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止雨祭大遊行

“…謝謝。”我伸手想接雁空山遞給我的巧克力,偏偏袖子太長行動不便,連撕開包裝都困難。

搞了老半天,雁空山可能實在看不過去,重新取過那塊巧克力,撕開包裝,掰下一塊送到我唇邊。

我有些受寵若驚地看看巧克力又看看雁空山,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心情不好不壞,當然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顏色。

怕弄掉口脂,我小心張開嘴,盡量不去用唇,而是用牙去咬巧克力,不想因為距離感知誤差,一口咬到了雁空山的手。

“對唔…”慌亂下,巧克力滑進食道,被我囫圇吞下,舌尖舔過對方指尖,留下一道鮮明的、有些粗糙的觸感。

他的食指上有薄薄的繭子,還有煙草的味道…

雁空山像是被我咬疼了,沒有絲毫猶豫地收回手,甚至還握成拳背到了身後。

“對不起。”我去拉他的手,想要看一看,“很疼嗎?”

雁空山一下避開我的拉扯,咬字力度又重又急:“沒事。”

他的態度實在古怪,一會兒親昵一會兒又避之不及,我忍不住抬頭去看他表情,發現他移開了視線並沒有對著我。而他頭頂原本白得好似寒冬臘月第一場雪的數值,竟呈現一種淡淡的黃色,隨著時間推移,那顏色一秒變得比一秒更淡,很快便又成了白色。

根據經驗,這一般代表數值的主人正努力壓下某種欲望。

我震撼無比,為了確定自己絕沒有產生幻覺,偷偷掐了下大腿,雙眼更是一眨都不敢眨地盯著雁空山頭頂。

直到眼睛酸澀不已,雁空山的頭頂數值完全恢複白色,我才依依不舍收回視線,維持表麵的鎮定,內心卻開始刮起十級旋風。

蒼天有眼啊!!

雁空山是對我黃了吧?是吧?他剛剛因為我咬他所以黃了吧?那上次應該也不是我的錯覺,他就是對我黃了!

等等,他為什麽要因為我咬他變黃?

這黃的原因略有些奇葩,上次和這次…啊,我都是女裝?

十級旋風夾雜閃電霹靂,我一個激靈。

…所以對女裝大佬有興趣的不是文應,是雁空山嗎?

“你喂他吧,我…出去一下。”雁空山拉住經過的孫蕊,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手裏的巧克力塞給了對方。

“啊?”孫蕊愣愣接過巧克力,看雁空山都看直了眼,慢半拍才回應道,“哦哦,好…好的!放心交給我吧!”

望著雁空山往門外離去的背影,我心裏又有了個新念頭——雁空山可能對女裝大佬感興趣,但也有可能…隻是單純喜歡我所扮演的天女。如果是前者,我多少還有點希望,後者的話,那他可就是直挺挺的直男一枚,我想了下,興許變性可破。

低頭看向襠下,想象了下以後再也沒有小老弟的生活,頓覺一陣涼風颼颼。

我猛地夾緊腿。不行!做不到,就算是雁空山我也做不到!

“天啊,山哥哥也太帥了吧,我幻肢都硬,了。”孫蕊將巧克力塞進我嘴裏,言語裏滿是對雁空山的垂涎,“剛剛有兩秒我完全把文應拋到了腦後,隻想把口水塗滿神將的全身。”

誰不想呢。我惆悵地吞咽著巧克力,心中附和。

直到張叔喊各就各位,每個人開始動起來,走到自己該在的位置,雁空山才滿身煙味地出現在準備室,臉上還多了一張略顯猙獰的紅白麵具。

麵具隻遮住他上半張臉,展現的是如鬼神般的麵目,邊緣滋出淩亂地毛絮一般的白發,紅漆勾出眼眶的位置,乍眼看上去頗為嚇人。

怪不得他這樣輕易就答應了做“止雨祭”的神將,原來都不用露臉的嗎?

“準備!”張叔雙目緊緊盯著腕表,隻手半抬,等待吉時。

戴著麵具的雁空山來到我身邊,將手臂攬在我的腰上,下一瞬雙腳離地,視線偏轉,如同之前一般,我再次被穩穩抱起。

“吉時到,鑼鼓起!”六點十八分,張叔手臂猛地揮下,用一種儀式感十足的誇張聲調高喊道。幾乎是同時,門口響起喧鬧鑼鼓聲。

“迎天女!”雁空山沿著鋪就的紅毯緩緩往外走,兩旁不僅有敲鑼打鼓的,甚至還有放禮炮的。

我握住手裏的團扇,擋住雙眼以下,視線緊盯雁空山線條堅毅的下頜。

室外正是落日時分,暖金的夕陽照在紅毯上,一路向神轎延伸。

除了禮炮與鑼鼓聲,人群中不時傳來照相機的快門聲以及要我看過去的叫嚷聲。

上到神轎,雁空山輕輕將我放下,我整了下衣服,緩緩跪坐下來,團扇依舊擋在臉前。

“天女!天女好漂亮!”

人聲喧雜,充斥各種聲音。

“天女,讓我拍張照吧?你好美哦!”

“快點幫我拍照,這個神將也太過分了吧,是請了模特嗎?”

“是專業的演員吧?好像和之前的天女神將不太一樣耶。”

“你看到了嗎?還有人錄像耶,一定是演員啦。”

我按照張叔吩咐的,視線直視前方,並不亂看別處。

過了會兒頭頂落下一片陰影,雁空山撐起紅傘坐到了我斜後方。

又是一聲響亮的“起”,須臾,轎身輕微晃動,二十四名抬轎人齊齊喊起“一二三”的口號,預示著止雨祭大遊行的正式開始。

長街盡頭是逐漸西沉的落日,身著白色羽衣,團扇遮麵的天女,與戴著鬼神麵具,撐著巨傘的神將端坐神轎,一路接受眾人朝拜。

鑼鼓是伴奏,抬轎人的呐喊是雄壯的歌喉,我與雁空山的確是演員,這出“戲”卻不為娛樂任何人,隻是寄托了青梅嶼自古以來對於美好生活的願景。

“祈求”的力量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或許沒用,卻可以給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麽的人們一點心靈的慰藉,一點對未來的希望。

而“希望”是比什麽都重要的東西,特別是滿目瘡痍後的希望。

目視著半落地平線的太陽,我控製不住地眯起了眼。

止雨天女,也是希望的天女啊。

她或許不是哪個厲害的、有名的神話人物,也沒有那麽多糾結狗血的傳奇故事,卻是整座島嶼的信仰。

雖然一開始是受人所托,目的不純,並非那樣心甘情願,但走到如今,能好好完成“天女”的使命,延續島上的信仰,我也打心底裏充滿成就感,感到高興。

觀看大遊行的遊人很多,擠在兩邊,熙熙攘攘。這麽多張臉,老實說視線要具體定焦到某個人身上是十分困難的事,可我記得阿公說也要來看遊行的,就下意識在人群中搜尋起了阿公和雁晚秋的身影。

不想他們兩個沒找到,卻將付惟等人找了出來。

付惟立在人群前排,因為長得高,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清雋,和邊上那幾個歪瓜裂棗形成鮮明對比,有點鶴立雞群的味道,是以被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來看大遊行,視線自然集中在神轎上,準確說集中在“天女”身上。

我看他,他也看我。然後他似乎是愣了下,慢慢瞪大眼,不自覺往前踏了一步,嘴裏叫出一個名字。

“餘棉?”

完了,他認出我了!

我立馬舉高團扇,朝他相反的方向偏過臉。而那個方向正好坐著雁空山。

“怎麽?”他看了我一眼,十分敏銳的察覺出我的異樣。

“…看到以前的同學了。”

“上次那幾個?”

“上次那幾個。”我輕歎一聲,好心情瞬間**然無存。

雁空山視線從我臉上移到身後,似乎是在搜尋付惟等人的身影。

“快結束了,應該不會再撞上他們。”

最好是這樣。

我心中默默祈禱,就聽雁空山接著道:“別怕,不會讓奇怪的男人糾纏你的。”

可能是要我心安,他特地又提起雁晚秋的交代。

他一手扶著巨傘,一手撐在膝上,目光淡淡掃過我的臉,戴著麵具的臉孔顯得尤為冷峻。

控製不住地緊了緊手裏的團扇,我簡直要在心裏尖叫了。

我不怕奇怪的男人糾纏,我怕的是你對我明明清清白白,卻一天到晚說著讓人誤會的話啊!

你好歹不粉也黃一下,幹嘛黃得都那麽吝嗇啊?

我內心頗為不甘地輕輕“嗯”了聲,重新坐直了身體。

整個大遊行在落日餘暉即將消失於天際前結束了,神轎沿著南浦街一來一回,正好是一個小時。

終點同時也是起點,如一開始般,仍有許多人圍著拍照,擠得水泄不通。所幸張叔預先清出了一塊停神轎的空地,加之誌願者維持秩序也維持的不錯,暫時沒有人冒然靠近。

楚童與孫蕊一早已經候在了外頭,神轎一停下就靠了過來。

遊行結束我就是餘棉,不再是天女了,也不好意思再叫雁空山抱來抱去。

我扶著傘柄站起身,撩起長長的下擺,打算自己走下轎。

雁空山摘下麵具,本已經往神轎下走了,不知怎麽又轉回來。

“要幫忙嗎?”他問。

我忙擺手道:“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他沒有堅持,轉身往下走。

跟在雁空山身後,我小心下著階梯,還差最後兩階時,不遠處突然響起猶如跗骨之蛆般怎麽也甩不掉的惱人呼喊。

“餘棉!餘棉是你嗎?”付惟竟然一路追到了終點?

雁空山聽到聲音也轉過了身,硬朗的長眉微微蹙起,頭頂心情值開始顯出不悅的紅色。

我要關注雁空山的頭頂,又要關注付惟的方位,一個分神,腳下踩空,整個人驟然間失去平衡,朝著台階下撲倒。

失控的驚呼哽在喉頭,一切都像是慢動作。

頭上珠釵步搖紛紛散落,團扇也掉到地上,雁空山仰起臉,下意識張開雙臂,將跌下來的我牢牢抱個滿懷。

劇烈的心跳傳遞到鼓膜,分不清到底是他的還是我的。

“有沒有受傷?”過了一會兒,驚嚇差不多已經過去,我聽到他在我耳邊問。

我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又補上一句:“沒,沒有。”

其餘人這時也聚攏過來。

“沒事吧?”

“嚇了我一跳,天啊還好有山哥。”

“是啊,太嚇人了,幸好…”

付惟的叫喊夾雜在一堆七嘴八舌中,不明顯,但也不容忽視。

孫蕊看過去一眼,問:“餘棉,你朋友嗎?”

“不是。”雁空山搶在我前頭回道。

孫蕊挑了挑眉,望向我的目光帶上八卦的求知欲。

身體驀地一輕,雁空山再次將我打橫抱起。

“我抱你進去。”

遠處付惟仍在鍥而不舍地叫我名字,很煩人。我將臉更往雁空山懷裏偏了偏,這次沒有拒絕他的幫助。

即將進門時,雁空山抱著我在門口稍作停頓,朝一旁張叔抬了抬下巴:“攔住那小子,別讓他過來。”

張叔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莫名其妙就聽從了他的指揮。

“啊?哦哦,好。”他連原因都不問下,朝遠處誌願者喊道,“攔住他,對,別讓他過來!”

我暗暗覺得有點好笑,一時沒控製住,抖動著身體就笑了出來。

雁空山感覺到了,垂眼看我:“笑什麽?小朋友。”

當然是笑你剛剛的語氣也太霸總了吧。

“沒笑什麽。”不過我是不會承認的,並且還要糾正他,“我不是小朋友,我馬上十九了。”

他勾了勾唇,視線重新落到前方,好像誠心跟我唱反調:“十九歲的小朋友。”

那你還不是對十九歲的小朋友黃了又黃?我皺了皺鼻子,心裏默默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