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3《慈航·上》注意林笙視角

在心理學上,認為從小缺乏養育者陪伴的孩子,長大後會有更大的概率愛上“不可能”的對象。

這裏的“不可能”,泛指常人看來較出格的那類人。年齡差距巨大的,身份差距懸殊的,已經結婚的,或者更糟糕——有血緣關係的。

林瑛琪是林笙的一位遠房堂姐,有多遠呢,這麽說吧,他們的太爺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關係不怎麽樣,從爺爺那輩起,兩家人分別居住在不同城市,就不怎麽聯係了。

林笙7歲時跟著父母回鄉祭祖,第一次見到林瑛琪。對方那時正好18歲,剛剛考取崇海大學,紮著兩條粗黑的麻花辮,臉白淨清秀,站在一眾土黑的親戚間,像朵清新的山梔子。

林笙幾乎一眼就被她身上柔弱又堅韌的氣質吸引了。

林瑛琪從小沒有父親,母親前不久也病死了,族裏各房親戚都很同情她,吃飯時,硬是湊了個大紅包給她,要她以後好好讀書,光耀門楣。

林笙的父親林遠和妻子商量了一番,十分欣賞這位小地方飛出來的真鳳凰,憐她父母雙亡,決定邀請對方暑假住在他們家。崇海離博城不算遠,比起從老家坐七八個小時的火車去學校,從他們家出發也方便一些。

林笙家與那些仍舊生活在老家的親戚不同,靠著讀書改變命運,早在大城市站穩腳跟,成了精英階層的一員。

林笙從小有保姆照顧,家裏住著博城地段最好的大平層,買東西從不看價位。這也造就了林笙任性專製的小少爺脾氣,想要的東西無論怎樣都要搞到手,脾氣倔得誰都說不聽。

林遠沒少為這個兒子的脾氣歎氣,偏偏他就很聽林瑛琪的話。從她來到林笙家的第一天起,林笙就跟條小狗似的圍著她轉,別人怎麽說都沒用的事,林瑛琪輕輕軟軟一句話就能搞定。

她實在太好用了,讓從小跟兒子不親近的林遠夫婦大呼神奇,之後每年的寒暑假,便都主動邀請她住在自己家。

林笙總是很願意聽林瑛琪的話的。別人的聲音都聒噪難聞,隻有她像隻百靈鳥,連數落他的聲音都很動聽。

林瑛琪是他愛上的第一個女人,可在傅慈出現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對林瑛琪的愛是涵蓋了男女之情的。

在林笙十四歲那年,林瑛琪交了個男朋友。她在餐桌上含羞帶怯地說起那個男人,說對方比她大一歲,兩個人已經交往了一年多,感情很穩定,已經有了訂婚的打算。

林笙的父母很為她高興,知道對方是位年輕有為的檢察官,更是讚她好眼光,說什麽都要在訂婚前單獨請他們這對小情侶吃頓飯。

林笙在得知林瑛琪交了男朋友後就再也沒心思吃東西,他的心仿佛被滾燙的石油融化了,那攤黑紅的粘液不斷沸騰著,冒出惡臭難聞的氣泡。每個氣泡都是一句惡毒的詛咒,詛咒那個男人不得好死,詛咒對方不過虛有其表,詛咒林瑛琪識人不清。

“你喜歡他哪裏?”他陰沉沉地問。

林瑛琪愣了一下,笑著回答:“哪裏都喜歡。”

林笙那一晚輾轉難眠,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在意林瑛琪的男朋友。到快天亮時,他突然醒悟過來,他這是“嫉妒”。嫉妒有人分走了林瑛琪對他的關注,嫉妒林瑛琪不再隻是他的專屬,嫉妒有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擁有林瑛琪。

那一晚後,他就有些變了,變得突然開了竅,開始學人家談起戀愛。

他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證明,林瑛琪也不算什麽,他總能找到更好的,到時候隨便她找哪個男人找幾個男人,他都無所謂,都不會再心痛了。

這種極端又亂來的方式,不能說沒有效果,但他總是見一個愛一個,談戀愛不走心,兩個月一過就膩了,上一段感情都沒處理好就開始尋覓下一段,搞得校內校外全是感情債,甚至還有女生為他爭風吃醋,打架互毆。

學校請來家長,林遠狠狠訓斥了兒子一通,轉頭又去與客戶會談,三天兩頭不見人。林笙的媽媽呂馨與丈夫同是律師,早年出國受過洋文化的熏陶,並不認為早戀是多嚴重的事,還有點怪老師小題大做,之後也沒怎麽管過林笙。

就這樣,林笙從十四歲開始四處瞎撩,到十五歲時,已經可以說是個經驗老到的情場浪子了。

也是那一年,林瑛琪與傅慈訂婚,成了傅慈的未婚妻。

傅慈先天心髒不是很好,麵色總是很蒼白,唇色發紺,除此之外,無論長相、身材還是工作,都無可挑剔。兩人一個高大英俊,一個美麗大方,怎麽看怎麽相配。

林瑛琪看著傅慈的時候,目光溫柔似水,仿佛眼裏有光。

林笙小孩兒一個,本不該喝酒,那天卻一口氣喝下大半瓶幹紅。然後他就真的吐了,抱著洗手間的馬桶,吐得稀裏嘩啦。林瑛琪訂婚快樂,受人祝福的時候,他爛醉如泥,吐得眼淚都要出來。

他的初戀就此葬送,不算圓滿,但至少美好。

林笙以為,林瑛琪會一直幸福下去。但沒想到傅慈,這個原本該給他幸福的男人,卻成了她一生中最大苦難的締造者。

父母告訴他林瑛琪遭遇意外正在醫院搶救的時候,他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這種隻有電視裏才會出現的場景怎麽會發生在林瑛琪的身上。

林瑛琪搶救了好幾天,身上大麵積燒傷,心髒一度停跳,好不容易救回來,卻已經造成不可挽回的腦損傷,醒過來的希望渺茫。

炸彈裝在傅慈的車上,林瑛琪隻是可憐的替罪羔羊。

林笙激動地揪住傅慈的衣襟,將他凶狠地抵在牆上,質問為什麽死的不是他,為什麽躺在ICU裏生不如死的不是他。

傅慈麵色蒼白地任他抵著,一言不發,像個冰冷的活死人。

最後林遠和妻子拉開了兩人。

“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最該死的是那些犯罪分子”、“現在不是責怪自己人的時候”……

林笙不知道傅慈有沒有聽進去,反正他沒有。

都是傅慈的錯,都是他的錯。沒有他,林瑛琪根本不會遭遇這一切,最該死的就是他。

從前林笙隻是嫉妒他,從那一刻起,他開始恨他,恨不得他趕快死,不要再拖累其他人。同時,他也開始痛恨林瑛琪。

為什麽要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為什麽要讓自己變得這麽淒慘?

看著躺在病**,幾乎麵目全非的林瑛琪,他簡直無法將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與他心目中的山梔子放到一起比較。

這不是林瑛琪,這不是她。

她早就死了,被傅慈害死了!

他轉身逃也似的跑了,那之後再沒去醫院看過林瑛琪。

從林笙見到冉青莊的第一眼,他就討厭他,哪怕對方從小混混手裏救下了他。

冉青莊身上有種東西,有股氣息,讓他想到傅慈。那副自詡正義,邪魔不侵的模樣,叫他看了刺眼又惡心。

一開始,他並沒有想要與其深交,兩人隻是偶爾打打球,不怎麽熟悉,非常普通的同學關係。

他一直喜歡的是女孩子,沒想過去招惹和自己一樣的同性。

可他無意中發現了季檸。

這個人真是完美的踩中了所有他厭惡的點,比冉青莊還讓他討厭。沉悶,軟弱,好像地上的雜草,誰都能踩一腳,又怎麽踩都死不了。

他喜歡冉青莊。比季檸自己都要早的,林笙隻是憑著對方看向冉青莊那憧憬又喜悅的目光,就猜出了他的心思。

和林瑛琪看著傅慈時一樣,季檸看著冉青莊時,眼裏也像含著星辰一樣,閃閃發光。

太惡心了,真的太惡心了。

林笙始終不願承認,但確實,在冉青莊與季檸身上,他代入了自己對林瑛琪與傅慈的感情——不是好的那一麵。

他有意的,摧毀了季檸和冉青莊還未萌芽的感情小火苗。

他喜歡看到季檸痛苦又瑟縮的神情,那讓他異常爽快。對,就是這樣,這樣的發展才對味兒。

他心裏黑色的岩漿翻滾著,好像隻有通過別人的苦痛才能平息一些。

男生的友情來得特別輕易,在他有意的接近下,冉青莊同他的關係變得日漸親密起來,從普通同學,很快發展到了鐵哥們的程度。

拜他情場浪子的名頭所賜,林笙對感情這塊總是很敏銳的。冉青莊自己或許感覺不出,但他對季檸是特別的,特別到甚至無法忍受季檸的“背叛”。

林笙有時候真是覺得冉青莊和季檸怪可笑的,遲鈍的可笑。但他樂於看好戲,他們越是不好過,這戲就越對他的口味。

他沒有想過季檸會來找他幫忙,其實這件事對他來說隻是舉手之勞,他叔父是博城都市報的主編,虐狗也確實很有爆點,很容易就激起大眾的憤怒。但他為什麽要幫他呢?幫一個自己討厭的人,還免費?

當然不行。他得收取一些報酬,一些費用,他才不願意在季檸身上白白浪費時間。他承認他的確使了些壞心眼,可他並不覺得季檸被誤解,被霸淩是他的錯。

那些人竟然就因為他和南職的人是朋友就認為他是叛徒,他沒有立場,世上還有更好笑的事嗎?那些重傷他,孤立他,不信任他的才是罪魁禍首,他充其量隻是作壁上觀罷了。

他的痛苦全都是冉青莊造成的,全都是因為他喜歡上了冉青莊,才會讓自己變得這樣淒慘又可悲。

沒過多久,冉青莊被南職的人報複,打破了腦袋。

林笙墊付了醫藥費,另外給了季檸一些錢讓對方叫護工,然後就走了。呂馨打來電話催他回去,說有要緊事要跟他說。

等回了家,呂馨叫他收拾東西:“我們得去一趟崇海,你爸下午就去了,我們現在去同他會合。”

他立馬反應過來是關於林瑛琪的事,警覺地詢問母親到底怎麽了。

呂馨歎了口氣,紅了眼眶告訴他,林瑛琪腦死亡了,真正意義上的,她死了。林瑛琪早前立過遺囑,她死後,林笙一家與傅慈到場律師才能宣讀遺囑。

林笙心裏,三年前林瑛琪就已經死了,此時聽到她又死了一次,不覺得多麽悲傷,隻是麻木。

他平靜地表示不想去崇海,他已經高三,正是關鍵時期,不想影響心態。

呂馨看著他沒什麽表情的麵孔,以為他是傷心過度,不願麵對,便也沒有勉強,匆匆提著行李出了門。

林瑛琪自願捐出自己的遺體給到需要的患者,連骨架都捐給醫學院做標本,其中特別注明,心髒給到自己的未婚夫傅慈。

誰也沒想到林瑛琪留了這樣的遺囑,傅慈難以接受,堅決不肯拔管,似乎堅信會有奇跡出現。

林遠夫婦作為親屬一方,雖然知道已經不可挽回,但也決定尊重傅慈這個未婚夫的選擇,就這麽讓一具沒有靈魂的身體,靠著輸液管“活”了下來。

林笙從電話裏得知此事,大覺好笑。

“他不肯承認瑛琪姐死了她難道就能活嗎?你們也任他胡來?那已經不是瑛琪姐了,那就是一具屍體,會呼吸的屍體!”林笙怒吼著,“都是他害的,他現在演給誰看?他這麽愛她怎麽不跟著去死!他去死啊!”

“小笙!”呂馨冷聲警告他,“夠了,大家都很難過,你別在這時候發瘋。”

林笙掛了電話,氣得把房間裏的東西全砸爛了。

他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去了醫院,冉青莊還沒醒,季檸也還沒走。

季檸請求他不要將他留下來照顧冉青莊的事告訴對方,他問他為什麽,季檸表示說了對方也不會領情,隨後就走了。

林笙坐在病床邊,注視著冉青莊平靜的睡容,心裏那種厭煩和憎惡又進一步加深了。

他伸手作勢要掐冉青莊的脖子,虎口卡在對方的喉結上,輕輕覆著,沒有用力。

“你就好命了,還能醒過來。”他說著,微微用力。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生命受到威脅,冉青莊竟在這時幽幽睜開了眼睛。

林笙手指一縮,鎮定地收回了手。

“你醒啦?”他立馬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都怕你醒不過來,真的擔心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