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到了醫院,掛號取化驗單這些都是雯雯跑腿,席宗鶴就負責在我腳下沒力起不來的時候攙扶我一下。

攝影機盡職盡責地一直在我倆周圍環繞拍攝,記錄下我最糟糕的模樣。我懷疑要是我吐了,他們恐怕還會不嫌惡心地盯著我那攤嘔吐物一通狂拍。

醫生開了三瓶注射液,少說也要掛兩個小時的水。

“我這裏有雯雯就夠了,你回去吧。”我實在是搞不懂席宗鶴,他又不是杜宇那種恨不得抓住一切機會上位的新人,跟我來這出又是為了什麽?

席宗鶴看了眼腕表,神色淡淡道:“沒事,我陪你。”

他這是吃錯藥了嗎?

我看勸不動他,無可奈何,隻好對攝像師和跟隨導演道:“你們到旁邊休息一下吧,拍了一天也累了。”

還好他們沒像席宗鶴這樣不聽勸,很快跑輸液室外找了處空地休息去了。

三瓶注射液,輸液時間比我預計的還要久。直到近十一點,我們一行才從醫院出來,坐上回白浪村的車。

整個輸液過程我都在昏睡,但每當一瓶注射液輸完,護士來更換新的注射液時,我又會短暫地醒來。這時候便能看到席宗鶴從頭到尾十分清醒地站在一旁,在護士確認我姓名的時候低聲應答,而坐在我對麵的雯雯早就睡得跟死豬一樣了。

回到農家小院已是十二點整,我們一行人剛下車,就被院子裏突然升起的煙火嚇了一跳。

推門而入,就見院子裏整整齊齊一排人,我差點以為他們是來迎接我的,仔細一看,地上用煙火排著一行字——JM生日快樂。

今天竟然是江暮的生日,換言之,也是我的生日。

毫無預兆,突如其來,沒有防備。

駱蓮等人見我們回來了,連忙招手道:“快來快來,我們給江暮過生日呢!”

這一出驚喜不知道他們策劃了多久,除了煙火,連蛋糕都買齊了。一想到如果不是我身體不好,說不準他們還要讓我親自給江暮做一個手工蛋糕,我就慶幸不已。

要不怎麽說同人不同命呢,江暮到哪裏都是萬眾矚目、璀璨不已,過個生日都驚喜十足。而我隻能拖著病體強顏歡笑,祝他個狗日的“生日快樂”。

我假模假樣拍手唱了曲生日歌,分食了一塊蛋糕,在他們互相往對方臉上抹奶油的檔口,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悄悄上了樓。

我實在太累,不知道他們幾時結束的生日趴,也不知道席宗鶴是什麽時候回的屋子。到了後半夜,我突然被一聲悶雷驚醒。窗簾的縫隙中透出微光,我撩開一看,外麵黑雲壓境,厚實的雲層中翻滾著明亮驚人的閃電。

我們一群人本是晚上就要坐飛機離去,接著各自的行程,可如果是這樣糟糕的天氣,恐怕所有的航班都會晚點。

“怎麽了?”身後傳來席宗鶴低沉沙啞的嗓音。

我放下窗簾,回頭問他:“你沒感覺嗎?”

他靜了片刻:“下雨了?”

我掀開被子,重新躺下:“好像是雷暴。”

我的擔憂不無道理,雨點從上午開始落下,連綿不絕,門口的小溝渠很快都被填滿。

水珠成串自屋簷上滾落,滴滴答答敲擊著地麵,形成獨特的音符。

無法去到室外,節目精彩度也會大打折扣。我和席宗鶴身子都不怎麽舒坦,駱蓮體諒我們,泡了壺茶水,又將昨天沒有吃完的蛋糕端出來,弄了個簡單的下午茶,讓我們幾個圍坐在一起聊天說笑。

駱蓮才真的適合這個節目啊,“能紅的各個都是人精”,這句話果然不假。

昨天我和席宗鶴沒看成第一期節目的直播,駱蓮便與杜宇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向我們複述,將幾個精彩的瞬間手舞足蹈重現一遍。

“顧哥就好了,都說你真實,你也算苦盡甘來了。”安欣嵐剝著一根香蕉,不是滋味地說著,“我呢,第一期就被人罵,說我做作。我怎麽做作了嘛……”

我但笑不語地看著她,並不說話。她不僅做作,情商還很低。這麽公然揭我短,我沒回懟回去已算給她麵子。

“那就要問你自己了。”席宗鶴抿了口茶,丟出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讓桌上眾人頃刻間都愣了愣。

連安欣嵐都沒想到一向高冷的席宗鶴會這樣說她,臉一下子就漲紅了。

“呃,小宇你來一段之前那個表演給我看的……”

駱蓮不愧為高情商女神,在冷場瞬間,一把抓過杜宇,要他即興給大家來段街舞。

杜宇莫名被點名,又莫名表演了場不倫不類的街舞,可算是把一場尷尬化解過去了。

到了晚上,雨一直不停,查詢航班號也都是延誤狀態。節目組沒辦法,隻好安排我們改簽,先在酒店住一晚,明天等天氣轉好了再走。

將行李搬到酒店,雯雯給我量了下體溫:“38不到一點,還有些燒,你再吃些藥吧。”

錄製結束後,我們各自拿回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一看,果然有一條顧霓的生日祝福。

“生日快樂,哥哥。”

我用指尖輕撫那幾個字,無聲笑了笑。

之前與席宗鶴在一起時,他不喜歡我過生日,我便從來不過生日,連對外的出生年月,都沒有確切日期,周圍的人根本不知道我生日是哪天。這世間,隻有顧霓才會記得我出生的日期,並且每年都要準點發來祝福短信。

她仿佛在用這種行為提醒我,這世間隻有她是真正把我放在心上,她才是真正愛我的人。

雯雯走後,我望著窗外的雨幕,撐著下巴在桌邊坐了良久。

往年我的生日,十分湊巧的,席宗鶴和我總是沒有通告,會在家裏呆上一整天。我沒通告是常態,因為涼嘛,他沒通告就很少見了。就算沒有燭火蛋糕,哪怕我從未表現出來,但在我內心深處,其實一直十分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幾乎是從……每年的這一天後就開始期待。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為更靠近一點這個日期而感到暗喜。

去年的今天,席宗鶴打破了魔咒,或者說我的狗屎運到了頭。他去國外工作,作為品牌代言人出席服裝秀,原本預計在我生日前一晚回來,不想到了機場,巴黎那頭的航班卻延誤了。

我以為他不會回來了,失落之餘,懷著最後一點期望,晚上睡在頂樓的陽光房內,對著汽車駛來的方向。這樣隻要遠處有車燈打過來,我就能第一時間醒來。

我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間,突然聽到有發動機的聲音。我一下子驚醒,往樓下一看,竟然看到席宗鶴拿著行李從車上下來。

這實在是意外之喜,我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光著腳就從樓上奔了下去。

我速度還算快,他剛進屋,我就撲進了他的懷裏。

“你怎麽回來了?”

“你怎麽睡在樓上?”

我倆不約而同地開口,我望著他黑沉的眼眸,這一整天沉悶的心情都像是被點亮了。

“我看星星呢。”我調整了下表情,讓自己看起來不會太興奮。

“看星星?”他挑眉,“你倒是好情趣。”

“你呢?不是說回不來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他臉上掛滿疲憊,拎著行李往屋裏走去:“明天還有行程,必須趕回來。”

我望了眼牆上的掛鍾,23點50分,也算與他過了十分鍾生日。

後來通過方曉敏才知道,那夜他改簽了一班經停胡誌明的航班,花了將近多一倍的時間才回來。

那時候我也是傻,他說是為了行程趕回來,我便不疑有他。

現在想想,他根本不是為了行程,他就是為了我,想要在我生日的這天陪在我身邊,還不讓我知道。除去他複健的那兩年,複出後整三年在同一天沒有通告,這種概率有多少?

我以前怎麽這麽蠢……

我用手捂住眼睛,忽地室內座機響了起來。我抹了抹臉,起身去接,那頭傳來席宗鶴的聲音:“到我房裏來。”

還沒等我問來做什麽,他電話便掛了。

我正好也有事問他,磨磨蹭蹭,裹著件大衣往他房間走去。

他一言不發替我開門,等我關了門,他將辦公桌上的一台筆記本轉向我。

屏幕上是一個我隻能形容成“古怪”的東西,它規律地跳動著,自帶一種蓬勃的生命力。它蜷縮著,我能看到它的五官,甚至還能看到它的手指……

我猛地意識到這是什麽,驚得倒抽了一口氣,控製不住捂住了嘴。

“這是……”我不敢說這是“我們”的孩子,隻好含混過去,“她嗎?那個孩子?”

席宗鶴點了點頭:“四維彩超,她已經五個月了,發育的很好。”

光看一張黑白超聲圖,和直麵鮮活的生命,這兩者間的差距是巨大的。

我激動地簡直說不出話,連眼眶都隱隱發熱。

我緩步走向筆記本,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觸屏幕上她嘴角的位置。

“她好像在笑。”才五個月大的胚胎,已經可以看出五官的輪廓,“她笑起來好可愛。”

我正要好好的,一點點將這張結合了我與席宗鶴基因的小臉看仔細些,筆記本屏幕卻忽地被合上了。

我抬頭不明所以地看向席宗鶴:“怎麽了?”

他移開目光:“看完了就走吧。”

我眨了眨眼,反映了半天:“你找我來看孩子的彩超,不到五分鍾,現在又要趕我走?”

“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才給你看的。”

這他媽竟然還是我的生日禮物?!

我又好氣又好笑,欺到他麵前,手掌撫上他的胸口道:“所以你到底已經記起多少了?”

他轉動眼珠看向我,濃密的睫毛低垂下來,手指撥開我的衣襟,按在了我鎖骨的地方。那塊肌膚幾乎一刹那就火辣辣地疼了起來,來自記憶深處的印象太過深刻,仿佛已經成了習慣。

“我記得這道疤是我弄的……”

就在這時,門鈴忽然響了。我倆的動作瞬間靜止下來,維持著一種曖昧的親密,仿若一對真正的情侶。

“小鶴,是我。”江暮十分容易辨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有話想對你說。”

夜已深,有什麽話一定要現在說?

我敢打賭,他一定已經洗好澡,穿著過去席宗鶴最愛的衣服,濕著頭發,渾身香噴噴的等著被臨幸。

“小鶴你在嗎?我知道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我隻是想當麵和你說聲抱歉。”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我一定會被他精湛的演技騙到。這泫然欲泣的嗓音,含悲帶怨的腔調,聽得我都想給他開門了。

席宗鶴就像被海妖之聲迷惑的水手,視線漸漸轉向房門方向。

內心似乎有千百個不同的聲音在嘶吼,共同在我耳邊重複著一句話:“不要去!”

我緊張地望著席宗鶴的眼眸,如同那些聲音一樣,期望著他能走出江暮的迷局,不要再重蹈覆轍。

然而他並沒有聽到我的心聲,看也不看我的,他身形微動,抬腳往門口走去。

我的心像是被滾燙的熔岩燒灼,冒出漆黑的膿皰,每一個都有張醜惡的麵孔,叫囂著嫉妒與不甘。

我緊緊握著拳頭,指甲都陷進肉裏。

“別走……”在他要越過我時,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別丟下我。”

江暮可憐,我就比他更可憐。

席宗鶴是我的,從來都是我的,我憑什麽要讓?

我們連孩子都有了,江暮又算哪根蔥?

披在肩頭的外套落到地上,我穿著單薄的睡衣偎進席宗鶴懷裏:“小鶴,我好冷……”我仰起頭,眼裏含著濕意,逼出一絲哭腔,“你抱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