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借住
薑麗雲和馮易回到薑家的時候已經六點多，天都黑了，薑家堂屋的門虛掩著，裏麵開了燈。
薑麗雲推開門，就見薑麗雨坐在竹椅上，把作業放在條凳上，正在做作業，腦袋快碰上作業本了。
“小雨，頭抬高點。”薑麗雲提醒對方。
薑麗雨立刻坐直身體，又跟馮易打招呼：“馮易哥……”
薑麗雨性格內向，喊了一聲就不說話了，馮易也不是熱絡的人：“小雨你好……”
然後兩人就開始大眼瞪小眼。
薑家的灶台其實就在這堂屋北邊，薑麗雲掀開鍋蓋，就看到鍋裏溫著水，上麵放著一個蒸架，蒸架上則放著炒雞蛋、黃豆蒸鹹菜，還有一大盆米飯。
“馮易，吃飯了。”薑麗雲招呼馮易。
薑瘸子和吳小春早上四五點就起床，早飯吃得早，午飯自然也吃得早，基本上到下午四點，就已經餓了。
平常他們都會等她下班一起吃，但今天她不確定自己幾點回家，因此之前離開家的時候，就讓他們做好飯先吃，別等她了。
現在，薑瘸子他們肯定已經吃好回房間了。
這樣也好，雙方都自在一點。
馮易聽到薑麗雲的話，立刻來到薑麗雲身邊，幫薑麗雲端飯。
對薑家的一切，馮易還挺熟悉的，畢竟他小時候整天跟著薑麗雲來薑家。
但他在薑家吃飯的次數少之又少。
那時候的他年紀雖然小，卻也已經知道在別人家吃飯不好了——薑家又不富裕！
如今，又一次坐在薑家的飯桌上，還是跟薑麗雲一起吃飯……馮易心情挺好的。
他都不往炒雞蛋伸筷子，就時不時看薑麗雲一眼，然後吃一大口飯。
“白飯這麽好吃？”薑麗雲笑著問。
馮易點頭：“好吃的。”白米飯多好吃啊，他小時候一直沒得吃。
他記得他有一回特別餓，見馮老大馮老二剝掉的番薯皮放在桌上，就拿來吃了。
結果馮老頭瞧見，覺得他偷吃番薯，就踢了他的左腿一腳，把他的腿都踢青了。
當時他媽也在，知道他吃的隻是番薯皮，卻沒幫他說句話。
薑麗雲瞪了覺得白飯好吃的馮易一眼，端起碗撥了一半炒雞蛋給他，又把蒸黃豆撥給他一大半：“快點吃，吃完了要去給你找住的地方。”
“嗯。”馮易點頭。
薑麗雲見他這麽乖，放軟了聲音哄他：“阿易，今天多虧你了，不然那麽多東西我都拿不動。”
“我力氣很大。”馮易立刻道。
“對，你現在力氣都比我大了，真厲害，以後我很多地方，都要你幫忙。”
“麗雲姐你有想讓我做的事情，盡管跟我說。”
“我會的，你多吃點，”薑麗雲道，“沒有你，我真的忙不過來，等下要是讓我一個人去拿豬肉，我就有點怕。”
她並不怕黑，其實原先她是打算全部自己來的。
但馮易挺喜歡給她幫忙的，也喜歡被她需要。
“麗雲姐，豬肉我去拿就行了！現在天都黑了，你在家休息吧。”馮易道。
薑麗雲笑起來：“還是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們兩個人，還能一起說說話。”
大晚上的，和薑麗雲一起散步說話……馮易臉都熱了。
想到自己可以幫上薑麗雲，他還覺得渾身上下充滿了力氣。
坐在旁邊寫作業的薑麗雨抬頭看了一眼馮易，忍不住撇撇嘴。
馮易哥總是跟她搶二姐！
要是以前，二姐這會兒肯定來看她寫作業了，可現在，她二姐就顧著馮易！
她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隔壁房間，薑瘸子夫婦隱約能聽到堂屋裏的聲音。
今天下午，薑麗雲帶著馮易離開之後，吳小春就把薑麗雲要跟馮易談對象的事情跟薑瘸子說了。
然後發愁的，就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吳小春問薑瘸子：“這可怎麽辦好啊……”
馮易連個房子都沒有，她家麗雲嫁給他，會跟著他吃苦。
薑瘸子道：“麗萍麗雲主意都大……”
之前薑麗萍非要嫁到鎮上去，他們就拿薑麗萍沒辦法，現在薑麗雲要跟馮易在一起，他們也拿薑麗雲沒辦法。
甚至於，他們對薑麗雲，比對薑麗萍更沒有辦法。
薑麗萍張口閉口他們偏心，說他們對薑利海更好對她不好，但他們自己知道，幾個孩子裏，最受委屈的是薑麗雲。
而且薑麗雲主意那麽大……
“麗雲從小就喜歡馮易……我還以為她隻是把馮易當弟弟。”吳小春低聲嘟噥。
薑瘸子道：“我們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日子，不就是這麽一天天過著的麽。
管不了的事情，就不管了。
吃過飯，薑麗雲先帶著馮易去找了她的一個堂叔。
她這個堂叔叫薑有文，薑有文有兩個兒子，不久前，他剛給兩個兒子蓋起兩棟房子。
他大兒子已經結婚了，這會兒跟風在養白羽雞，二兒子沒結婚，在磚瓦廠上班，跟薑利海一樣，平常不回家。
薑有文夫婦暫時就住在小兒子的房子裏，他們家是有空屋的。
“有文叔，馮易回來了沒地方住，能在你家住一晚上嗎？”薑麗雲直接問：“讓他在柴房將就一下就行，席子我拿過來。”
他們這裏種水稻，而稻草是重要燃料。
每家每戶，都會在家堆上很多稻草，她跟薑麗雲的屋裏就放著很多稻草，甚至可以稱她們住的屋子為柴房。
薑有文家裏是新蓋的磚瓦房，他們用來放柴火的房間，怕是比她的臥室還要好。
薑有文一口答應下來。
他小兒子的房子是兩層的，底樓朝南的那兩間屋，一間是吃飯的堂屋，另一間用來堆放柴火，柴房後麵是廚房、豬圈什麽的。
這房子樓上就兩間屋，薑有文夫婦一間，他們的小兒子一間，能給馮易住的，確實隻有柴房。
但柴房條件不算差，地上是鋪了水泥的。
薑麗雲就地取材在地上鋪平厚厚的稻草，再在上麵鋪上席子，最後加上一條被子，給馮易睡覺的簡單的床就做好了。
“你先將就一下。”薑麗雲道。
“不將就。”馮易道，睡在磚瓦房裏算什麽將就？他在磚瓦廠的時候跟一大群人睡一個屋，他們的床也是隨便鋪的。
薑有文家的柴房有單獨的門可以進入，薑麗雲跟他們要了鑰匙，然後就帶著馮易，去屠戶那邊拿豬肉。
等他們把豬肉拿回來，已經很晚了。
薑麗雲讓馮易去薑有文家睡覺，至於她自己，也回家休息。
薑麗雲到家的時候，薑父薑母還有薑麗雨都已經睡著了。
她在自己的**躺下，開始盤算各種事情。
她現在沒有交通工具，真的很不方便，以後有了錢得去買一輛三輪車。
自行車當然騎起來更快，但隻有三輪車能把煤爐鐵鍋什麽的全都裝進去。
此外，天就要冷了，馮易卻沒有厚實點的衣服，她要給馮易準備衣服和被褥。
其他零零碎碎的，也還缺不少東西。
薑麗雲上輩子的時候，覺得早些年物價低。
但回到這個時代，她卻覺得這時候買什麽都貴。
就說自行車……她重生前，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幾千塊，普通自行車的話，幾百塊就能買一輛。
而現在……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一百塊上下，買輛自行車要一百多。
也是因為這樣，這時候的人會把所有的東西都利用起來，什麽瓶瓶罐罐都舍不得扔。
盤算著盤算著，薑麗雲慢慢睡著了。
另一邊，馮易卻怎麽都睡不著。
今天發生的一切，對他的刺激有點大。
他跟薑麗雲處對象了！
馮易心裏無比快活，忍不住拿出薑麗雲中午給他的搪瓷杯，然後從裏麵拿出一個餃子吃。
餃子已經冷了，自然沒有熱的時候好吃。
但他還是覺得非常美味！
他一定要好好給薑麗雲幫忙，這樣就能一輩子跟著薑麗雲了！
摸摸自己被薑麗雲捏過的耳朵，想到自己睡著的“床”是薑麗雲鋪的……
漆黑而又安靜的柴房裏，突然傳出了笑聲。
馮易一晚上沒睡好。
他是想要好好睡覺，第二天神采奕奕去幫薑麗雲的，但他怎麽都睡不著。
後來好不容易睡著了，沒過多久又醒了。
外麵天還黑著，但他已經睡過一覺，現在時間應該不早了？
他要是起晚了，趕不及幫薑麗雲怎麽辦？馮易飛快地從**起來。
外麵萬籟俱寂，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馮易繞著薑家的房子走了一圈，從屋後拿了薑家用來挑水挑糞的糞桶，從河裏提了水給薑家的菜地澆水。
雖然昨天下午已經澆過了，但今天再澆一遍也沒什麽妨礙。
薑瘸子和吳小春昨天心裏有事睡得晚，起得也就晚了，但隔壁的馮老頭跟以往一樣，四點就起來了。
馮老頭年紀不小，在這個不缺勞動力的年代，工廠是不要他的，現在隻幹農活又掙不到多少錢。
偏偏他後麵娶的老婆給他生的一兒一女又還小，將來花錢的地方很多。
馮老頭和妻子周巧霞就種了很多菜，由馮老頭每天帶去鎮上賣。
他們每年養蠶，也能掙大幾百，再加上養豬養羊什麽的，家裏收入不算少。
昨晚上他們就理好了很多蔬菜，馮老頭將之放在兩個籮筐裏，又把兩個籮筐固定在自行車後座兩側，推著自行車出了門。
結果他剛出門，就見到隔壁自留地裏，有個黑影不知道在幹什麽？
該不會是來偷菜的吧？可是農村到處是菜，一般也沒人偷……
等等，那個黑影好像是在給菜地澆水？
那人個子特別高，明顯不是薑家人，卻在給薑家的菜地澆水。
馮老頭推著自行車過去，才發現那人是馮易，突然想到昨天有人跟他說，馮易背著個鐵鍋回來了。
他當時罵了幾句，畢竟磚瓦廠按天算錢，馮易請假，他拿到的錢就少了。
但他以為馮易給薑麗雲送過鐵鍋就回去了……馮易昨天沒回去，大早上的，還在給薑家的菜地澆水？
馮老頭頓時生氣了：“馮易，你在幫別人幹活？自家的地不澆，你給別人家的地澆水？”他靠賣菜賺錢，對地裏的菜也就伺候得很精心，這段時間忙著澆水都累壞了！
結果馮易不幫他，隻顧著別人家！
馮易早就看到馮老頭了，不過沒當回事。
現在聽到馮老頭的話，他直接道：“你家又不是我家。”
馮家又不是他家，他從小到大，都沒有把馮家當過自己家。
但他一直想當薑家人。
薑麗雲多好啊！薑麗雲的爸爸媽媽也好！
他小時候沒少在薑家待著，薑瘸子和吳小春從來都不會說他什麽。
馮老頭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有本事別回家！”
“我有本事啊！”馮易道。他本來就不想回馮家，薑麗雲也沒讓他回去。
之前馮易打算先給馮家一筆錢之後，再跟馮家斷掉關係，但現在他處對象了！
以前給的錢就算了，以後他肯定不會再給馮家錢。
他的錢要給薑麗雲花！
“你這小畜生……”馮老頭張口就罵。
馮易突然想到了他看過的武俠故事，主角在別人罵他小畜生的時候，反問“小畜生罵誰”。
馮易問：“小畜生罵誰？”
馮老頭道：“小畜生罵你。”
“對，小畜生罵我。”馮易笑起來。
馮老頭火冒三丈，想要去打馮易，可他的動作，突然就頓住了。
馮易現在比他高一個頭。
馮易去磚瓦廠的時候才十六歲，因為營養不良，那時候的馮易還很瘦小。
當時不管是馮老頭還是馮老大馮老二，都能摁著馮易打。
但現在……
意識到自己可能打不過馮易，馮老頭嘴角抽了抽：“等我回來收拾你！”
說完，馮老頭推著自行車就走。
他還要去鎮上賣菜！
馮易看了馮老頭一眼，繼續澆水。
他現在已經不怕馮老頭了。
以前他還小，沒有能力反抗，也沒有別的地方能去，但現在的他已經不一樣了。
至於馮老頭要打他……他可以報警！
時代不同了！
馮易哼著歌，繼續給薑家的菜地澆水。
薑瘸子起來的時候，就發現他們家的菜地都濕透了。
薑瘸子：“……”
“薑叔，你要幹什麽？我幫你幹！”
薑瘸子就是個悶葫蘆，他打開堂屋的門之後，就回去準備做粥。
馮易立刻上去，幫忙燒火。
天漸漸亮了，橋頭村醒來的人越來越多，家家戶戶的煙囪裏，都冒出白煙。
薑麗雲這時候才起來，一起來就發現馮易在燒火。
“馮易，你來幫我剁豬肉吧，你剁肉我揉麵，我們一起做煎餃。”薑麗雲道。
馮易立刻放下手上的柴火，從水缸裏打水洗手之後，幫薑麗雲剁豬肉。
薑瘸子看了馮易一眼，默默去灶台後麵燒火。
薑家本來有一把刀，這段時間薑麗雲又買了一把，馮易就兩手拿刀一起剁。
馮易這剁肉的速度真快！
剁肉其實很辛苦，上輩子薑麗雲剁多了，肩膀特別疼，後來買了個絞肉機才算是解放了自己。
不過對馮易來說，剁肉似乎很簡單？
馮易確實覺得剁肉很簡單，他甚至剁出節奏來。
那是一首這幾年從港城傳來的情歌的調子，孫金山買了磁帶，他聽過。
薑麗雲沒注意馮易的動作，她正在揉麵。
揉麵也挺累的，等以後有了錢，除了絞肉機，她還要買個揉麵機。
薑麗雲和馮易幹了沒一會兒，吳小春就來喊他們吃早飯了。
兩人吃過早飯繼續幹，大概花了一個小時，才把做餃子的準備工作全部做完，餃子還沒有開始包。
不過今天他們不用趕早去鎮上擺攤，不急著包餃子。
薑麗雲讓馮易把各種東西全都搬上拉車，對馮易道：“馮易，我們去磚瓦廠吧，我現場做煎餃請大家吃！”
順便也練一練她的手藝！
“好。”馮易上前幫著拉車。
從薑家出來，馮易一眼就看到了在隔壁自留地裏澆水的母親。
他也不打招呼，隻當沒看見，反而問薑麗雲：“麗雲姐，你也坐車上吧，我拉著你走。”
村裏有些男人會用拉車拉著自己的女人孩子去鎮上，他一直想拉薑麗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