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境遇各不相同

這一日在春響堂用過早膳,湯萍與錢潮閑聊了幾句後,便和彥煊溜溜達達的向自己居所的方向走去。

彥煊本以為二人這是要回住所繼續修行,哪知到了一處上山地岔路時湯萍卻拉著她地手往山上走去。

“阿萍,我們不回去嗎?去山上做什麽?”彥煊不解的問。

“彥姐,修行嘛在哪裏修都是一樣地,我們住地房間裏太逼仄狹窄了,來,我帶你找個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地地方,也是一樣修行啊,不一定要悶在房間裏的。”湯萍答道。

彥煊聽罷便不再多言,隨著湯萍一路向山上行去。湯萍所選的並不是什麽高山,路上她還把小白放了出來,小白狐圍著二人跑來跑去,歡快異常,不知不覺中,便行到了山頂。

到了山頂之上,湯萍倒沒什麽,彥煊之前一直彥家的深宅大院裏生活,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爬山,到了山頂之後早已是粉麵飛霞,氣喘不已。

湯萍見彥煊勞累,便摸出一個瓷瓶遞了過去,彥煊此時也不與她客氣,問明白了是喝的,便拔開塞子喝了兩口止渴定神。

“那裏不錯,”湯萍選中了一塊幹淨平整的大青石,站在上麵滿意的四下裏看了看,用腳尖輕輕踢了踢跟著跳上來的小白把它趕走,就變戲法一般取出兩個蒲團放在上麵,然後對彥煊說道,“就這裏吧,彥姐。”

彥煊過去,在蒲團上坐了下來,剛喝了點東西又休息了一會兒,感覺已經好多了,她對湯萍說道:“阿萍,要修行多久,我爬山才不會這樣累得氣都喘不過來?”

這個問題倒把湯萍逗樂了,她答道:“很快的,彥姐,真的很快的。”然後又扭臉對蹲在一旁的小白開口說道,“我和彥姐要用功了,你要乖乖的,不許亂跑,也不許給我們搗亂,做到了就讓你在這裏玩,做不到就隻能把你再關進袋子裏,明白嗎?”

那小白一聽,哪裏願意再回袋子裏,忙跳到一邊向湯萍點了點頭。

把呼吸調勻後收攝心神,彥煊便和湯萍一起在這小山頂上開始用功修行。

不得不說湯萍選的這個地方著實不錯,山雖不高,但卻視野開闊。周圍山木雖然茂密,但並不影響山嵐吹拂,柔和的山風帶著不知何處野花的甜香掠過二人的發絲和鼻翼。

彥煊很快便進又入了那抱元守一的奇異境界,她仿佛虛若無物般在這林間飄**又仿佛和整個山林成為了一個整體,有那麽一刻她甚至感覺自己能數清一陣微風之後究竟有多少葉子在沙沙作響。

幾隻蜂蝶正圍著一株山花樹盤旋,她細細審視之下卻發現那些蟲兒透明的翅翼揮動的竟是如此的緩慢,她越是凝視便越是如此,盯得久了那些蟲兒就跟凝固在那裏一般。

草叢中一隻螞蟻正拖著一顆幾乎與它等身大的草籽回洞穴,六條細黑線般的短腿每次用力蹬在地上時,隻要彥煊願意便能聽到一連串擂鼓般的咚咚聲響。

隨著時間的推移,太陽在東麵越爬越高,煦暖的陽光透過枝葉灑在肩頭和麵頰上是如此的舒服,如同用溫水沐浴一般。

一片柔弱的葉子經不住山風的撩撥,啪的一聲隨風而去,地上一粒草籽睡得夠久了正努力的從土中探出一點點好奇的嫩芽,這一切都讓彥煊看得如癡如醉。

不遠處一隻想捉蟲吃的鳥兒在一棵高冠的大樹上抓緊樹皮轉了幾匝,堅硬細長的鳥嘴便在樹幹上啄了起來,不知為何,每啄一下竟然發出了雲牌敲擊的聲響。

正待湊過去看那鳥兒,忽聽得“彥姐,彥姐”遠遠得有人喚她,睜開眼睛看時卻是湯萍正抱著小白對著她笑,彥煊再一細聽果然聽到了遠處春響堂的雲牌聲,原來剛才那雲牌聲不是鳥兒發出的,沒想到不知不覺中一個上午倏忽的就過去了,竟然到了午膳的時間。

午膳之後,兩個丫頭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小憩了一陣子,待到要用功之時湯萍卻又拉著彥煊跑了出去,彥煊便也由得她。

二人此次尋了一處水塘,一道山中清泉叮叮咚咚的注入到這水塘之中,水塘之中的水幹淨清冽,從另一側靜靜的流出去,形成一條安靜的溪流。二人便在水塘邊上盤坐好。

湯萍還細細的看了看水中,發現水塘底下的水草之中似乎有魚兒遊動,便說過幾日要尋個釣竿來這裏玩。彥煊也覺得此處景致很是不錯,不過她們可不是來這裏看景的,便推了推湯萍的手臂,二人便在這水塘邊上開始用功起來。

這一下午,彥煊覺得自己仿佛是一片落入這池塘中的葉子,靜靜的在水麵漂浮著,身邊就是倒映出的天上的白雲藍天,說不出的悠閑自在。

正悠閑間卻一不小心被一隻跑到水麵透氣的魚兒頂翻,在水麵**起了一圈圈的漣漪,然後她的心神便隨著那魚兒潛入到了水中,在樹林一般的水草從中穿行又或者與其他的魚兒一起追逐嬉戲。

直到落日西斜,兩個丫頭才有些不舍的離開這水塘邊。

“阿萍,”彥煊一邊走一邊問,“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按著那本《玉海經》的心法開始修行呢?”

“彥姐,其實隻要打坐之時能順利進入那抱元守一就可以了,不過呢,我六爺爺曾跟我說過,這打坐的功夫是最基礎的,現在我們修的《玉海經》是最基礎的心法,將來入得內門修習其他各種高階的心法,這打坐仍然是基礎,我們兩個雖然靈根不差,但是我覺得我們不必貪快,現在不妨可以把基礎打得更牢一些,不差那幾日的。”

彥煊聽了深以為然,點點頭道:“嗯,聽你的,阿萍。”

與這二女的從容不同,錢潮卻遇到了麻煩。

這麻煩的根源嘛,自然是他的靈根。

錢潮預料到自己的靈根大概會拖累自己的修行,但是在內心他卻又不是很在意。如他幼時練字一般,看著自己父親寫的字龍飛鳳舞、氣勢不凡,便是自己娘親寫的字也是娟挺秀麗,頗具靈性。隻有他當時提起筆來落在紙上的卻是橫不平、豎不直,行筆之間如同醉漢推車、跛驢拉磨。

為此當初他還很生過自己的氣,但是後來靜下心神把自己貪玩的心思剔除,一本正經的按照字帖臨來摹去,經以時日,最終他的字能讓自己的父親微微頷首,這讓他心中極大滿足。

不過練字可花了他幾年的時間,而這修行嘛,在這幼鳴穀卻隻有一年,一年之後若不能入內門,那外門去不去還真沒什麽意思。一來錢潮覺得若入外門會很丟人,自己可是做什麽都沒有落在人後的;二來在這幼鳴穀若不能煉體成功,誰能保證在外門就能成功呢?

若是不成,回到錢家嗎?

故而在錢潮能熟練的打坐進入抱元守一之後,便開始要修行那《玉海經》了。

將這《玉海經》讀了一遍,放下書冊,又在心中默誦了一遍,心中想著那短短幾百字的要義,回憶那為自己開蒙的那位關山齊師兄曾著重講解的章節、以及人體氣脈關竅的分布,前後貫通之後,錢潮自認對這《玉海經》的理解已經融會貫通,便開始略帶緊張的正式開始了。

然而卻事與願違,本來以為自己可以體會一下修行到底是個什麽感覺,哪知卻如將一塊石頭扔進一口井中,本以為會聽到撲通嘩啦的石頭入水後的水花潑濺聲音,豈料那口井卻如同無底的深淵,扔進去的石頭似乎一直下墜卻一直不曾到底。

他的丹田之處靜悄悄,毫無異常,正如一口廢棄的枯井一般,任憑錢潮如何按那《玉海經》的心法催動卻一直毫無聲息變化,直到雲牌聲響起,用午膳的時間到來,錢潮才悻悻的睜開眼睛,悶悶不樂的去了春響堂。

再回自己的住處,略作休息,錢潮便又重新開始。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有了感覺,自丹田之處仿佛一隻細弱的螞蟻爬出,畏畏縮縮得沿著錢潮的氣脈慢慢的爬動,若不是錢潮時時關注催動的話,說不定要扭頭爬回去,就這樣勉勉強強的爬了一個周天之後,錢潮再睜開眼卻已疲倦不堪。

房間一片黑暗,推開門才發現已經入夜,早已誤了晚膳的時間,又因為心神倦怠,索性錢潮爬到**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用過早膳,錢潮便在自己的房間內重新盤坐,這一次與昨日相同,丹田之處依然如同枯井一般無聲無息,臨近午時錢潮又感覺到似乎一隻細弱的黑蟻般的氣息終於從丹田處慢慢而出,此時午膳的雲牌敲響,索性錢潮也不去吃午飯了,專心的催動那股細弱的氣息遊走在自己的氣脈關竅之間,當最終一個周天運行完畢時,早已日影西斜,估計不多時便是晚膳時間了。

這兩日的修行讓錢潮的心頭一片愁雲。

那日講經之時,那位關山齊師兄曾說過,這修行甫始會有靈風入竅而如沐春風的感覺,時日久了則有泛舟湖中,雖無檣無櫓卻也能徐徐而行,運行周天之後人便可以耳聰目明,體輕身健。

關師兄說得很好,可是錢潮的感覺自己運功之時體內氣息卻如將死之人一般氣若遊絲,運行周天之後更是渾身倦怠,疲憊不堪。

沒想到靈根差竟會如此拖累!

晚膳之時錢潮便匆匆的想回自己的居所,不想卻被湯萍從後麵喚住,那丫頭關切的問了問錢潮修行的情形,錢潮不好說自己修行艱難,隻說進益不大。

湯萍便告訴錢潮這修行要得乃是一個水磨工夫,切不可有一蹴而就的心思,平日裏打坐修行不妨到這附近的山林之中找一安靜之處,總比悶在房間裏要好一些。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錢潮也依著湯萍所言,在穀中尋了一處山明水秀之地獨自修行,可結果卻依然如同前兩日般讓他失望。

或許是他心中起急,修行中守心不穩,後幾天竟然出現了連續枯坐一天,丹田處連那絲細弱的氣息也未曾出現的情形,這更是讓錢潮焦慮不已。

不得已,在第五日,錢潮便去了聽濤閣的小竹軒去找那關山齊師兄尋求指點。

這小竹軒位於聽濤閣的最高層,不過待到了那裏才發現等候在外的人竟然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女弟子結伴而來,麵色即是緊張又是期盼。

錢潮耐心的等了近一個時辰才被喚進去,那關師兄盤坐在一張案子後麵,烏蓬蓬的一頭長發連個簪子都沒用,就那麽隨意的披散著顯得輕鬆寫意。

行完禮,錢潮便向這關師兄請教起自己修行艱難之事。

那關師兄聽完之後便拿幾個《玉海經》中的問題來問錢潮,錢潮便一一作答。

聽完之後那關師兄不由眉頭微蹙,因為錢潮所答基本都為正解,可為何修為不順呢?

於是那關師兄又問了問錢潮的靈根為何,然後就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告訴錢潮他對《玉海經》的理解並無偏差,這乃好事,讓錢潮莫要心急,修行之事要徐徐而來,不可焦躁冒進,讓他回去之後要心無旁騖、持之以恒、定然會有所收獲便把他打發了出去。

錢潮明白,那位關師兄定然是猜到了自己的靈根一塌糊塗所以才會如此,他又沒有解決的辦法隻有說些好話然後把自己打發走。

想到這裏錢潮更是煩悶。

與錢潮的煩悶不同,湯萍和彥煊這兩個丫頭的進展倒是順利,二人終於開始修習那《玉海經》。

由於資質俱佳,所以二人能順利的催動丹田處的氣息遊走於體內各氣脈關竅,完成一個周天之後彥煊終於體會到什麽是飄飄欲仙的感覺,雖然仍是盤坐,但是感覺自己若是用指頭輕輕的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就會漂浮起來。此時放眼看向四周,隻覺光分五彩;目之所及,細微毫末之處也能分辨出來,心中的歡喜自是不能言表。

湯萍也是如此,之前她不曾用功,現在有個彥煊互相提攜著,倒也不再犯懶,自是進益不慢。

同樣的,李簡也體會到了這修行的妙處,打坐幾日之後他自覺能隨意進入那抱元守一的境界之中,不過他的境界應當為抱元守劍才貼切。因為那《玉海經》還有一兩處他尚不甚明白,因此也去了那小竹軒請教了那關師兄,不過他去得晚些,隻在聽濤閣的門口遇到了錢潮。

那關師兄照例問了問他的靈根,然後便耐心的為他解惑,直到李簡對那《玉海經》通篇明了後才稱謝離開。

然後那李簡並未回自己的居所,而是信步而來隨意尋了一處僻靜的所在便席地打坐,按那《玉海經》的心法開始修行。

這李簡的資質隻是中上而已,他的進益比起湯萍彥煊二女來說要慢不少,饒是如此,若是錢潮能知曉李簡第一次修《玉海經》的情況,估計都要羨慕死。

丹田氣息在李簡心念的催動之下沿著他周身氣脈通關奪竅,待一個周天完畢,李簡再次睜開眼睛時竟然覺得這種感覺似乎很是熟悉,他身邊周圍山木林立,山風吹過之時,無論是樹枝的輕搖還是綠葉婆的娑在他眼中已不再是散沙一片,而是有先有後、錯落有致,他能清楚的知曉哪兩根枝條會在何時碰觸在一起,也能知曉哪片葉子最終不受風力而飄搖而去。這種感覺真如當日在洛景城頭上血戰之時他能感覺到每一柄砍向他的刀劍、刺向他的長矛,每一支射向他的羽箭會何時加身一般,不過當時他隻以為那是自己在生死之間的本能迸發而已,卻沒想到一個周天的《玉海經》之後那種感覺竟然又回來了,而且愈發的清晰明朗。

看來我注定了要來這裏修行啊!李簡心中一歎。

隻有那資質最好的陸平川此時才是最無憂無慮的一個,他根本就沒把那修行當成一回事,也根本沒有修行,連日來鑽山進嶺,辨認野獸行跡,渴了在山泉邊上喝兩口,餓了尋幾個野果子。他烤過野雞蛋,掏過野蜂巢。今日不知從那裏捕獲了幾隻山雞,便把那野雞拔毛去腸收拾幹淨,穿在削尖的棍子上架在一堆篝火上燒烤,那烤出的油脂不時滴入火中茲茲作響,烤肉的香味伴著青煙在山林中飄**。

此時卻錢潮懊惱的推開門,待進入房間後便將自己扔在**,又是毫無進展的一天。

剛才晚膳之時,湯萍似是有話要問錢潮,見錢潮的臉色鬱鬱便止住了。

其實錢潮自己也很想問問湯萍,這《玉海經》究竟該如何修行,可是明明是自己的資質不佳才導致的如今修行的困境,就算是問她又有何用?

她會不會有辦法解決這資質不佳的問題呢?

更不可能,就算她是世家子弟,可和自己一樣也隻是個煉體的小弟子而已,那關師兄都束手無策的事情她一個小女娃能有什麽辦法?

再說就算她有辦法,她又為什麽這麽幫自己呢?以自己低劣的靈根,大概自己是要進那個外門的,你一個將來的外門弟子有什麽資格讓一個大修士的孫女幫你呢?相識不久、又可說是萍水相逢,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在春響堂用膳而已。

想到這裏錢潮內心中那種初見世家子弟時的惶恐又回來了,而且更強烈,他知道這大概就是自卑吧。

可笑自己在那青銅馬車上還教湯萍如何交朋友,現在看來湯萍的交友之道才是正理,你與別人相差太多的時候,就算別人肯折節下交,自己又如何高攀的起呢?

豈不是笑話一場?

他忽然響起櫃子裏還放著自己的包袱,裏麵有兩本書,其中那本紅皮的,乃是自己的那位老祖宗錢瘦麟的修行心得,老祖宗在自己臨行時說過若是修行困頓煎熬則可以借鑒一二,否則便不要看,畢竟每個人修行都是不同的雲雲,難道現在自己還不夠困頓煎熬嗎?

霍得一下子,錢潮從**跳了下來,打開了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