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碰一碰

GPS定位和遠程發動機啟停並不是什麽高端技術,一般汽車租賃行業都會使用,這輛大G早就安裝上了,易冷隻是接著使用而已,所以昨天才會爽快地把車押給陳有誌。

陳有誌氣炸了,他可不是一般人,是號稱江尾四虎之一的猛人,平時隻有他訛別人的份兒,屬於上街不撿錢回來就算丟錢的那種人,他哪咽的下這口氣,跳著腳賭咒發誓,不弄死我就不姓陳。

他站在原地叉著腰打電話,任憑車流從身旁開過,有車敢鳴笛,他就砸人家車窗,囂張氣焰足見一般。

“魏波,大G讓人開走了,咋整,我心裏不得勁,長這麽大沒受過這委屈!”挺雄壯一條大漢,就差當街灑淚了。

魏波同為江尾四虎之一,和陳有誌從小就是朋友,現在兩人主要從事放貸業務,這一波就是他倆配合尹炳鬆操作的。

兄弟被人欺負了,等於魏波被人掃臉摑,這個仇不能隔夜,必須現在立刻馬上就報。

魏波並沒有在外地平事兒,他就在本市某個亮著粉紅燈的小店裏捏腳呢,當即打電話搖人,要幫兄弟找回場子。

江湖人士也分三六九等,高朋那種大佬自然是坐在金字塔的頂尖,下麵就是尹炳鬆這種“幹工程”的,雖然名聲在外,但基本上也是以合法生意為主,畢竟年紀大了,不是打打殺殺的歲數了,再就是火堿哥張偉斌這樣的老資曆,混了一輩子也沒啥大出息,整天幫人平事兒,靠的是資曆和歲數,根本不會和人動手,他們的座右銘都是“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魏波、陳有誌這種三十歲上下的少壯派就不一樣了,他們靠的就是夠狠,夠壞,放貸本就不是合法買賣,經常上門催收,魏波家後院有幾個狗籠子就是專門關人的,倆兄弟更是拘留所的常客,五進宮的老資格了,各種法條倒背如流,滑不溜手,警察都奈何不了他們。

傍晚時分,魏波喊了十幾個人,和陳有誌匯合之後來到黃皮虎飯店討說法,這邊早有準備,車就大模大樣停在門口,易冷和火堿哥在裏麵抽煙喝茶等著他們。

四輛車風馳電掣而來,都是造型霸氣的SUV,社會人兒的標配,大哥的座駕必須是卡宴,其他人要麽老款叉五,要麽Q五,要麽霸道,反正你要開一個途觀是不好意思組隊的。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但這邊也不是好拿捏的普通人,火堿哥率先出場,笑道:“喲,魏波這麽快回來了?不是說在外地麽,你打的飛的啊?”

魏波虎著臉說:“誰欺負我弟弟的?”

火堿哥說:“你帶這幾個人嚇唬誰呢?你擺我一道的賬我還沒和你算呢,TMD還你錢你都敢不在家,還欺負你弟弟,沒揍死他已經算給你臉了知道不。”

車上下來十二個大漢,都是刺龍畫虎的社會人,人均三尺三的腰圍,腰帶也很統一,要麽愛馬仕要麽LV,小手包,刺青,寸頭,墨鏡和豆豆鞋,往那一站,社會氣彌漫。

魏波說:“我今天不和你論那些,我就問誰欺負我弟弟的!我說三個數,人不給我出來,我就砸店!”

坐在店裏的易冷歎了口氣,攤上這種事兒確實麻煩,這種人和尹炳鬆還不一樣,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尹炳鬆能嚇唬住,這種人就算一次兩次震懾住了,也會結下仇怨,不知道啥時候給你來一下子。

自己本想隱居於此,不願拋頭露麵,看來這個想法草率了。

易冷先對櫃台後麵的武玉梅說:“時候差不多就報警,你掌握分寸。”

武玉梅默契地點點頭。

易冷走了出來,一直以來刻意壓製的殺氣驟然外放,對這種惡人不需要說軟話,他們隻能聽懂暴力語言。

“誰要砸我的店?”易冷掃視眾人,“來來來,砸一個試試。”

魏波扭頭看向陳有誌:“是他麽?”

陳有誌咬牙切齒:“就是他!”

這個節骨眼上,講道理是白搭,隻有硬碰硬,易冷瞟了一眼電線杆上的攝像頭,說道:“別逼逼了,跟TM老娘們一樣,趕緊的!”

本來魏波還想著對方服個軟,把大G徹底訛過來,沒想到這個姓黃的這麽剛!倒是聽說他是練家子,曾經卸過尹炳鬆的胳膊,但魏波不怕這個,越能打越好,訛死他。

現在是不得不出手了,正當魏波等人要回車裏拿家夥的時候,巨大的轟鳴聲傳來,幾十輛摩托車從道路兩邊包抄過來,後座上都坐著人,少年們一水的全盔,黑皮衣,手裏拎著鏈子鎖。

兩軍對峙,摩托車有個好處,就是可以原地擰油門發出轟鳴聲,如同戰鼓一樣激勵士氣,頭盔麵罩遮住麵容,看不清表情,更顯殺氣騰騰,所以就氣勢上來說,魏波已經輸了。

千萬不要認為魏波這種人是有種的好漢,他們的悍勇隻在麵對弱者時爆棚,一看對方人多勢眾,魏波狠狠撂下一句話:“行,等著。”

可是摩托車大軍已經將退路堵住,易冷不發話,他們就不讓路。

“我讓你走了麽?”易冷說。

“我今天還就不走了。”魏波當即打電話搖人,身後這些大漢也紛紛打電話發信息,呼叫援兵。

虛張聲勢而已,江湖早就不是以前的江湖,滿網吧的街溜子,一拉就響,現在失業率很低,大多數人都有正經班上,社會大哥搖人隻能提前預約,從城鄉結合部花錢雇人,臨時抱佛腳,來不及的。

“不走就留這。”易冷打了個響指,小紅一手拎凳子,一手端茶壺,伺候易冷在門口坐下,氣定神閑看著魏波和陳有誌。

這時候需要有人製造台階下,火堿哥打圓場說:“算了虎哥,他們是來清賬的,清完了賬讓人家走就是。”

又問魏波:“魏總,房本帶了麽?我這邊錢都給你預備好了。”

魏波陰沉著臉,腦子迅速判斷著局勢,玩硬的不行,玩陰的怕是也不行,這筆錢拖下去,吃虧的是自己。

“火堿哥,我給你麵子。”魏波說道,“小誌,把房本拿來。”

陳有誌憋屈的眼睛通紅,回車上拿抵押的房本,打開手套箱就看到一把匕首,腦子一熱,將匕首藏在包裏,又拿上房本走向易冷。

易冷看他眼紅的像頭狼,就知道事情不對,早有準備,房本遞上,陳有誌從包裏摸出匕首紮了過來。

匕首還沒伸過來,茶壺就和陳有誌的腦袋瓜親密接觸了,隻能說可惜了大好的茶壺和茶葉,紫砂壺砸得粉碎,血從額頭上流下,陳有誌晃了晃,倒地不起,房本也落在地上,被火堿哥一腳踩住。

易冷指了指攝像頭:“別裝,我可沒動第二下,是你先動的刀子,走到哪這個官司你都贏不了。”

這是遇到懂行的了,想訛都難,魏波把陳有誌扶起來,表示認栽。

“清賬吧。”魏波說。

火堿哥卻變了臉:“到底是清賬還是動刀想清楚,想一出是一出!”

房本他已經拿在手裏,沒了後顧之憂,在本質上火堿哥和魏波是同一類人,得理不饒人,能坑就坑,能訛就訛,現在對方不占理,他肯定要遲幾天清賬。

魏波鋼牙咬碎,捏緊了拳頭。

忽然一輛金杯麵包車呼嘯而來,陳有誌又威風起來:“強子他們到了!”

可是從大金杯上下來的並不是強子,而是柔明銳和幾個夥計,走過來先問易冷:“虎哥,聽說這邊有事我立馬過來了,沒來晚吧。”

得嘞,來的是人家的援兵。

“那改天清賬,咱們走。”魏波終於服輸。

易冷擺擺手,摩托車們讓開路,四輛車灰溜溜的走了。

“都別走,今晚我請客。”易冷說。

少年們一陣歡呼。

其中一輛杜卡迪大魔鬼上,騎手掀開麵罩,露出熟悉的臉,竟然是阿狸,易冷恍然大悟,剛才他和還納悶呢,自己並沒搖人啊,原來這支機動部隊是阿狸帶來的。

阿狸實在是太開心了,興奮來源於超出閾值的刺激,作為乖乖女的她,平時見到摩托黨都害怕的,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成為其中一員,還和壞人當街對峙,劍拔弩張,讓她充分體會到了江湖豪情,人生的厚度又增加了幾分。

這些摩托少年相對於魏波陳有誌等人單純多了,他們還隻是站在江湖的邊緣躍躍欲試,看重的是義氣和感覺,大家一起玩得開心就好,平日裏摩托黨就把飯店當成一個聚集的地點,有人來找茬,他們當然要挺身而出。

晚上易冷請客,飯菜管飽,但不提供酒水,喝酒不能開車,也不能開摩托,這是鐵律,讓他驚訝的是少年們本來也不愛喝酒,和老一輩不同,現在的年輕人愛可樂勝過啤酒。

謝文俠終於拿回了兩個房本,最大的隱患解除,當然欠金融公司的錢還是要還的,火堿哥表示,可以把錢給他,他負責和魏波打交道。

“說啥都得卡他一個月。”火堿哥恨恨道。

謝文俠一巴掌打過去:“還給我找事,嫌老娘麻煩不夠多是吧,趕緊把錢還上,一筆勾銷。”

火堿哥說:“娘們家不懂事,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不死不休,我這是替你們擋事兒呢,把火力集中在我身上,你還不領情。”

謝文俠冷哼一聲,根本不信。

不過好歹房本拿回來了,她的態度也沒那麽差,囑咐火堿哥少喝點,便回去忙了。

現在桌上隻剩下易冷,火堿哥和柔明銳三個人,話題就可以更加直接了。

“魏波肯定要找回場子,麻煩少不了,本來不幹你們的事兒的,也牽扯進來,真是過意不去。”易冷舉杯說道,“都在酒裏了。”

火堿哥說:“虎哥,這話你就見外了,這不是咱自己家的事麽,張聰那是你一手帶上正路的,我這個當爹的沒別的本事,就是爛命一條,魏波敢來,我和他纏就行。”

柔明銳也說:“虎哥,真見外了,這是不把弟弟當自己人啊。”

世間沒有白來的友誼,本質上都是利益交換,當然也不是單純的物質利益,好兄弟之間的情緒價值也是一種利益,易冷能為他人帶來各種意義上的利益,這也是他一呼百應的原因。

火堿哥不用說,老婆孩子都在這上班,自然是一條船上的人,柔明銳除了被虎哥的人品折服之外,也有別的想法,最近他的事業發展遇到瓶頸,考慮搭上玉梅餐飲的快車,也在對麵三層樓弄個門麵,今天帶人過來幫襯就是投名狀。

“我錯了,不該和兄弟們見外。”易冷將滿滿一杯白酒幹了,兩位兄弟也陪了一杯,這種一次性塑料杯的容積是200毫升,倒滿就是四兩酒,一杯下去立刻上頭,上頭了才好敞開心扉嘮嗑。

“要我說,這錢不能還。”火堿哥瞪著通紅的眼睛說,“不管還不還,魏波都會來鬧事,還不如卡著他。”

柔明銳說:“魏波和陳有誌都不是善茬,你欠他八十萬不給,他能饒了你?”

易冷說:“火堿哥,你肯定有法子,說說看。”

火堿哥說:“我肯定不是故意賴賬,咱不是那種人,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魏波和陳有誌都進去了,那我想還錢也找不著人。”

柔明銳說:“這倆貨要是死了,那更不要還錢了。”

三人哈哈大笑,再次舉杯,這個話題就沒繼續下去,彼此間都覺得對方當笑話說的,但酒話往往半真半假,未必不是真這麽考慮的。

女人們也在商量事,這八十萬貸款引發的風波不小,好在終於解決了,謝文俠用自家兩套房貸款八十萬用於裝修工程,現在是易冷拿錢把坑填了,所以當初說好的入股也就不作數了,親兄弟明算賬,這個一定要說清楚。

“謝大姐工資漲一個級別。”武玉梅說,這相當於另外給出了補償,畢竟不能讓人家白白抵押一回。

易冷上廁所路過,聽到女人們的對話,點了點頭,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武玉梅現在成熟多了。

……

魏波和陳有誌倆兄弟遭此挫折,如同霜打的茄子,支棱不起來了,坐在車裏長籲短歎。

“哥,我不得勁。”陳有誌淚花閃現,“這輩子沒這麽憋屈過。”

魏波點了兩支煙,塞一支到小誌嘴裏,拍拍他的肩膀:“這口氣必須出,黃皮虎必須死,哥哥把話放在這了,他要不是不死,我死!”

陳有誌擦了一把眼淚,說:“哥,你這麽一說,我心裏舒坦一點了。”

魏波說:“走,喝酒去,燒烤走起。”

兩人喊了幾個兄弟,來到港務區的老八燒烤,在戶外支起桌子開始喝酒,卡宴和叉五鑰匙豪邁的扔在桌上,大哥吹著牛逼,小弟恰到好處的吹捧著,喝著聊著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了。

陳有誌的**在預警,於是他起身去放水,在牆角撒尿的時候不經意瞥一眼腕子上的綠水鬼,已經夜裏一點半了,他有些焦躁,因為小麗不理他了,吃燒烤沒有妹子扒蒜,等於這頓飯沒有靈魂。

忽然他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回首望去,老板正在招呼兩個女子落座點菜,這個時間點來吃燒烤的,肯定是夜場剛下班的,陳有誌尿完,草草收起家夥,拉鏈都沒拉就走過去搭訕。

“妹妹,認識一下,我叫小誌。”陳有誌做彬彬有禮狀。

兩個女的根本不理他。

陳有誌慍怒了,本來今天就心情不大好,被黃皮虎等人欺負,被小麗拉黑,已經到底線,處於一碰就炸的狀態。

“給你臉你不要是吧!”陳有誌抄起馬紮子砸在對方頭上。

女人應聲倒地,另一個女人發出尖利刺耳的叫聲,人卻嚇得沒挪窩。

魏波等人看到這邊動起手來,二話不說衝過來就打,今天在玉梅飯店門口他們不敢動手,這口氣全憋著呢,對方是女人,還有可能是在夜場上班的女人,屬於邊緣群體,打死都沒人撐腰。

陳有誌打的最狠,把人打到休克了還不放過,依舊拿腳踹頭,如同大力射門。

“別打了!”旁邊終於有人看不過眼,是個年輕後生,帶著女朋友吃燒烤,沒有其他夥伴。

“活膩了是吧,連你一起打!”陳有誌上去就是一拳,對方沒慣著他,也是一拳打在他肩膀上。

魏波等人一擁而上,小夥子雙拳難敵四手,被打倒在地,蜷縮著身體護著要害,任由他們毆打。

女朋友躲在一旁報了警。

沒等警車來到,魏波等人就撤了,飯錢都沒給,上車揚長而去。

回到家裏,陳有誌就打了急救電話,呼叫120救護車來家接自己,去醫院看病,說自己被人打了,頭暈嘔吐不能動,醫生按照他的意思開了個傷情診斷書。

……

次日上午,一輛摩托車開到飯店門口,薛致遠走進店裏向虎爺報告,他大哥薛德強被拘留了,說是淩晨時候和人互毆。

薛家三兄弟的老爹在跑船不在家,有事他們隻能找虎爺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