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紅臉的竇爾敦

“一篇論文一個博士學位？”

姚家慶有些吃驚，接著看向牆角站著的鄭建國發現他依然保持著靦腆的笑，這會兒聽到他的疑問，旁邊的中年女人是知道這位組長不懂這次的發現有多重大，當即小聲開口道：“組長，論文也要看是什麽的論文，國外醫學院博士畢業的論文都很少能發到lancet，也就是柳葉刀雜誌上，相反如果誰的研究能發到這個地方，那麽學院是不介意給學生一個博士學位的——目的還是鼓勵學生們有開創性的研究成果。”

姚家慶聽的點了點頭，隻是看了眼鄭建國那年輕到令人妒忌的麵龐時，接著開口道：“他的研究是開創性的？”

“不！”

中年女人麵色一變，同樣轉頭看了眼滿臉稚嫩的鄭建國，低聲道：“這是革命性的研究成果，他的研究成果直接顛覆了全世界腸胃病專家和各大醫學院之前的研究和認知——誇張點來說的話，各個醫學院關於腸胃病方麵的教學材料都要換。”

“顛覆了全世界——”

姚家慶不敢置信的看了眼鄭建國，轉頭看了眼旁邊的老者，語氣隱含不滿：“孔教授，你不是說沒什麽深度的麽？”

“那，我以為他還沒對致病性進行研究。”

老者的麵色有些難看，隻是讓他麵色發黑的還是鄭建國開口道：“根據我對國內研究環境的了解，現在我的研究在齊省醫學院也是可以做的，如果其他單位裏有願意接觸這方麵研究的，那我也是非常樂意互通有無的。”

這就算是隱晦的拒絕了，姚家慶的麵色一沉，隻是他如今這個位置，早已是不知經過多少比這更難看的遭遇，聽到這裏後當即眨了眨眼，麵上也就露出個溫和的笑：“既然建國談到了患者的隱私，那麽看樣子臨床試驗的結果出來了？”

“是的。”

鄭建國沒想到有人惦記上了他的研究，心中的不滿何止是大了，這可是在搶自己的諾貝爾獎啊，這麽想著臉上保持的靦腆笑化作了燦爛看向孔教授，繼續開口道：“經過臨床試驗，已經證明了螺杆菌是可以導致胃炎和十二指腸炎的，結果也是隨同論文已經寄走了，要是運氣不錯的話，應該幾個月後就能在雜誌上看到了。”

“你倒是有信心的很，也不怕數據有錯會難看？”

中年女人不知想到了什麽，瞅著鄭建國小聲嘀咕了兩句，轉頭看向了麵色平靜的老者後又開口道：“可是你在青年報上發的文章裏並沒有說臨床試驗的事兒？”

“嗯，我的目的是防止被某些心術不正的人惦記上。”

鄭建國臉上的靦腆之色收起，冷冷的看著麵前的諸人說過，轉頭又看了看旁邊默然不語的學院大佬們，瞅著他們絲毫沒有要開口製止的意圖，繼續開口道：“比如讓我在論文作者上加些我沒見過的人的名字，更甚至是直接把我寫在第二作者上麵——”

“咳，建國，時間也不早了，你去忙吧。”

眼瞅著對麵的人有麵色發黑的趨勢，一直默不作聲的院長當即開口打斷他要繼續說下去的話，麵上露出個笑眯眯的表情開口道：“建國下個月才17歲，有些心直口快了，各位同誌別和他一般見識——”

“一般見識——”

姚家慶隻感覺一口氣沒咽下去，頂在了嗓子眼差點讓他閉過氣去，隻是滿心的憤怒還沒消失的時候，下個月才17歲的說法入了耳，也就強笑著開了口道：“說是英雄出少年，我個人認為還是齊省醫學院的教育工作開展的足夠深入，這才能讓建國這個金子發了光，據說建國還是齊省的狀元？”

“是，去年恢複高考後的狀元，省委辦的邱主任一直在關注他的學習情況。”

蔡正元生怕鄭建國被這位惦記上，開口跟著說過算是點了下，旁邊的院長便跟著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道：“是的，由於學院的儀器設備落後，省委辦的邱主任還專門向齊省人民醫院打了招呼，關青山院長也曾指點過建國的學習，畢竟雖然他的衝勁兒不錯，可基礎方麵還是有些欠缺，動手能力是個短板，不過他也在向其他教職工和同學學習，學習的態度還是非常端正的。”

本身是狀元，學習態度還端正，更是有了革命性的發現，學院的關注也就不用再說了，鄭建國放在哪個學校裏麵都是塊招牌，再考慮到這貨現在的年齡，姚家慶雖然感覺臉上有些不舒服，可無故惹人總是大忌，當即也就做出了決定接上話道：“條件落後還能做出這種革命性的研究成果，齊省醫學院的教研精神是值得肯定和推廣的，這次我提前過來也是考慮到這方麵的問題，部委有意在部屬高校中選拔出有特色的幾家進行重點學科建設——”

在距離“科學的春天”大會閉幕半年多後的臨近1978年年底，針對過去十幾年的撥亂反正告一段落，恢複了有一段時間的各行各業也理清了頭緒，單是放在教育方麵便準備著手對各大院校的學科建設進行摸排，這會兒隨著姚家慶的透底才引起了以院長為首的學院大佬們的警惕，於是在吃過午飯送走調研組後，葉敏德又把鄭建國叫回了辦公室：“部裏要對全國的所有醫學院進行調整。”

“不是來對我那個課題調研的？”

鄭建國沒想到能聽見這麽個消息，他還以為早上那麽個尷尬的場麵會有不好的結果，甚至是對自己的項目立項被阻礙都有了準備：“我還以為立項會泡湯了。”

“你的論文都寄出去了，立項怎麽可能會泡湯，單是為了應付國際上麵的關注，也得給你弄個過得去的實驗室才行。”

蔡正元顯然有些疲憊了，喝著放了半缸子茶葉的茶說過，就見旁邊的院長跟著點了點頭，光滑的額頭上褶子摞在一起：“既然是學科建設，那肯定要對某些院校進行重點傾斜照顧，原本我想的是咱們學校有建國在，怎麽也能撈點經費和照顧，可中午吃飯的時候看到那個姓孔的神情竟是不錯，心眼長歪的蔡院長就提出了個可能性——”

“哈，你想長歪呢，可不是沒那個命。”

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心髒，蔡正元當即放下茶缸子進行反擊，說過後看向了旁邊的葉敏德開口道：“既然是學科建設，那就是要通盤考慮的，咱們學院因為建國這次冒了頭，從表麵上來看是好事兒，學科建設肯定會對學院傾斜，隻不過這是正常情況才會發生的。

可現在情況不同，各個醫學院才撥亂反正都在百廢待興，咱們名義上的兄弟院校就有二三十個，這還不算那個關掉的，建國的研究看樣子也會朝著臨床傾斜，那麽問題就來了，和咱們差不多曆史和條件的就是上一醫學院，可有家比咱們和上一醫學院綁一起還出名的——”

“和諧醫科大學！”

院長說出了令會議室沉默的名字，當然這個沉默不包括某位當事人，鄭建國是沒搞清楚這所和諧醫科大學是何方神聖，然而這個疑問卻不妨礙他對這所學校的好奇和聯想，好奇是這個名字是不是記憶中那所學院，聯想則是這所學校好像沒存在似的，不禁疑竇眾生：“這所學校？”

“停辦了，不過這也是我想說的。”

蔡正元摩擦著茶缸子把上的搪瓷豁口說過，目光落在了葉敏德身上：“到時要是複校，正好現在又準備要對學院的院係調整，葉教授和建國就怕不一定能在學院裏待下去。”

“待不下去也沒什麽說法，咱們都決定不了，但是現在先把建國的這個課題立起來，到時候他走了難不成把課題也帶走？就是你們倆都走了，那個陶野和沈雲輝也是不錯的——”

院長的嗓門有些大，隻是語氣裏麵的底氣是怎麽聽都不足的，葉敏德聽出來了，鄭建國也聽出來了，可正如老人前麵所說，這不是在場諸人能決定的，徒然讓他多胡思亂想而以。

學院和大學的區別，這會兒還沒有相關文件的要求，然而單是從字麵上就不難理解，大學一個大字就表明了其級別要比學院要大要高，和諧醫科大學沒停辦之前就是大學的建製，那怎麽看來都是要比幾十所學院的規模大，一旦複校也必然會抽調各個學院醫院的專家精英組建，考慮到這會兒齊省醫學院裏麵風頭正勁的葉敏德和鄭建國師徒組合——院長是最後點出來了陶野和沈雲輝的名字，意思也就是再也不能明白了，真要是兩人走了這倆怕是會被學院留下來繼續主持這個項目，再考慮到這倆一直就跟著忙前忙後的，算得上是沒有辛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的想挑選都沒得選。

鄭建國顯然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當然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搞明白了自己當初報考的院校名單中為啥沒找到，到現在還沒複校那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複的了的，使勁去猜最快也得等到年底的大會開完再說了。

隨著不是閉門會的閉門會議結束，鄭建國原本還想著聽聽大佬們關於賺錢了的說法，沒想到連葉敏德也沒再和他提錢的事兒，眼瞅著太陽西下氣溫有所降低，便回到了住處找出盒子到旁邊的儲蓄所把錢存了起來。

不要身份證，不要密碼，隻要個和留章上名字相同的印章，鄭建國便把他的三千多塊存了進去，按說這會兒存錢才是最虧本的，今年國家隻是漲工資的支出就是好大一筆錢，可這時候他不敢再去折騰投機倒把的事兒，那也就隻能找臨時暫放的地兒了。

存完錢，鄭建國在已經熟悉的路邊冰糕箱子買了瓶北冰洋，有錢不花不是他的個性，當然要談及享受與否來做標準，這會兒也才是解決了小康水平而以。

“你那幾個朋友沒來？”

冰糕箱子的主人是個麵色黢黑身材不高的年輕人，鄭建國是自打在鄭冬花和寇陽三人過來時便請了次客，也就算是和這位認識了，當然他也知道這位應該是學院裏誰家的孩子，否則靠著個上下車的站台邊賣冰糕，居委會的紅袖章們居然看不見也就罷了，那學院裏的保衛科可不是瞎子，所以對他的感覺還是不錯的：“她們也在上學——你這是自力更生還是合夥生意？”

“就是自己幹的，哪來合夥生意，不過也幹不長了，天越來越冷——”

年輕人說著歎了口氣，望著鄭建國的穿著麵現遲疑的道：“我看你家庭條件也不好——”

“談不上好不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爹娘雖然辛勞一點，可身體健康就沒什麽問題，這就是難得的幸福。”

鄭建國沒想到會有人對自己說教，當然他也知道可能是看自己喝這一毛五的北冰洋，進而從自己身上打量出來不像是有這個消費能力的，可人家怎麽去說都是在關心他，也就拿著汽水瓶笑了笑：“有了點小成績，算是犒勞下自己。”

“鄭建國你在這呢？！”

一口喝掉瓶子裏剩下的汽水，鄭建國差點沒被嗆著，將瓶子塞給年輕人轉頭看了看學校門口，正見易金枝和艾麗以及石安安飛快靠近，幾天沒見的石安安好似又白了許多，到了旁邊後一雙眼睛掃過賣冰糕的年輕人，圓圓的眼睛滿是好奇：“你賺錢了？”

“耿寶寶給你說的？”

鄭建國沒說賺沒賺錢，不說旁邊的年輕人耳朵都要豎起來了，就是石安安本人也不可能從他這裏得到明確的消息，轉頭看了眼年輕人的木箱子開口道：“我請客，你們誰喝汽水？”

“鄭大博士請客，那肯定是有殺錯沒放過，我要北冰洋橘子水。”

易金枝幾步到了木箱子前從年輕人手上看過，旁邊的石安安好像是回過了神：“聽說你的研究成果要出版了？”

“出啥版，那叫刊發。”

發現三人的注意力有從錢上轉移的趨勢，鄭建國也就點了點頭，不說今天調研小組來的動靜有點大，單是學校大門上扯的橫幅都還沒收，考慮到這幾位是屬於消息靈通的一群，那麽這知道會上發生了什麽也就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了，當即開口道：“有人想當學術流氓，被葉教授識破了，現在看來應該是一個唱白臉的一個唱紅臉的？紅臉的竇爾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