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道具

我能想象得出導師的驚訝!甚至是十分惱火!

為什麽我讀的好好的就不讀了呢?

我的大好前程!

我的極具天賦!

甚至,我在很多方麵,尤其是動手能力上,都已經遠遠超過了我的導師。

一件殘缺的文物到我手上,我隻需要半天就能給出複原圖,並且分析出文物的原始製作工藝,給出合理的修複方案。

而且,最主要是我的動手能力,我隻需要數天時間就能將文物修複出來,比博物館展示的那些打著白色石膏的修複陶罐或青銅器精美的多!

這一點,別說我的導師,就是國內第一流的文物修複專家都深表震撼。

但是,我卻拋棄了我的大好前程,我的極具天賦。

因為,我爺爺走了。

我從京都匆匆趕回老家的時候,爺爺吊著的那半口氣終於吐了出來。

和十五年前我父親一樣,爺爺看著我點點頭。

不同的是,爺爺可以說話。

“小九,答應爺爺,不要入藏古這一行,讓我走的安心。”

爺爺彌留之際的心願,我如何能不滿足呢!

我當著他的麵給我的導師打了電話,告訴他我不再繼續文物修複專業的學習了。

爺爺感到欣慰,又極其難過。

“可惜了,我梅溪傳承數百年的技藝從此後將要失傳了!記得,去外麵不要提梅溪,不要提爺爺的名字,不要提你爸爸叔伯的名字,也不要去找你母親。”

我母親?

“懷古,我對不起你,我沒臉下來見你們啊!”

聽得出來爺爺對我父親梅懷古十五年前慘死的事依舊耿耿於懷,臨到死,都還在自責不已。

爺爺說完最後一句話就去了,但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閉上。

我用力合了數次,都沒有將爺爺的眼睛完全合上,他這是死不瞑目啊!

我爺爺死不瞑目,是因為十五年前發生的事。

而對於十五年前的事,我曾不止一次的問過爺爺,但是他絕口不提。

整個梅溪村的人,對於十五年前的事也都是諱莫如深,似乎被爺爺下了絕口令一般。

但是,我記得十五年前的畫麵,爺爺雖不提,我卻不敢忘!

我用力合著爺爺的眼睛,心中暗暗發誓。

爺爺,我會讓你瞑目九泉的!

我當著爺爺的麵退去了文物修複專業的研究生學習,但是,我並不打算離開藏古界。

相反,我要進去。

找到十五年前我父親叔伯的死。

要有一天,我跪在爺爺的墳前告訴他,爺爺,你可以閉眼了!

我叫梅九,安葬完爺爺,我就離開了梅溪。

我的新身份證上的名字叫梅九。

至於新的身份證,這一點在這裏就不多說了,做假自古以來都是道高一丈魔高一尺,能通過一般酒店係統的二代證件早就有了,反正懂的都懂。

之所以更換證件,就是遵從爺爺的遺言,不要讓人知道我是梅溪人。

而之所以叫梅九,是因為在梅溪,我在我這一輩年齡最小,排行第九。

而我之所以沒有改掉梅姓,是因為爺爺說過我們梅溪人出去賣貨是從來不說自己姓名的。

所以,我姓梅還是姓竹,並不重要。

我離開梅溪,去了金陵。

金陵是距離梅溪最近的一個大都市,我之所以去金陵,並不是因為他是大都市,就業機會多。

而是因為,十五年前我從爺爺的口袋裏看到了一張去金陵的車票。

十五年前,爺爺去了金陵。

對於尋找父親叔伯當年之死,甚至尋找我十幾年了無音訊的母親的事,我真的是一片茫然。

但是我知道,這得慢慢來,我首先要解決的就是自己的吃飯問題。

退了研究生學習,我就沒了各種獎學金和導師給的經費。

而自從十五年前梅溪不再從事仿古做舊生意,爺爺的生計來源也就斷了,還好爺爺的家底還算厚實。

不過除了仿古的手藝,爺爺也不會其他,所以,隻好吃老本吃了十幾年,直到把我供上大學,家裏幾乎分文無有了。

我從梅溪離開的時候,僅僅帶走了爺爺給我留的基本發黃的圖冊,等到了金陵,口袋裏也就剩吃幾天快餐的錢了。

我在這裏想要給各位年輕的讀者兩個忠告,也是我在金陵轉了一圈求職後的切身體會。

一則,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沒有真正的藝術天賦,千萬不要學藝術。

我是全國第一流的藝術高校畢業的大學生,但我連一份混口飯吃的工作都找不到。

因為這個社會需要學藝術的人來做的工作崗位實在太少太少了。

二則,學曆真的很重要,尤其是那麽個本本。

我改了姓名,所以我的學曆就不能再用了,而沒了畢業證,人家連麵試的機會都不給你,哪裏還管得了你有沒有真本事。

我一開始想找一個藝術類的工作,但是網上看了一大圈,這樣的工作需求本身就少,再加上沒有學曆證,自然是簡曆都沒地方投。

後來我又想著憑借自己在古玩方麵的能力,二十多年的古董做舊仿製的經驗,兩年文物修複研究生學習。

當然,我這三年研究生學習是建立在跟著大師二十多年的基礎上的,可比一般人五年十年的學習還要具有含金量的。

所以,我想就我這能力,不說做舊,就說一般鑒定古玩那也是綽綽有餘,隨便去哪家大古董店、當鋪,甚至拍賣行找個工作,定然是小菜一碟的。

但現實卻啪啪的打臉。

藏古這一行,和中醫有點像,是年紀越大看上去越靠譜。

因為,都是屬於經驗科學,需要年齡的積澱。

所以,做鑒定師,一看我這二十來歲年紀,人家不禁一聲冷笑直接就把我哄了出來。

做夥計店員,小的古董店也就一兩個員工,甚至店員就是老板。

而大的拍賣行之類,又要學曆要經驗,拿不出來,一樣別人看都不看。

口袋裏的錢見底的時候,我隻好隨著人群去了金陵的一個影視基地。

我聽說當群演有免費的盒飯吃,而且還有一天一百的工資拿。

但是也許是否極泰來,我沒有被選去當群演,而是被選進了道具組。

因為我說我會畫畫,還會雕塑,就被選進了道具組做起了臨時的場工,雖然做場工和畫畫和雕塑一點都沒關係。

我進的是一個電影攝製組,聽說裏麵有好幾位大明星,時不時還會給大家發紅包。

紅包我並沒有收到過,估計像我這樣的臨時工都不在人家的計算之內吧。

但是,免費的盒飯倒是讓我吃吐了。

拍影視聽上去新鮮好玩,實際上挺枯燥的。

尤其像我這樣道具組裏的場工,主要做的就是布置現場,說白了就是搬東西。

一天晚上,導演趕戲趕到大半夜,剛拍完一條,導演興奮的大喊“哢!剛剛這一條拍的不錯啊,情緒到位!”

“我們換個角度再來一條,這條拍完大家回去休息啊!”

導演說著就拿起對講機喊道,“各單位準備。”

道具組的助理趕緊衝到蓬頭垢麵的女一號身邊清理幹淨她剛剛摔碎的瓷碗碎片,又順手遞了一個新碗給她。

剛剛拍的就是女一號坐在地上摔碗的鏡頭。

然而女一號拿著新碗看了半天,然後叫了起來,“這個碗不行啊,和剛剛摔碎的不一樣。”

女一號趙醒雖算不得頂流大的明星,但也是走過戛納紅毯,獲得過數次獎項的實力派演員,聽說她對拍攝很苛刻。

道具組準備的瓷碗就是那種粗陶瓷碗,上麵並沒有什麽精美的繪畫,僅僅在碗的外側隨機的畫了一筆很粗的色塊。色塊畫的很隨意,有的大一些,有點小一些,不過不特別交待,誰會注意這些呢!

“看上去差不多。”道具師隨口應了一句。

“差一點都不行。”趙醒突然莫名其妙的叫了起來,“藝術創作是很嚴肅的事情,剛剛那個碗上麵的圖案延伸到了碗口,這隻沒有。”

“沒事,拍完了,後期我讓剪輯處理一下。”導演看著監視器,對著對講機微微皺眉。

然而趙醒卻直接將手上的瓷碗給扔在了一邊,“不行,沒有一樣的碗我拍不了,沒情緒。”

趙醒的話讓導演一下子尬在了監視器前,他楞了半天,然後回頭大喊,“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