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慈航·中》注意林笙視角

冉青莊的傷看著嚇人,其實都是皮外傷,加上他年少恢複力強,沒幾天就出院了。

他回學校上課那天,林笙早早到教室,將一隻牛皮紙袋塞進了他的儲物櫃。袋子裏是為冉青莊準備的早餐——葷素搭配的三明治,進口牛奶,還有一顆紅彤彤的蘋果。

冉青莊打開櫃子時,看到紙袋,愣了愣,眼裏閃過一絲疑惑。拆開紙袋,發現不僅外包裝,裏頭的早餐也不一樣了,他取出三明治,眼裏疑惑更濃。

“看你受傷,所以給你準備點更有營養的早餐,你不喜歡嗎?”林笙從儲物櫃另一頭轉出來,看著冉青莊手裏的紙袋,唇角含笑道,“你要是不喜歡,我還給你準備以前的。”

冉青莊眼裏的疑惑漸漸變為不可思議,舉起手裏的三明治,他用不確定的語氣問:“一直給我送早餐的,是你?”

林笙笑而不語,雙手環胸斜靠在櫃子上。

林瑛琪是個善良溫柔的性格,總是告誡他——人類生來擁有許多私欲,利己是本能,社會之所以穩定,是因為許多人克製了自己的私欲。

林笙知道,她是嫌他小少爺脾氣,太過任性,想要他改變。他為了討她歡心也確實變了,這些年已漸漸學會隱藏自己的自私自利,變得更陽光、更謙和、更討人喜歡。但隨著林瑛琪的“死亡”,所有他做的努力,讓他看起來更像個傳統意義上“好人”的努力,都變得好笑又惡心。

像林瑛琪這樣的好人得到了什麽?

什麽也沒得到!

她痛苦了一生,活著時從不曾真正擁有幸福,死後還要被傅慈這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消耗餘熱。傅慈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比他更惡劣,更自私嗎?

再高尚的人都會墮落。林笙隻相信林瑛琪是純然的善人,可她死了,所以這個世上的人,冉青莊、季檸、包括他的父母、他自己,都不過是披著偽善的皮,一個個心懷鬼胎罷了。

對於冉青莊的誤解,他沒有解釋,或者說,在他有意的誤導下,冉青莊很快接受了他就是一直以來給自己送早餐的那個神秘人的設定。

“你幹嗎一直給我送早餐?”冉青莊剝開三明治外麵的保鮮膜,一口咬了下去,蹙了蹙眉,他看一眼手裏的三明治,總覺得味道不對,但具體哪裏不對,他又說不上來。

“因為看你總是不吃早飯低血糖,這不是關心你嘛。”林笙笑眯眯地走到他麵前,指了指他手裏的三明治,“好吃嗎?我親手做的。”

冉青莊的咀嚼一頓,垂眼與林笙對視著,又繼續接上:“嗯。”

林笙笑得眉眼彎彎:“你喜歡就好。”

他才沒空一早起來做三明治,全是保姆做的。他唯一做的,隻是把它們帶到學校,塞進冉青莊的儲物櫃。

那之後,他同冉青莊的關係更親密了,在一起的時間也更多。從前他要打球,冉青莊心情好就一起,心情不好就睡自己的讓他滾一邊去,現在無論是不是在睡覺,都會爬起來跟他一起打。

林笙能感覺出來,冉青莊在迎合他。他覺得自己欠了他的情,受了他的恩,所以就連對他大聲說話都是忘恩負義。

高三本來是學習最為緊張的時刻,但林笙成績優異,根本不屑複習,而冉青莊也沒有什麽考大學的心思,得過且過,對他來說,隻要不是警校,考上什麽都一樣。

兩個不要學習的人,晚上經常會約著一起去學校附近的收費式籃球場找不認識的人打球。

林笙家離學校較遠,有時不高興來回,就會在學校附近的商業街解決晚餐。一來二去,也遠遠目睹過幾次季檸走進“周家小館”的場景。

這家小飯店不是什麽博城熱門餐館,照理林笙不該知道,但在南職與宏高兩校的仇恨值達到頂點那會兒,不少吃飽了撐著的白癡呼籲過,要宏高的學生遠離這家店。理由是它是南職的學生家開的,吃飯的時候都不知道有沒有被吐過口水。

這個說法無論是內容還是腦殘度都惡心到了林笙,所以他印象還算深刻。

他以為虐狗那件事結束後,季檸和南職的聯係也會隨之結束,但看來並非如此。

雖然十八不到,但林笙對感情這塊可謂相當老練。他知道冉青莊對他缺少點東西,他需要有人來助他一把,給他點勁爆的推動力。

這天他看好時間,打球打到一半,突然說想喝東西,讓冉青莊陪他一起到商業街買果汁。

“那裏不是有自動販售機?你喝那個不行嗎?”冉青莊還在興頭上,一聽要去商業街這麽遠的地方買水,眉心都皺了起來。

林笙看著他,無聲地施壓。

冉青莊與他對看了會兒,短促地歎了口氣,一抹下巴上的汗,大步率先走在了前麵。

“走吧。”他沒好氣地道。

林笙的時間算得相當精準,穿過小巷,才走到那條街上,他們就看到季檸從周家小館出來,身後背著個大提琴盒,身旁伴著兆豐。

林笙與冉青莊身在暗處,正對著小飯店,季檸看不到他們,但他們能看到他。

幾乎是看到對麵兩人的一瞬間,冉青莊便停下了腳步。林笙側首看向他,隻見他嘴角抿得平直,下顎緊緊繃著,神色相當不妙。

季檸邊走邊與兆豐不知道說著什麽,伸手就要去拿兆豐手裏的袋子。兆豐避過了,嬉笑著握住季檸的手腕,輕輕晃了晃,提高塑料袋回了兩句,隨後季檸便不再堅持,笑著與他並肩走遠。兩人說說笑笑,兆豐甚至還將手臂搭在季檸肩上,一幅親昵姿態。

“那不是季檸嗎?”林笙裝作驚訝模樣,“另一個……看校服好像是南職的。”

冉青莊半天沒有聲音,臉沉得可怕。

“你說他們是不是在交往?看著關係也太好了。”林笙繼續添油加醋。

冉青莊一怔,震驚地看向林笙,一臉“你他媽在說什麽東西”的表情。

怕他聽不懂,林笙換了更直白的說法:“就是談戀愛。”

“我知道。”冉青莊擰著眉,“他們都是男的。”

林笙笑起來,努力壓抑心中快要噴薄而出的惡毒嘲諷。

“同性也可以交往,什麽年代了,你不會還有這方麵的歧視吧?”他唇邊帶著柔和的笑意,挨近冉青莊,“順便說一句,我是雙性戀。”

冉青莊眉心皺得更緊,他不得不往後退來躲避林笙的靠近,但他們本就身處窄巷,他沒有那麽多的操作空間,隻是退了一步,背就抵到了小巷的牆。

“你知道我為什麽為你做那麽多事嗎?”他朝冉青莊伸出手,觸碰對方的麵頰,“因為我喜歡你,想和你交往,就像……季檸他們一樣。”

不知是不是被季檸名字刺激到了,冉青莊眸光一閃,抬手一把握住林笙的手,緊緊攥著,將他一點點扯離自己。

“你喜歡我?”

他手勁很大,攥得林笙手骨都痛,但礙於人設需要,林笙隻能隱忍,甚至還要逼自己演出羞赧的模樣。

如果是季檸,會作出什麽反應,說出什麽話來呢?

他小心翼翼地,一改往日的作風,甚至帶著點膽怯地點頭道:“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你能不能……試著和我交往呢?不成功也無所謂,就當還我的情。和我試一試,行嗎?還是……你有喜歡的人了?”

冉青莊瞪著他,停頓了好半會兒。他看著他,又好像沒有看著他。林笙懷疑他腦子裏在反複播放剛剛看到的季檸和兆豐的那一幕,而他甚至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他沒有打擾對方,給他充分的考慮時間。半晌後,冉青莊鬆開他的手,淡漠道:“我沒有喜歡的人,你想試就試吧。”

知道的是告白成功,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債成功。但林笙並不在乎,他要的隻是結果,至於這個結果是因為真心實意得來的,還是耍小心機勉勉強強得來的,對他沒差。

開始了所謂的“交往”後,他發現冉青莊這家夥,可能人生裏沒有什麽人無緣無故地對他好的關係,總是很貪戀別人的溫情。

和他在一起,他會無意識地重複一些問題,比如問他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喜歡他哪裏。仿佛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這世上竟然有人會對另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那麽好。

他哪裏知道季檸發什麽神經為什麽要喜歡冉青莊?所以他總是搪塞過去,從不正麵回答。

他們的相處其實沒什麽變化,白天一起上課,晚上偶爾打球。因為冉青莊的奶奶身體時好時壞,時常需要有人照顧,到後來冉青莊打球也不打了,留給林笙的時間便隻有白天學校裏。

這是林笙這輩子談過的最沒意思的一場戀愛。

但所幸,他並不需要堅持很久。

他說服冉青莊放學後留在教室進行秘密幽會,因為他知道,季檸離開學校前每天都會從他們的教室門前走過。這是他的習慣,也是留給林笙的,最好的機會。

他拿出街邊隨手買下的銀戒指送給冉青莊,上頭刻著他的名字縮寫,是他為了更逼真要老板刻下的。

“我們以後說不定不會在一個學校,希望你看到這枚戒指,就想起我,想起我為你做的一切。”他將戒指放到冉青莊的掌心,深情款款道,“就算我們最後沒有走到一起,分開了,也希望你能記得曾經有個人,什麽都不為,什麽都不圖,隻是因為喜歡你,願意為你做任何的事。”

冉青莊頭一次在這段感情中露出些許動容的神情,他緩緩收攏五指,收下了那枚戒指。

“謝謝。”

這本不在他的計劃內。

但當冉青莊垂眼向他道謝的時候,他盯著對方深邃的眼窩,濃黑的睫毛,忽然心中一動,泛起了些別樣的情緒。

林笙很少回頭再去想這一天,這一刻,或許他自己也明白,這是他一生中,對冉青莊的情感最接近“喜歡”的一刹那。

“光嘴上說可不夠。”他主動親上去,襲擊了冉青莊的唇。

本來隻是想要調戲一把,做做樣子,沒想到一親上去,冉青莊的反應很大,直接握住他肩膀就要推開他。

但在推開的前一秒,他忽地頓住了。林笙感覺到了,冉青莊身上的肌肉硬得像塊鐵。

他應該是看到了什麽人……

林笙正想回頭去確認,冉青莊突然變得極具侵略性——將手指插進他的發間,壓住他的後腦,不允許他撤退分毫。

他本能地掙紮,冉青莊的手從肩膀一路滑下,牢牢握住他的手腕,用絕對的力量壓下他所有的反抗。

過了可能十幾秒,就像毫無預兆地開始,冉青莊又毫無預兆地結束了這個吻。鬆開林笙後沒有說任何的話,隻是不理他了。

林笙扶著桌狼狽地喘氣,因為呼吸不暢和掙紮,臉上浮起紅暈。他抬頭怒視冉青莊,卻發現冉青莊一直麵無表情看著門的方向,連一絲多餘的視線也沒給他。

幾天後,季檸告發了他們。毫無疑問,那天他看到了一切。

林笙一直不認為冉青莊是什麽單純的小白兔,他在連愛情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會用他刺激季檸了,他怎麽可能是小白兔?

人類總是更容易傷害那些親近自己的人,因為知道他們會包容自己,會容忍自己,哪怕被言行刺傷,也會很快愈合。

傷害親近的人有時候確實會獲得快意,但刺激多了,也會像季檸這樣反噬。

林笙並不怎麽生氣,不如說,季檸的行為反倒更明確了他心中對於人性的認知——這世界根本沒有純善的人。

這個結局他很滿意。

總的來說,冉青莊退學,季檸愛而不得,兩個人的錯過要比他去國外讀大學悲慘得多。

隻要有人比他慘,他心裏就痛快了。

這隻是他人生的一個小插曲,一個惡作劇,那之後,他很快投入到了新的生活,很少再想起兩人。

報考大學時,因為林瑛琪的關係,他選擇了醫科大學。挑選專業時,又想到傅慈那顆心髒遲早是要換的,與其別人替他換,不如他來給他換,於是選擇了心髒外科學係。

但沒想到,林瑛琪的身體還沒能等到他可以主刀就不行了。她的身體靠各種儀器營養液吊著,吊了足足十年,到最後還是不得不走向衰敗。

他知道,一旦關閉生命維持器,傅慈就會立馬進行手術。他隻得匆匆從國外回來,申請了林瑛琪所在醫院的心外醫生職位。雖然沒太多臨床經驗,但他學曆漂亮,談吐不凡,加上院長與他父母是舊識,很順利地通過了麵試。

入職第一天,他邁著輕快的步伐,來到傅慈的單人病房。

十年不見,傅慈變化很大,當初那個雖蒼白但滿身正氣,看著比誰都挺拔高大的男人,如今病骨支離,瘦得雙頰都微微凹陷,一幅命不久矣的模樣。而那雙曾經溢滿深情的眼眸,如今陰鬱冰冷,看誰都死氣沉沉。

“你還記得我嗎傅慈?從今天起,我就是負責你的住院醫師了。”

傅慈依靠在床頭,打量了他幾秒,道:“我記得你,瑛琪的弟弟。”

林笙聽他提林瑛琪,表情都要控製不住地扭曲,他忍了片刻,最終用一聲歎息掩飾過去。

“是,我是她的弟弟。”他笑著道,“你放心,我會替瑛琪姐好好照顧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