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拾取武器

鬱岸背著沉重的單肩包從倉庫中走出來,鑽回病房,沒過多久,他左手攥著一根鐵質輸液架,右手拖著一條棉被出來,躡手躡腳地將輸液架停靠在護士站外牆邊,然後將棉被團起來塞進了洗手間。

做完這一切後,鬱岸回到護士站裏,關上門,捏起電話線斷口,拿起聽筒撥通了報警號碼。

接警員柔和冷靜的聲音從聽筒對麵響起,不等她問,鬱岸就壓低聲音道:“報警重大殺人案件,一位護士已經遇害,凶手頭上套著山羊頭骨,仍在行凶。對,屍體就在護士站的辦公桌下。”

他沒提自己被綁架,而是挑最凶險的情況說,為的就是引起警方重視,立刻出警。

他邊說邊彎腰又看了一眼桌下,這一看不要緊,胸口仿佛被一口氣堵住。

辦公桌下空****的,屍體沒了,隻剩地上半幹的血跡,血跡長長地延伸出門口,向右拐去,一直通往幽深黑暗的走廊拐角。

一定是趁鬱岸返回倉庫察看時,那羊頭人回來過,把屍體拖走了。

鬱岸把情況如實說給接警員,接警員卻說:“初步判斷為‘畸體’相關警情,這就為您轉接窺視鷹局,請不要掛斷電話,保持冷靜,不要發出聲音。”

“畸體?”鬱岸有些茫然,按了按跳痛的額頭,好像什麽都記不起來了,這詞讓他感到熟悉。

幾秒後,接警員的聲音被一個冷肅穩重的女聲代替:“您好,這裏是窺視鷹。告訴我你的位置和畸體數量。”

鬱岸從混亂的桌麵上找到一些做備注的廢紙,紙頁抬頭統一印有紅色的“紅狸市古縣醫院”的字樣。

他把醫院名字說了出來,至於數量,這倒提醒了他,在負一層時他聽見頭頂有腳步聲,是不是說明這棟樓內不止一個凶手在遊**。

“不止一個。”他話音剛落,電話就突然中斷了,昏暗的房間裏隻剩寂靜。

是鬱岸自己鬆開了捏住電話線斷截麵的手。警方已經得知基本情況,再交流下去意義不大,這裏太安靜,說話太容易暴露位置。

遠水難救近火,他轉而把希望寄於手邊的台式電腦。

公共郵箱的最新郵件內容寫著“負一層太平間監控攝像頭損壞報修”,發件時間在1月21日09:00,也就是昨天早上九點。醫院的保安後勤室,在昨天下午18:00回複說 “知道這個情況了,等明天上班後會派維修師傅去修。”

早上發的維修申請,到晚上下班才有保安搭理,這太令人絕望了,鬱岸放棄了向保安室求救的念頭。

他點開網頁,在搜索欄裏輸入了“畸體”這個詞條,網絡不太穩定,電腦反應速度也慢得讓人著急。

詞條-畸體:K034年,紅狸市郊科研基地被雷電引燃發生爆炸,導致實驗人員非法封存於地下的三十萬噸生化垃圾泄漏,垃圾帶有輻射性,受輻射影響的物體內部可能出現畸形結石,發生突變,生命力變得特別頑強,被稱為“畸體”。

畸體一般擁有固定的生活領地,但也會出現一些過界行為,入侵人類聚居地,對人類的生命和財產造成嚴重威脅。

詞條-畸核:畸體體內產生的畸形結石被稱為畸核,為畸體提供能量,畸核被取出或破壞後,畸體死亡。

網頁檢索到有人在搜索畸體,自動彈出一個官方滾動條:如果您的生命安全正受到畸體威脅,請立即點擊本條向窺視鷹局求助。

搜索欄下方還跳出了許多相關信息,鬱岸逐條瀏覽下來:

帖子:幹貨!境內三大畸體獵殺公司優勢對照。

官網:地下鐵招聘公告,本著更好地保護居民安全的理念,我們公司一直積極吸收新鮮血液……

紅狸新聞:魔爪伸向重量級選手?肥胖症患者頻頻失蹤,疑是畸體所為。

古縣身邊事:急!求助大家,傍晚發現羊圈破了一個洞,走丟了兩隻配種公羊,請發現的朋友聯係比薩莊園6號,感謝……

“兩隻……”鬱岸搜索了一下比薩莊園的位置,沒想到這麽近,這個莊園就建在古縣醫院幾百米外。

而且,鬱岸還發現,能對付畸體這種東西的不止有警方,還有一些專門的獵殺公司以此為生。

他找到了公司官網上的電話號碼,試圖重新接續電話線求助,但遙遠的走廊盡頭隱約傳來鋼鐵摩擦的嘩啦聲。

是電梯在響。

隻有他自己乘過電梯,電梯應該一直停留在三層,這時候卻動了,就證明有“人”正在其他樓層按按鈕。

電梯與樓梯間分別在走廊的兩端,此時再乘電梯,危險不言而喻,可又有一個羊頭怪人拖著屍體往樓梯間的方向走了,鬱岸已經被兩頭堵死,別無選擇。

他隻好立即站起來,拎起沉重的單肩包掛到肩上,包裏塞了保命的東西,再重也不能輕易丟棄。

電梯響了一聲。叮,三樓到了,接著鐵門嘩啦向兩邊拉開。

它來了。

鬱岸回頭在傾翻的藥櫃和辦公桌間尋找能藏身的地方,之前那位護士死在了辦公桌下,說明藏在那兒是不安全的,藥櫃扣在地上,如果蜷起身子躲進藥櫃裏,說不定不會被發現。

但很難說對方搜尋目標的方式是靠視力,還是靠嗅覺,藏在藥櫃裏太冒險,一旦被發現,逃無可逃。

最終他選擇沿著暖氣管向上爬,卸掉兩片天花板,躲在了高處。

走廊盡頭已然能聽見沉悶的腳步聲,正在朝護士站接近,步幅很大,地板被踩得咚咚響,是個大塊頭。

漸漸的,沉重的腳步停了下來,按步伐計算,那家夥此時已經走到了鬱岸出入過的病房門口。

走廊的寂靜猛然被打破,巨響就像十字路口連環撞車一樣接連引爆,那家夥顯然嗅到了鬱岸的氣味,猛撞進病房,破壞著裏麵的一切,整個大樓仿佛都在晃動。

鬱岸猜得沒錯,它的嗅覺極其靈敏,普通人在有限的空間內根本躲不過它的搜索。

他坐在暖氣管上,兩條腿小心地架在狹窄的管道上方,勉強保持著平衡。

外邊安靜下來,也沒再聽到腳步聲。

其實從報警時,鬱岸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血跡上留下的蹄印有碗口大,比成人腳掌最寬的地方還要寬許多,它行走時的腳步聲也比普通人要響亮,那麽到底是一個人穿著鞋底有羊蹄圖案的鞋,還是說,他雙腿之下長了一雙羊蹄?

鬱岸向下探出頭,視線略一凝滯,虛掩著的門板不知何時被推開了。

一雙覆蓋著濃密毛發的腿立在門口,沒穿鞋,踝骨之下的雙腳,每隻腳隻長了兩個腳趾。

光看輪廓,這家夥足有兩米高,體格比巨石強森還要壯。

它或許不能稱之為人,渾身裹滿厚重的腱子肉,頭戴一麵完整的山羊頭骨麵具,長有兩根彎曲羊角。

羊頭怪人嗅到了食物的氣味,一步一步走進護士站中,在電腦屏幕微弱的光線下,搜索著房間內的活物,風箱一樣的呼呼聲是它粗重的呼吸。

傾倒的藥櫃絆了一下它的腳,羊頭怪人高高抬起鐵蹄,一腳就踏穿了藥櫃,如果鬱岸藏在裏麵,此時必然已經成了一坨罐裝腐乳。

巨響之後,房間突然陷入寂靜,鬱岸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不料,一塊早就鬆動的牆皮在他的摩擦下開裂,鬱岸迅速回手抓住,卻隻抓住了一半,另一半連著碎屑一起掉落在了羊頭怪人麵前。

羊頭怪人緩緩抬起頭,朝天花板望去,與鬱岸視線相接的一瞬間,竟發出一聲嘹亮的山羊叫。

沒聽錯,就是山羊叫,響亮逼真的“咩”聲,非常刺耳。

它嘴裏正咀嚼著什麽,上下頜嚼動,鮮紅汁液向外噴濺,隨著它開口咩叫,一根圓柱狀的東西從它口中掉落,朝前滾了兩圈。

鬱岸感到自己的世界震顫了一下。

血淋淋滾進視野中的,是半截手指。

他知道坐以待斃的結局是什麽,於是當機立斷,翻身從暖氣管上跳下來,雙腳落在辦公桌上,先把座機拔起來朝前一扔,正中那羊頭怪人麵門,掛著聽筒的螺旋線纏到了它頭頂的羊角上。

趁羊頭人撕扯電話線的間隙,鬱岸利落割斷台式機後連接的所有電線,舉起壓沉的電腦,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羊頭砸了過去。

轟隆一聲巨響,羊頭人被砸得低下頭去,玻璃顯示器炸碎,散碎零件冒著煙向下掉,鬱岸從桌上縱身一跳,直接扒到羊頭人後背上,它身上騷臭不堪,散發著牧場草料和糞便的氣味。

鬱岸一隻手緊緊攥住羊角,另一隻手伸到背包裏,拎出一個沉甸甸的瓶子,重重向下一砸。

盛滿透明**的玻璃瓶扣碎在羊頭上,碎玻璃朝四周迸射,**飛濺,一股濃烈刺鼻的酒精味從狹窄的護士站中炸開。

這股刺鼻的氣味極大地幹擾了它的感官,羊頭人受了驚,焦躁地胡亂甩動頭顱。

鬱岸這才發現,這山羊頭骨並非麵具,而是從脖頸血肉上延伸生長而出的,是這怪物真正的頭。

白骨尖牙之間卡著一些血肉和骨渣,牙縫裏塞著幾根人的頭發。它剛剛進食過。

果然是畸體。

其實,瀏覽了一番關於畸體的網頁之後,鬱岸唯一總結出來的有用結論就是,人類殺死畸體算正當防衛。

鬱岸早有準備,順勢跳出門外,一連向內拋進四瓶酒精,玻璃瓶放鞭炮似的滿地炸碎。隨後他點燃打火機,拋進門裏,毫不猶豫地拉上門,將提前擺在門口的輸液架拉過來,斜卡在扶手上,把門把手別住,讓它不能從裏麵打開。

一股藍色火焰從護士站內騰空而起,門裏傳來鐵蹄踏地的震響,門板雖然經受著一下一下猛烈的衝擊,卻隻有稍微變形,至少還能撐個兩分鍾。

護士站的門是防盜門,與病房區的帶窗木門不同,這是鬱岸寧可再次踏入凶殺現場,也要選擇護士站作為臨時藏身之地的理由。

但砸碎酒精瓶子時,裏麵的**免不了濺落在鬱岸自己身上,那粘稠火焰沿著鬱岸指尖騰地燒了起來,迅速爬到鬱岸的衣服上燃燒起熊熊烈火。

他絲毫不慌,拐進洗手間裏,將提前開著水龍頭浸泡濕透的棉被裹在身上,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徹底壓滅火焰。

鬱岸躺在地上,渾身濕透,體溫在迅速下降,被黑暗籠罩著,力竭和寒冷讓人絕望。

麵前不遠處,有東西掉落在地上。

黑色的,指甲蓋大小,似乎是一個藍牙耳機。

鬱岸吃力地向前爬,伸手將耳機拿到麵前,戴進左耳中。

一陣嘈雜的電流音過後,他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站起來。”

站起來……嗓音不算溫柔,卻擁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是警察嗎。鬱岸咬緊牙關,扶著牆壁重新站起來。

“沿著走廊跑到盡頭,來監控室找我。”

此刻,耳機裏的陌生男人成了鬱岸唯一的希望,他目不斜視向前跑去,將羊頭的嘶吼和衝撞拋在身後。

半路經過消防角,鬱岸從裏麵提起一個沉甸甸的幹粉滅火器,繼續向前。這東西受到猛烈撞擊時有可能爆炸,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沒人會想用它當武器。

離廊燈太遠,光線越來越暗,仿佛行走在巨獸的咽喉中,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掛有監控室標識的房門就在前方,可盡頭的黑暗被一個高大的身軀遮擋,鬱岸一下子就辨認出它頭部山羊的輪廓。

鬱岸也說不清耳機裏的男人為何讓自己如此信賴,他望著近在咫尺的監控室,就像信徒望著天堂之門,其他都不重要了,他隻想進去。

豁出去了,硬拚一手。

鬱岸凝視著羊頭正中央,如同瞄準鏡鎖定了目標,拎著滅火器微微轉身,向左後方蓄力,奮力一掄——

霎時,羊頭人身後監控室的門被一隻穿長筒皮靴的腳重重踹開了。

接著,一陣尖銳的笑聲從門內飛出來,鬱岸耳邊自動響起蹦極僵屍從天而降偷植物時的音效,咦——哈!

有個粉紅家夥從門裏一躍而出,雙手高舉一根鐵架**拆下來的空心管,迅猛落地,騎在羊頭怪人身上,把鋒利鐵管貫入它厚實堅硬的後背,將其結結實實釘在地上,長發隨著他的動作上下翻飛。

羊頭怪人遭到背後偷襲,身軀受到猛烈的衝擊,向前趴下去,胸腹著地狠狠摔在地板上,發出轟隆巨響,四肢掙紮搖頭痛吼,但很快,刺耳的咩叫戛然而止,暴烈聲響隨之沉寂。

男人仰頭露出一嘴鋸齒三角牙,久久沉浸在殺戮的餘韻中,似乎才注意到身邊還有其他活人,便鬆開鐵管站起身,緊了緊鹿皮手套腕部的金屬搭扣,朝鬱岸步步逼近,猩紅雙眼目光如刀。

他長有一頭卷翹的淡梅子色長發,酒紅色襯衫外穿了一件長風衣,胸前別著一枚銀質胸牌,圖案是公共導向標識中的地鐵標誌,下方則浮雕著他的名字:“昭然”。

這人看起來要比羊頭怪人的危險係數高個十倍,鬱岸幾乎要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心虛地想難道自己誤打誤撞觸發了場景boss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