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人情
鬱岸拉著匿蘭順利通過小巷,速度慢了下來,匿蘭爆發力強耐力卻差,十分鍾下來捂著肚子怎麽都跑不動了,鬱岸的體力也消耗了大半,兩人躲進一家小店後麵。
“噓。”鬱岸側身瞥了一眼身後確定沒有人追來,才靠在牆上輕聲喘氣,咬住書包帶忍痛把傷口裏的木偶破片撬出來。
“你受傷了?”
“沒事。”鬱岸吐掉書包帶,隨便抹了兩下滲出來的血。
詹姆斯在手機裏敲屏幕:“姐姐,剛剛擋完人,我回去把排位打完了,隊友誇我是演員,是在說我長得很好看嗎?”
“是……就當是吧。”匿蘭無奈隔著屏幕搓搓他的臉,“很厲害哦。”
“小蘭姐,契定畸體不是拿來玩換裝小遊戲的。”鬱岸靠牆滑坐下來,臉色泛白,嗓音微啞,“你要叫他們隨時幫你。”
“可他們隻是小紙片人而已,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啊。”
“不,他們真實存在,並且你是他們的主人。JS遊戲之王靠吸食恐懼來提升能力,剛剛那個蝙蝠載體被我用規則壓製成隻能用本體和你對抗,對他非常不利,那時候他心裏就會很慌,而且我的高傲球棒共鳴後擊中他一次,他就會多一層恐懼情緒,我們困住他越久,他的恐懼就會積攢得越多,這時候放JS出來就有很大幾率直接拿下他。”
“所以麵對勢均力敵的對手,你最好不要一開始就正麵剛上去,先耐心牽著對手去停電的爛尾樓,廢棄醫院,或者半夜的學校和公共廁所,對手越害怕,JS就越強,你順利拿下對手的機會就越多。”
“你要有意識讓他們和你打配合,不然遇上這種沒有實體的對手,你再厲害也要被攆著打。”
“平時多帶他們玩一些恐怖遊戲,就算你不玩,也要讓他們自己去找恐怖遊戲直播間吸食觀眾情緒,遇到麻煩的時候就去找能放映畫麵的地方,他們會自己想辦法幫你的。遊戲之王是罕見的存在無限成長空間的畸體,不要浪費。”
匿蘭聽得一愣一愣。同樣是實習生,鬱岸對畸體和策略卻有著自己的理解。
“你怎麽這麽懂啊?”匿蘭雙手撐著膝蓋低頭好奇問他。
“我也不懂,隻是沒事就琢磨畸體這些事情。”鬱岸喘勻了氣,“歇夠了,快走。”
天空忽然結成一團黑霧,成群的蝙蝠拍打翅膀從小巷上方向下壓過來,吸血蝠從兩人身上頭上瘋狂掠過。
鬱岸每一次行動都會經過理智的精確計算,但這一刻,他的行動要比思維領先了一步——他脫下外套,果斷蒙在了匿蘭頭上,擋住她**的皮膚,用球棒驅趕著蝙蝠拉她離開,實際上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
吸血蝙蝠被鬱岸肩後傷口吸引,凶猛地聚集俯衝下來,爪牙撕扯流血的傷口,貪婪舔舐。
鬱岸換上銀級核犰狳戰甲,鏈接成功眼眶一陣劇痛,背後的皮膚迅速生成一層堅固甲片,蝙蝠徒勞地在甲片上抓咬,隻能留下一些細微的白痕。
他們被蝙蝠驅趕著在小巷裏穿梭,鬱岸已經覺察到去往地鐵站的路線被驅趕偏移:“他大概想叫人包圍我們,拖一會兒,他的蝙蝠狀態肯定不能一直保持,等他一露臉就把他按地上。”
“好。”匿蘭的右手隨時準備拔劍。
幾輛麵包車開入無人的後街,從前後左右堵住出口,一群車幫打手從車裏跳下來,手裏拿著鐵棍和砍刀之類的武器,將兩人圍堵在中央。
匿蘭抽劍出鞘,順勢背對著靠近鬱岸,低聲說:“真打起來我沒法保證不誤傷非載體人類。”
“他們捏住這一點才敢圍我們的。”鬱岸穿好外套,戴上純黑兜帽,遮住臉孔。
“那找個薄弱點衝出去?”
“不,我有新想法。”
蝙蝠群聚集在一起,匯聚成身體的形狀,喬威得意地眯著眼睛,朝兩人勾勾手,示意可以拿兩顆畸核來換他們讓路。
挑釁的行為讓匿蘭焦躁無比,但被鬱岸按住了拿劍的手:“他們人多,難保有人錄像,你能空手打嗎。”
“一樣收拾他們。”匿蘭收起光劍,細眉微挑,雙拳架在身前,一個箭步衝出去,從空中旋踢,長腿如鞭,接連踹在喬威下巴上,那人口鼻噴血,向後打了個趔趄。
喬威早已領教過這姑娘的狠勁兒,除非是二百來斤的**練家子能跟她過幾招,別的都不配。 他狡猾退開,化作一團蝙蝠在空中成群徘徊。
車幫打手們根本不講道義,舉著鐵棍砍刀一擁而上,匿蘭根本不懼,她從賭場長大,什麽世麵沒見過,左手架住前麵砸來的鐵棍,右腿後踢,將偷襲的踹出三米來遠。
鬱岸沒貿然跟著衝進纏鬥的漩渦,他跟不上匿蘭的動作,不如躲在漩渦之外注視每個人的動向。
在一幫人混亂廝打的吼叫聲中,鬱岸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聲“哢噠”子彈上膛的聲音。
他立刻根據站位判斷出拿槍的人站在什麽位置,目光投向躲在麵包車後邊的一個車幫混混身上,那蠢貨居然真敢舉槍,槍口瞄準了漩在人堆中央的匿蘭。
沒有容他思考的時間,這個距離足夠一個槍法最爛的人打爆目標。
鬱岸冷漠舉起手槍,利落上膛,伸直手臂,一槍點了那人的手。
爆鳴聲讓所有人為之一震,麵包車玻璃上濺了一團血,車幫混混抱著手滿地哀嚎。
“你怎麽會有槍?”匿蘭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驚詫地望向鬱岸。
鬱岸麵無表情,所有舉動都是精確計算選出的最優結果,所以他做什麽事都不會後悔。
但這聲槍響也激怒了那些亡命之徒,他們一擁而上,不把兩人抓回去狠狠**誓不罷休。
鬱岸舉起高傲球棒也加入了混戰的中心。
“小蘭!往後撤!”——清脆嗓音從身後半空傳來,鬱岸循聲回頭,一位亞麻色大波浪卷發的少女漂浮過來。
楚如耀側坐在一艘不規則月牙型的隕石上,隕石整體散發著月亮柔光,鑲嵌裝備核-月隕石的畸動裝備“月船”,是楚如耀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據說楚先生在拍賣會上豪擲三千萬拿下這件珍貴的交通工具,隻為討小公主歡心。
月船會不斷生長不規則的隕石邊緣,楚如耀掰下月船上的隕石塊,朝人群裏一通亂丟。
發光隕石塊落地,就像手榴彈一樣炸開,在落地點爆開數團明亮的煙花,晃得人根本睜不開眼睛,圍攏起來的隊形一下子被衝散了。
鬱岸遮著眼睛跑到安全的地方,當視力恢複後,街上的景色全變了,從房子到路麵,仿佛皚皚白雪降臨,仔細辨認就會發現,覆蓋了整條街道的並非是雪,而是厚重如棉被的蜘蛛絲。
柔軟冗雜的蛛絲鋪天蓋地降臨,甚至落在路燈和電線杆上,人們被裹成了雪人,那些在空中飛舞的蝙蝠群被黏在蛛網上奮力掙紮,動彈不得。
鋪天巨網斜織在空中,有位濃豔的黑裙女人掛在蛛網之上,雙手戴著黑色天鵝絨手套,黑發優雅盤起,她下半身卻完全是蜘蛛的形態,尖刺鋒利的蜘蛛腿在蛛網上行走來去自如。
織珩胸前的深紫色畸核呈現蜘蛛紋路,三級紫畸化種怪態核-蛛後。
畸化種畸核不能完全以等級評定威力,它必然會擁有普通種畸核不具備的一項優勢,比如蛛後的極強黏滯力,完全克製喬威化身的蝙蝠群。
喬威被迫回歸本體,趟著粘稠的蛛網狼狽逃跑,其他人見老大都跑了,趕緊丟盔棄甲如鳥獸散。
其實鬱岸最初盯上的就是喬威的畸核,怪態核-鬼魅蝙蝠很適合自己,搭配純黑兜帽一定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耐心周旋這麽久,就是為了這枚核。
他想追,卻被匿蘭揪住後領抓了回來。
“你怎麽這麽大膽子,敢在鬧市區開槍啊?”匿蘭戳著腦袋罵他,“沒看過公司規定嗎?”
鬱岸背著手不說話,他並不習慣解釋自己每一次行動的思路,還眼饞惦記著喬威的核,有點心不在焉。
旁觀者清,楚如耀和織珩早已把鬱岸開槍的理由看得清清楚楚。
織珩恢複身體原形,慢慢走到鬱岸麵前,修長指尖探進純黑兜帽裏,摸了一把他的臉,替他摘下兜帽,端詳這張年輕的臉,五官甚至還帶著些學生的乖態。
“指甲油還沒幹,都蹭花了。”織珩挑眉,對鬱岸伸出手。
鬱岸愣了一下,接過指甲油,細細地替她補上蹭花的地方。
“這弟弟還不錯。”織珩忍不住笑起來,戲弄心思煙消雲散。
“能給你拍張照片嗎?”楚如耀從包裏拿出一個正方體拍立得,扶著臉頰,“我會收集很多有意思的人的相片。”
她的拍立得也是一件昂貴的畸動裝備,恐怕到手至少幾十萬。
楚如耀對著鬱岸哢嚓拍了一張,相片慢慢打印出來,鬱岸表情有點呆滯,相片下自動附帶著一句話:“英雄向死而生。”
“哇,真有意思,為什麽是這句話呢。”楚如耀驚喜地拿著相片欣賞了一番,遞給鬱岸。
“這是你寫上去的嗎?”鬱岸不解。
“不是,這個相機給每個人拍照都會出現一句評價,很好玩的。”楚如耀從毛絨包裏翻了翻,“我還拍過你們昭組長。”
相片裏的昭然微微偏頭微笑,透過相片,鬱岸看見了他溫柔說著“拍我嗎?我不太好看。”的樣子。
他的相片下也寫著一句話:“像太陽鑲嵌在天上。”
……
日落前日光開始泛紅,變得有些刺眼。鬱岸接連翻找了三個巷子,一直從購物十字街沿途找回家門口附近的地鐵站,在廢棄工廠樓與臨近關閉的地鐵站之間交叉遮擋出一小塊陰影,陰影兩邊照映著火紅的斜陽。
昭然就坐在那小塊隻夠容納一人的陰影裏,教堂雕像似的蒼白,背靠著水泥牆。
他的容貌處在半異化狀態還沒恢複,四條手臂垂在地上,嘴角狹長,張開嘴時兩頰的口裂會上下黏連出一些孔洞,身上的毛發全部褪成雪白色,眼睛卻冒著猩紅的光。異化的臉介於人臉與骷髏之間,手臂和腿都比平時長和細了許多,是徹頭徹尾的怪物。
昨晚與羽化蠍女廝殺消耗的能量都還沒恢複,今天又與傀儡師纏鬥一番,有點疲憊。
他好像被陽光困住了,手肘不慎伸出陰影外,被光灼了一下便迅速收回去。遠遠地看見拐角出現熟悉的身影,昭然低下頭,試圖催化體內的畸核能量恢複,好加速容貌複原,然而沒能成功。
鬱岸跑過去,蹲跪下來脫下外套撐起來蓋到兩人頭頂上,撐過日落的時間。純黑兜帽的外套防風保暖,但裏麵隻有一件無袖而且很短的黑色緊身小背心,盡管有胸前的太陽紋替他保溫,可被冰涼寒風一吹,皮膚還是生出一片雞皮疙瘩。
視線忽然進入清晰的黑暗中,昭然揚起褪色的睫毛,目光的高度正好與鬱岸露出肚臍的腰持平。黯然深沉的眼神立刻溫柔起來,四隻手扶在他細而有力的腰間,指尖略微伸進小背心裏麵,笑著把臉埋進鬱岸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真好啊,人類小人兒,你怎麽願意讓我摸的呢。”昭然閉上眼睛嗅他身上的味道,卻嗅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忽然睜開眼,猩紅瞳仁更顯得凶惡。
他摸到鬱岸背上被木偶破片炸傷的地方,一些半幹的血黏在手套上,有些皮肉向外翻卷,輕輕碰一下,鬱岸眉頭立刻擰緊到一起。
“……”昭然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ng,別凶。”鬱岸捧起怪物的臉,學著他發出恐嚇的叫聲,但學不像。
其實他到現在都還沒來得及關注背上的傷勢,甚至直到現在才感覺到疼,身體一鬆趴到昭然懷裏,舒舒服服地汲取他身上的熱意。
平時昭然碰到他都會感到皮膚很涼,但今天不一樣,他在發燙。
大概傷口發炎了。
昭然抱著他站起來,拉下頭頂上的外套裹住懷裏人,慢慢向前走。今日日落結束,傍晚天色擦黑,他走在陰暗無光的小巷裏,小心保護著懷裏珍貴的東西。
鬱岸雙手搭在他脖頸上,把昭然褪色的長卷發攏到一起,綁上一根從購物十字街買的粉紅桃心小皮筋,自己手腕上也套著一根同款,渾渾噩噩地問:“你打贏了嗎?傀儡師去哪了。”
“被我宰了。”
“這不像你。”
“因為你看到了太多假象,我終究是怪物,同類廝殺搶奪地盤和資源習以為常。漂移飛車靠傀儡師壓製西區邊界,除掉他,我家族的弱者就可以從那裏安全穿行。”
“……要不然,我還是把周先生的金核還給他們吧。挖了那枚核好像給你惹了許多麻煩。”
“不還。你憑本事搶的就是你的。我看誰還會因為這點小事來我這找不痛快。”昭然垂下眼睫哼笑,“你還有力氣想這些。有件事等一會兒要你回答我。”
路上的行人逐漸稀少,沒人在意一頭似人非人的雪白怪物遊走在夜色中,四隻細長鬼臂安穩地抱著懷裏人,褪白發尾綁著粉紅桃心的小皮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