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一下課後,呂儒律和謝瀾之走在熙熙攘攘的走廊上,一人手上拿著一本《編譯原理》。

一般而言,周末呂儒律和“受組”一起玩的時間更多,但一到工作日,他就會和“攻組”走得更近,尤其是謝瀾之,兩人是同班同學,課程幾乎一樣,想不見麵都難。

“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拜神有沒有用。”呂儒律愁眉苦臉地說,“你懂的,就是那種象征直男的神,拜了之後能保佑段野洲不變彎。”

謝瀾之低頭看著手機,漫不經心道:“我建議你先去拜個河神。”

呂儒律一怔:“此話怎講?”

“馬上要遊泳考試了,如果你還想畢業,你需要河神保佑你不會沉入河底。”

“遊泳考試又不是在河裏考。”呂儒律說,“照你這麽說,我應該去拜遊泳池神——池神!”

謝瀾之把手機放進口袋裏,說:“你拜。我先走了,回見。”

呂儒律問:“你去哪?”

謝瀾之看了他一眼,淡聲說:“去接4721吃飯。”

呂儒律忍笑道:“慢走不送。別忘了吃完飯把4721送來,他答應了教我遊泳的。”

謝瀾之:“嗯。”

“對了瀾哥。”呂儒律蠢蠢欲動地嘴欠,“你私下會叫小情書‘老婆’嗎?”

“……”謝瀾之涼涼道:“你要是真那麽閑,就把小組作業的PPT做了。”

世界這麽大,總有幾個“奇葩”大學要求學生必須通過遊泳考試才能畢業,他們學校便是其中之一。男生100米,女生50米,沒有規定的泳姿,隻要能遊到終點你用狗刨都行。問題是,他連狗刨都刨不會,甚至把臉埋進水裏五秒就會忍不住起來大喊“給我毛巾”。

大一的時候,謝瀾之教過他遊泳,但隻教了一個小時就放棄了,並且丟給他一句話“你可能畢業不了”。那次以後,無論他怎麽死纏爛打和伏低做小,謝瀾之再也沒答應過教他。

就這樣,他的遊泳考試從大一拖到了大三,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謝瀾之未完成的教學任務將由他老婆秦書繼承。

呂儒律回到寢室,一邊詛咒垃圾學校趕緊倒閉,一邊翻箱倒櫃找出了他早已生灰的泳褲和泳帽。臨出門前,秦書發來了微信。

秦書:【律哥,1274向我轉達了你的話。可是,你確定還要我教你遊泳嗎?你都認識段野洲了!(驚呆)】

以不變彎為已任:【殺雞焉用宰牛刀,教我何須段野洲。再說了,我和段野洲剛認識,哪好意思麻煩人家】

秦書:【可是如果你想要和他發展長久的直男關係,那還是得多多接觸吧。你可以問問他有沒有時間,無論他答不答應都請他一起和我們過元旦,我請客~】

以不變彎為已任:【費用倒不是問題】

呂儒律雖然不像1274和4721一樣家裏是有礦的富二代,但他爺爺在首都三環的老房子幾年前拆遷了,他爸又是獨生子,所以他剛成年就喜提兩套四室兩廳的大平層。這幾年他在南方讀書,首都的房子沒人住便租出去了,每月的房租就是他每月的生活費。

秦書:【那問題是?】

以不變彎為已任:【實不相瞞,就我這種詭異的體質,我有種預感,如果我和段野洲走得太近,他也會彎的(笑哭)】

秦書:【放心吧律哥,直的彎不了,彎的也直不了。你天天和我們在一起,你不是也沒彎麽】

以不變彎為已任:【可我現在也不知道他是直是彎,直接問他太冒昧了】

秦書:【哦,問他性取向都覺得冒昧了?你逼我叫我哥1274的時候怎麽不覺得冒昧!】

以不變彎為已任:【這怎麽能一樣!我們認識多久了,我和他才認識多久!】

秦書:【好吧,其實想要推理出段野洲的取向也不難。首先,段野洲是成都的嗎?】

以不變彎為已任:【你幾個意思,刻板印象?地域歧視??】

秦書:【那你找個借口給他發張腹肌照,看看他什麽反應】

以不變彎為已任:【啥?你讓我給一個遊泳專業的體育生看我那可憐兮兮的幾塊腹肌?!】

秦書:【我的意思是,男同和直男看到帥哥腹肌的反應是不一樣的,你可以借機判斷他的性取向】

還有這種事?

理智告訴呂儒律,秦書腦回路異於常人,他的主意多半餿。但轉念一想,似乎又有那麽點道理。就像直男和男同看到漂亮女生的反應不一樣,腹肌在直男和男同眼中,大概也是不同的東西?

實驗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呂儒律洗幹淨泳褲換上,對鏡淺淺地自拍了一張,同時發給了三個人:袁久久,有女朋友的球友,以及段野洲。

不多時,這三人陸續回複了他。

以不變彎為已任:【看看我新買的泳褲怎麽樣[圖片]】

袁久久:【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風無起,波瀾不驚…… 毒龍遁形,我心無竅。】

以不變彎為已任:【看看我新買的泳褲怎麽樣[圖片]】

球友:【行行行,知道你有腹肌了,炫耀啥啊,我練我也有(白眼)】

以不變彎為已任:【看看我新買的泳褲怎麽樣[圖片]】

一碗野菜粥:【你泳褲呢?沒看到】

“你泳褲呢”四個字仿若一道金色傳說的光芒,照得呂儒律眼睛發亮:什麽叫專業,這就叫專業!

以不變彎為已任:【對了學弟,你是哪裏人?】

一碗野菜粥:【江蘇】

江蘇好啊!我國很多遊泳名將都是江浙滬的。

以不變彎為已任:【你可以教我遊泳嗎?】

一碗野菜粥:【可以】

晚上八點,呂儒律如約來到了學校的室內遊泳館。

這個時間校遊泳男隊的日常訓練剛剛結束,隨處可見穿著泳褲的高大體育生在泳池旁走來走去,每一個都有腹肌,腹肌上還帶著水珠。要是袁久久看到了這副景象,恐怕念一百遍《清心咒》都清心不了。

呂儒律站在池邊張望了一會兒,沒找到段野洲的身影,又將目光轉向泳池裏。

泳池分為深水區和淺水區,深水區的深度高達兩米,是呂儒律這樣的旱鴨子無法企及的深度。泳池裏有零星幾個男生在遊泳,他們都戴著泳帽和泳鏡,呂儒律也認不出誰才是段野洲。

突然,離他最近的泳道嘩啦啦濺起水花,一個腦袋從水花中冒了出來,緊接著是寬闊的肩膀和呈倒三角狀的腹腰:“晚上好,律哥。”

即便是直男也不得不讚歎段野洲有如行走的衣架般的身材。大概是因為訓練多半在室內,段野洲不但不黑,反而是偏白的膚色,肌肉結實流暢又不會顯得壯碩,上半身浮在水麵的樣子,就像一條深海裏的人魚。

段野洲把泳鏡推至額頭,他的黑發全部塞在泳帽裏,沒了發型的修飾,他的眼睛更顯得深邃,帶著濕潤的水汽望過來的時候,著實攝人心魄。

呂儒律客氣地笑了笑,蹲下身和段野洲說話:“你還在訓練嗎?要不我晚點再來。”

“不用,訓練已經結束了。”段野洲雙手撐在池邊,稍稍借力,便輕輕鬆鬆地上了岸:“麻煩幫我拿一下毛巾,就在你身後的椅子上,謝謝。”

呂儒律:“不客氣。”

嘖嘖嘖,聽聽,“晚上好”“麻煩”“謝謝”“不客氣”,他和段野洲的交流偽裝得多有禮貌,多有素質啊。要是換成楚城叫他拿毛巾,他大概會一邊給他拿一邊說“不拿滾,你自己沒手嗎”。

呂儒律轉身就看到了段野洲的毛巾,毛巾上放著一條銀色的鏈子——是一個精致古樸的十字架。

呂儒律把毛巾和十字架遞給段野洲,問:“你信教啊?”

段野洲接過十字架戴上:“我不信,但我姥姥信,她非要我戴著。”

行走的衣架**上半身,胸前卻有一個十字架的畫麵著實有點蠱,直男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室內遊泳館雖然有空調,但十二月的氣溫也不是開玩笑的。呂儒律剛想提醒段野洲當心著涼,一個已經穿好了羽絨服的男生走了過來,對段野洲道:“我今晚不回寢室了啊。”

段野洲點了點頭,向呂儒律介紹:“律哥,這是我室友兼隊友兼前飯搭子,洪子騫。”

前飯搭子?前?現在為什麽不搭了。

呂儒律一句“你好,感謝你們為我校體育事業做出的貢獻”尚未說出口,洪子騫陡然雙眼發光,高喊:“寶寶!”

呂儒律目瞪口呆之際,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騫騫!”

呂儒律回頭望去,看到了一個嬌小可愛的女生正朝他們的方向飛奔而來,目測是洪子騫的女朋友。

洪子騫衝上前:“寶寶當心,地上滑!”

女生一頭紮進洪子騫懷裏,興奮道:“騫騫,我科目二終於過了!”

洪子騫一把將女生抱了起來,原地轉起了圈圈:“太棒了!寶寶好厲害,才考五次就過了!”

呂儒律太久沒看到異性小情侶在他麵前秀恩愛了,居然覺得很賞心悅目。洪子騫和他女朋友有著最萌身高差和體型差,抱在一起轉圈圈的場麵還挺像那麽一回事的,比某些偶像劇演的好多了。

段野洲卻似乎欣賞不來,低聲對呂儒律道:“我們最好離他們遠點,這個位置有點不吉利。”

呂儒律好奇地問:“為什麽?臥——”

他還沒來得及“槽”出來,大腿外側忽然被女生轉著圈的腿狠狠一掃,他本能地向後閃躲,卻是腳下一滑——

噗通。

女生驚叫道:“快放我下來,有人掉水裏了!”

洪子騫:“啥?!”

段野洲冷冷掃了洪子騫一眼,扔下毛巾和一句“你是真的不吉利”,迅速跳進了水裏。

呂儒律剛好掉進了深水區,還是以麵朝天花板的姿勢,整個人不斷地下沉。

這是在室內的遊泳館,有的是遊泳健將,呂儒律知道自己肯定不會有事,隨便抓個浮線他就能起來。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池水便湧入了他的口鼻。旱鴨子對水的巨大恐懼籠罩在心頭,他還穿著厚重的冬裝,毛衣吸水後變得格外沉重,嚴重影響了他的自救。

呂儒律嗆了一大口水,難受得不知所措,伸手亂抓,卻死活抓不住近在咫尺的浮線。

救、救救孩子……

就在即將被嗆第二口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腰被一雙有力的手抱住了,隨後有股力量帶著他浮出了水麵。

“咳咳咳——”

呂儒律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到眼睛都睜不開,眼淚也咳出來了。

段野洲在身後抱著他,握住他的手帶他抓住了浮線:“律哥,你沒事吧?”

呂儒律緩了許久才勉強緩了過來,艱難地說:“我沒事,我還清醒著。”可能是腦子進了水,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不需要人工呼吸……”

段野洲愣了一愣,表情逐漸消失:“沒人想人工呼吸你,謝謝。”

小情侶雙雙蹲在池邊,愧疚得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

“你們當然不是故意的。”段野洲微微一笑,“就像你們上回在寢室打鬧,撞到正在吃飯的我,把我甜甜圈撞掉的時候一樣。”

呂儒律含淚看看段野洲,再看看洪子騫和被他抱在懷裏的女朋友,突然頓悟了。

原來這才是段野洲加入S.D.P.A的真正原因!難怪洪子騫會是“前飯搭子”呢!

呂儒律仿若在地球徘徊萬年終於找到同類的外星人,緊緊地握住了段野洲的手:“正所謂相逢何必曾相識。學弟如若不嫌棄,以後讓我做你的飯搭子吧!”

段野洲又無語又好笑:“搭搭搭,你先休息別說太多話,以後我們慢慢搭。”

“你也……別說這種話,”嗆水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呂儒律渾身無力地靠在段野洲懷裏,痛苦地閉上了眼,“鑒於我們現在的姿勢,我都覺得我們有些曖昧了。”

段野洲抬手覆在他眼睛上,讓他安息般地將他的眼睛輕輕合上,說話也不像剛才那麽講禮貌樹新風了,甚至給他取了個外號:“快閉嘴吧,敏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