗戳戳看著他們的動作,忽然有點心虛,可是想著還在京城等著他的衛戍,給自己加油打氣。
“我們先說有錯之人,按照宣國的戒律,主帥之人不能女子,而且皇上欽點的主帥是溫將軍,春宜公主雖是公主,但也和庶民同罪。”
“所以這場戰役的功臣理應是小侯爺,要是功勞記在小侯爺身上,我就在奏折上隱瞞公主出征之事,否則我作為監軍,有權利將公主軍法處置。”
這番話像是落入油鍋裏的水,炸起了所有將士的怒火,他們都站起身來要往王監軍這個方向走來。
王監軍嚇得腿軟,依舊硬著頭皮堅持自己的說法。
在場臉最黑的人是衛曄,他捏斷了手中的筷子,卻依舊不能做些什麽。
他走之前,衛戍親自交代過,讓他一定要聽從王監軍的建議,否則回去就不用進侯府門了。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那麽窩囊。
“諸位都坐下,好好吃肉。”
春宜臉色未變,甚至起身又夾了一塊肉。對她來說軍功並非不重要,隻是此時太計較這件事會讓軍心搖動。
忍一時又何妨?
但是沒想到,王監軍覺得自己落了麵子,春宜的態度讓他的膽子更大。
“溫將軍還在裏麵昏迷不醒,不然最大的罪臣理應是他。”隻要把罪責都怪在一個人身上,那個人身上的功勞全都可以隻屬於一個人。
他殷切地看向衛曄,像看著自己未來的靠山。
“諸位散了吧。”春宜聲音剛落,士兵們訓練有素地退下,一時間隻剩下一地狼藉和他們幾人。
她看向王監軍時,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驀然想起今日剛回來時她殺紅了眼的樣子。
一口口水卡在喉嚨,不上不下。
“王監軍說,最大的罪人是溫將軍,本宮請問,他何罪之有?”
她的眼神咄咄逼人,不容得他退讓。
“在戰場上,衝在最前麵的是他;撤退時,走在最後的是他;就連受傷受得最重的時候,他依舊是宣國不倒的戰旗,依舊是蒼國眼中最強的戰神。”
“本宮不明白,他何罪之有?”
最後一句質問像是震天的戰鼓,敲在他的心上。
可那又怎樣?他並非無中生有。
“他的罪就是戰敗,失了藍城。”
衛曄最先忍不住,將手中早就成為兩段的筷子扔在他身上。
“你他娘的閉嘴,你摸著你的良心,想想你現在能坐在這裏安穩的狗叫都是誰的功勞!你好意思張嘴,我不好意思要,什麽狗東西,你回去繼續舔我爹的腳,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衛曄一陣謾罵打破了溫王監軍的心理防線,他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一樣往他的營帳去,背影都寫著“我不理解”。
他一走,場麵並沒有緩解,因為大家都知道,他的想法就是宣懷帝的想法。
戰敗就是原罪。
“我沒有這種想法,我發誓。”衛曄急迫說道。
“都去睡吧。”春宜沒有理他說的什麽。
人又散去一些,最後隻剩下她和李洹。
她摸著心口的護心鏡,望著天上比昨天飽滿的月亮,一時沒有開口。
“蒼不留已經醒了,我給他喂了他隨身帶的藥,隻是他擔心蒼國國師有什麽其他的手段,暫時裝暈。”
李洹細細說著,就像在清渠寺上,春宜每日說她看得見的一切一樣。
風吹拂著他的鬢發,像是溫柔地撫摸,時不時撩起來一兩縷。
“李洹,你信嗎?那人說的那隻藥蟲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問不出口,像這種沒有彌補方式的事情,她從來不往後看。
“我不信,那時的我隻有痛苦,它離開我的身體對我來說才是最好的。”
他沒有說最後的治愈,這並不重要,不及她愧疚的千分之一。
“那就好。”要不然該怎麽辦。
她眼睛從茫然變得清明,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無論是謝聿還是王監軍,都是一些定時炸彈。
“睡吧。”她起身指引著他走到他的營帳前才轉身離去。
一炷香後,李洹從營帳內出來,身後跟著的正是蒼不留。
他們默契地往一個目的地去,地上有石頭時,蒼不留會提醒他。
王監軍正在做著美夢,夢裏他受到了衛戍的賞識,擁有了財富和權力,不用再像一個牲口一樣連夜趕路。
夢進行到一半,被強行打斷。
李洹看著虛空,蒼不留掐著**那人的喉嚨,直到傳來痛苦的喘息聲。
“不可以把他弄死嗎?”蒼不留問道,手還是收起了力道。
“他死了會比較麻煩。”李洹答道。
王監軍聽著這兩人談論他的生死就像談論野豬肉要幾分熟一樣隨便,身體裏的空氣越來越少。
那種恐懼像是大石頭壓在他的心上。
“你說,你今日這麽為難她,我要怎麽懲罰你?”
李洹的語氣矛盾又引人沉淪,像是惡魔,又像是高高在上的佛子。
“我不想留麻煩,讓你死太容易了,就看你想要活著還是光榮犧牲在戰場上。”
他的手一揮,蒼不留的手加重力氣。
“我想……好好活著……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