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

“你,你怎麽出來了?”我將杯子往身後藏了藏,有些心虛。

冉青莊沒有回我,抬手朝林笙拋出一枚黑影:“傅檢讓你去車上等他。”

林笙輕鬆接住,抄了把濕淋淋的頭發,露出光潔額頭,笑道:“我先太陽底下晾晾。”

冉青莊對他狼狽的模樣視若無睹,什麽話也沒說,直接扯著我的胳膊進了屋。

躲進陰涼裏,吹著空調風,身上頓時涼爽不少,因林笙掀起的惱怒也不由平息下來。

“去休息吧,這裏有我。”他拿走我手裏的杯子,揉了揉我的腦袋,將我往樓上推。

我遲疑地回頭,想問他剛剛聽到多少,又覺得這問法就很不高明,太過此地無銀三百兩。思索再三,還是作罷,朝他點點頭,獨自上了樓。

好累啊。我倒在**,隻覺得渾身骨頭酸痛不已,特別是腰,都快斷了。

昨晚沒睡好,加上身體實在疲憊,很快我又昏昏欲睡。而就在我即將睡著之際,突然想到件事,掙紮著翻出手機給陶念打去電話。

陶念今天並不輪值,接到我電話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沒事,就是……”

我問他冉青莊昨天是不是去了醫院,他說是,我又問他晚上冉青莊和誰喝了酒,他開始有點顧慮,不願意多說冉青莊的隱私。

我一想也對,就沒勉強他,折中了下,轉而問他回來時冉青莊是不是醉得厲害。

“他醉了嗎?”陶念愕然萬分,“完全沒看出來啊。”

好了,可以確定冉青莊是故意做戲詐我了,他不僅沒去見林笙,也壓根就沒醉。

我以為自己就挺無恥了,想不到冉青莊比我還無恥。

結束與陶念的通話,我躺在**,盯著天花板有些難以回神。從昨天到現在,一樁樁一件件,就這麽急促而迅猛地砸向我,絲毫不給我喘息時間,我一件事沒想明白呢,就又來第二件事。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一件一件來吧,先睡一覺再說。

這樣想著,我十分鴕鳥心態地裹緊了被子,將空調溫度打得更低,閉上眼安然睡去。

憂思便會多夢,這段時間我想了太多冉青莊的事,做夢也總是出現他。

我仿佛化成了天空中的一朵雲,又或者是一縷思緒,沒有形體,不能說話,對夢裏的一切隻能旁觀,不能參與。

夢裏天氣陰沉沉的,冉青莊穿著一件黑色大衣,手裏拿著一束由各種白花組成的花束,停在了一座造型獨特的墓碑前。

墓碑上樹立著由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一把1:1的大提琴,下方的同色墓座蓋板上,是簡簡單單的“季檸之墓”幾個大字。

我媽真是好奢華,竟然給我買了這麽大塊墓,這得花不少錢吧?

冉青莊緩緩蹲下身,將花放在了墓前。這麽冷的天,都不知道他哪裏找來這麽一束生機勃勃的花。

“我又來看你了。”說話間,嘴裏吐出連綿的霧氣,被凍得通紅的指尖眷戀地撫過“季檸”二字,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細細的白金戒指。

“我來看你這麽多回,你就不能來看看我嗎?”

天氣太冷,使他說話也帶上濃濃鼻音,加上他嗓音本就低啞,乍一聽,就跟馬上要哭出來似的。

“你還要氣多久啊?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對你太差,我每天都在反思了,你就不能原諒我嗎?”他摸索著自己的大衣口袋,勸哄著道,“別氣了,我給你帶了巧克力。你多吃點,心情就會變好了。”

他翻找著口袋,裏裏外外地摸著,卻始終沒有摸出任何東西。

他表情逐漸焦躁起來,嘴裏嘟囔著:“明明帶了的……”

最後他幾乎把大衣夾層和兩個褲袋都一寸寸摸遍,仍是沒找到,隻好作罷。

他愣愣跪在我的墓前,好像有點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把那麽重要的東西忘了。

“沒關係的,你來我就很高興了,我不喜歡巧克力,一點都不喜歡。沒事啊,你不要難過,地上那麽冷,你先起來,會生病的……”我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著急地朝冉青莊喊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好像徹底被這件事壓垮了,雖然我不認為他會被一條巧克力壓垮,但他確實慢慢彎下了脊椎。

將額頭抵在冰冷的蓋板上,他身體微不可查地顫抖起來。

“季檸,我想你了。”

我身在夢裏,本不應該有任何知覺,可看到這樣的他,還是感受到了巨大的“疼痛”。

曾經的他就像太陽一樣閃耀,是讓我仰望的存在,我以為他不會被任何事物打敗,我以為他永遠強大不可摧折。但其實不是,他也是肉體凡胎,他也會痛苦失意,他隻是習慣性地將自己的苦痛疲憊全都隱藏起來,不讓外人察覺。

而他最大的宣泄,也不過是對著一座冰冷的墓碑,顫聲說一句“我想你了”。

裹著灰色大衣的小個子人影無聲無息出現在冉青莊身後,頭上戴著頂鴨舌帽,領子豎起,將大半容貌都隱藏在陰影裏。

我第一反應便是覺得對方可疑,想要提醒冉青莊。可沒有用,我無法主宰這個夢,無論發出多大的聲音,全部傳遞不到冉青莊那邊。

小個子男人將手從大衣口袋裏抽出,掌心赫然握著一把消音手槍。槍口對準了冉青莊的腦袋,他打開保險,但沒有立刻扣下扳機。

冉青莊聽到響動,如同上了油的老舊機芯,遲緩地直起身,轉頭看向對方。

“你是誰派來的?”他的眼尾微微泛著紅,表情沒有任何驚訝意外的成分,甚至可以說是……麻木。

肌肉完全鬆弛著,並不是想要反擊的模樣。毫無求生欲……怎麽也沒想到,我會看到這樣的冉青莊。

“區可嵐。”對方嘶啞地吐出區可嵐的名字後,幹脆利落地開槍。

子彈高速旋轉著射出,我甚至能聞到了的硝煙味。

一聲悶響過後,冉青莊額頭正中出現一枚猙獰的血洞,鮮血泊泊而出,他驟然倒下。

白色大理石上濺染上猩紅血液,我在夢裏哀嚎著,努力地想要擁抱他,卻連他的一根發絲也沒牽動。

摔下床從夢裏驚醒時,我的思緒仍停留在夢境中冉青莊身死的那一幕。整個人被山呼海嘯般的悲慟席卷,手指緊緊攥著薄被,眼淚無法控製地一滴滴落下。

“季檸?”可能是聽到我摔下床的動靜,冉青莊推開門急急走了進來,發現我連人帶被子趴在地上,趕忙蹲下查看我的情況。

“哪裏摔痛了?手嗎?”他抹去我臉上的淚痕,眉心緊蹙著,從指尖開始一點點捏起,檢查我的骨頭。

他若不來我還能忍,見到他真人我哪裏還能忍得了?

我含糊地搖頭,帶著回到現實的慶幸與無處發泄的苦悶,撲上去牢牢抱住了他。

“我夢到你……”我有些忌諱,沒有說的很詳細,“夢到不太好的事。”

他撫著我的後腦,笑了:“你哭成這樣,是我死了嗎?”

眼前再次閃過他中槍倒地的畫麵,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開始大顆大顆掉落。

我有點生氣,我簡直心疼到快要死了,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不許胡說!”我哽咽著,攥著他背上的衣服,斬釘截鐵道,“你一定會長命百歲,活得比誰都要長久!”

“活得比誰都長久……那多寂寞?”

我推開他,不滿地拿眼神控訴他。

他很快敗下陣來,替我抹去眼角的淚,無奈地改口:“知道了,我一定長命百歲,活得比誰都要長久。”

我滿意了,情緒漸漸平複下來後,便覺得因為一個沒頭沒腦的噩夢哭得那麽傷心,實在是非常丟臉的一件事。

抱著被子放回**,我假意整理床鋪,背對著冉青莊,不好意思看他。

“傅檢察官他們走了嗎?”我問。

“早就走了。”

“哦……”

整整齊齊將被子疊成四方形的,跟豆腐塊似的,冉青莊立在原地,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季檸,林笙為什麽說你是白天鵝?”

我一哆嗦,豆腐塊便塌下一角。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該來的還是來了,不過還好,他好像沒有聽全,隻聽到關於《天鵝湖》的那段……

我支支吾吾:“哦,就是……當年,其實……”搜腸刮肚地想詞,最後決定吐一點,但不全吐,“我替兆豐補課,其實是為了追查虐殺小黑的凶手……”

我轉過身,在床邊坐下,將當年的事來龍去脈一一與他說清。

“所以,你不是因為兆豐人不錯才給他補課的,你們有交換條件。”我以為他會憤怒,會震驚,就是沒想過他的關注點會這麽出乎我的意料。

我愣了愣,道:“……是。”

他表麵上沒有多少憤怒和震驚,反倒可以說很冷靜:“你當年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苦笑起來:“你給我解釋的機會了嗎?你沒給我解釋的機會,你甚至不拿正眼看我。”雖然已經時過境遷,但一想到當年他一看到我就冷臉的模樣,心裏還是怪不是滋味的。

他垂下眼,很久才說了兩個字:“也對。”一旦得知事情經過,他便輕易地猜到了各種細節,“你和林笙……也有交換條件是嗎?”

我垂下眼,盯著自己的指尖道:“嗯,他答應幫忙的條件,就是我不可以出現在這件事裏。其實也無所謂,隻要那些人渣得到懲罰,有沒有人知道是我做的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冉青莊沒再說話,聽動靜,像是徐徐吐了口氣。

我繼續道:“也算多虧了他,不然我空有名單也沒有用……”

有一說一,這件事上林笙還是出了力的。

“原來是這樣……”冉青莊輕聲喃喃著。

我抬頭看他,隻覺得他的表情晦澀難懂,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沒那麽意外,粗看冷靜自持,細看又仿佛怒不可遏。

不過林笙怎麽也是他喜歡了這麽多年的人,突然知道對方和自己想的其實不一樣,受打擊也是人之常情。

“你,你還好吧?”

冉青莊聞言一振,從自身情緒中回神,再看著我時,眼神變得複雜。

“他說他做那一切是為了我,為了讓我高興,我相信了……”他撫上我的麵頰,“我竟然相信了,實在太愚蠢了,活該被他耍的團團轉。”

他不自覺加重手上力道:“我錯了,這件事上,我錯的太多了。”

他沒有解釋“這件事”是哪件事,小黑這件事,還是喜歡上林笙這件事,又或者都有一些。

握住他的手,我搖了搖頭道:“都過去了。”

無論曾經有沒有因為這件事怪過他,怨過他,這一刻也全都煙消雲散了。我連夢裏都不舍得他傷心難過,這會兒又怎麽舍得為了多年前的舊事苛責他?

“隻有這個嗎?”他輕柔地摩挲我的耳垂,“除了這個,你還有別的瞞著我嗎?”

有啊,還不止一件。

“……沒了。”我頂住壓力道。

他低垂著眼,注視我半晌,拍了拍我的麵頰,四下掃視著道:“你之前買給我的那枚戒指收哪兒去了?”

“戒指?”我指了指床頭櫃方向,“抽屜裏。”

他大步走過去,抽開抽屜翻找起來,沒一會兒找到了那隻紅絲絨的戒指盒。

拿出那枚戒指,他很快回到我麵前,戒指塞到我手裏,半跪下來,他伸出手道:“給我戴上。”

我捏著那枚小圈,有點震驚,雖然這戒指的確是要送給他的,但這也太突然了。難道就因為我是“白天鵝”嗎?他覺得他要補償我,林笙有的我也要有?

“你其實不用這樣……”

“昨晚的事你認嗎?”他根本不聽我的。

昨晚大家誰都沒喝醉,我不認行嗎?

我心裏腹誹著,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好,你認就好。”他又問,“那你還想讓我和林笙再續前緣嗎?”

林笙都說到那個份兒上了,我怎麽還可能將他與冉青莊湊作對?眼瞎我都不會讓冉青莊再和他在一起!

這次我沒有猶豫,果斷搖了頭。

冉青莊得我答複,伸出左手無名指遞到戒指前方,右手捉著我的手,不容反抗地迫使我替他戴上了戒指。

“那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他衝我展示著自己的左手,平靜宣布道,“別再把我推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