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問心
2個多月之後,林南輪轉到了神經內科。吳雙身體的各種指標基本上恢複正常,她出院後並沒有回到公司去上班,而是一直躲在家裏。
吳雙給林南打電話說想要減肥,需要一份減肥計劃。林南勸說道:“你現在的身體還比較虛弱,急於減肥的話很可能引起疾病的複發,還是等你的身體狀況好一些之後再說吧。”
吳雙鬱悶道:“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麽出去見人啊?”
林南笑道:“為什麽不可以出去見人?按照你這種說法,難道長得像鳳姐那樣的女孩子就沒法活了?其實你現在還是很漂亮的,隻不過稍微胖了點而已。”
吳雙不住地笑,說道:“想不到你這麽會甜言蜜語,是不是經常在學校裏麵撩小師妹?”
林南連忙叫屈:“天地良心,我哪有那麽多時間去幹那樣的事情?”
吳雙道:“原來是沒有時間,如果你有空的話是不是就真的那樣去做了?”
林南發現,和女孩子辯解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急忙道:“我是那樣的人嗎?對了,陳誦馬上要出國,祝衡陽說明天晚上大家一起聚聚,他告訴你這件事情沒有?”
吳雙道:“他給我打了電話,可是我不想參加。”
林南勸說道:“陳誦畢竟幫過你那麽多,他這一出去至少得1到2年才會回來,還是一起來給他餞個行吧。”
吳雙道:“還是算了。你想想,陳誦以前追求過我,你和他又是同學,我在的話他會尷尬的,而且我現在不能喝酒,樣子又醜,還是不去的好。”
林南道:“你哪裏醜了?我就喜歡你現在的這個樣子。不過你說陳誦可能會尷尬倒是真的,那就算了吧。”
第二天晚上的聚會吳雙果然沒有參加。陳誦一見到林南就問:“聽說你和吳雙在一起了?”
林南發現此時尷尬的竟然是他自己,說道:“我們在去汶川救災的路上碰上了,後來……”
何國勝忽然在一旁說了句:“林南,你明明知道陳誦一直在追求吳雙,你這件事情做得太不厚道了。”
陳誦卻擺手道:“國勝,別那樣說。如果不是林南的話吳雙這次很可能就沒命了,吳雙喜歡上林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說到底這就是緣分啊。”
林南沒想到陳誦竟然如此的大度,說道:“吳雙這次能夠活下來,除了救治及時之外,還有天意的成分,她真的很幸運,所以我準備最近帶著她去拜拜菩薩。”
何國勝目瞪口呆:“林南,你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迷信了?”
林南道:“這次在汶川救災的過程中我見到了那麽多的生死,有的人因為被及時地運送了出去活了下來,也有的人卻因為當時的醫療條件有限失去了生命,或者變成了殘疾,這不是天命又是什麽?作為醫生,我覺得還是要有敬畏之心為好。”
陳誦道:“敬畏之心會讓你今後的醫學研究停步不前的。”
林南搖頭道:“不,我說的敬畏之心是對生命,對疾病。有了敬畏之心,我們才會更加用科學的態度去對待它們。”
祝衡陽剛才一直在旁邊聽著,其實他也擔心陳誦會因為吳雙的事情和林南鬧別扭,卻沒想到陳誦並不特別在意,而且還和林南探討起敬畏之心這個問題來,笑著說道:“我認為林南說得很對,比如我們做生意的,當賺到了很多錢之後就開始擔心自己承受不起,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敬畏之心,所以很多人就開始去做慈善,將自己賺來的錢拿去回饋社會。”
陳誦道:“衡陽,你本來就是個迷信的人,看到你每年給臨江寺捐那麽多的錢,我都替你心疼。”
祝衡陽笑道:“我一點都不心疼,不捐錢心裏麵反而不安。林南,你準備什麽時候去廟裏?到時候我陪著你去。”
林南道:“我自己去就行,不用麻煩。”
祝衡陽道:“不麻煩。到時候我們可以在那裏喝茶,請廟裏的住持給我們講講佛法。”
陳誦道:“衡陽,你別把林南給帶歪了,佛法有什麽好聽的?”
祝衡陽道:“佛法不是你們以為的迷信,而是科學。佛說:佛觀一碗水,八萬四千蟲。你們看看,生命的微觀世界,佛早在三千年前就看到了。臨江寺的住持智通大師的修為非常高深,我就從他那裏學習到了不少的東西。”
聽他這樣一說,林南不禁就有了些好奇,說道:“我明天晚上的夜班,後天休息,那我們就後天去吧。”
這天晚上大家都沒有喝多少酒,不過氛圍還不錯。期間祝衡陽說到了他公司現在的情況:“如今都是那些醫院主動上門來找我們供貨,今年的銷售額可以輕鬆過億。”
林南問道:“那你的公司是不是準備上市了?”
祝衡陽搖頭道:“國家對公司上市也有不少硬性要求,比如首先要成立股份有限公司,發起人要符合法定人數,要連續3年以上盈利等,向國家申請上市後還要排隊等待有關部門的審核,過程非常麻煩,我暫時還沒有那樣的打算。”
林南聽不大懂,問道:“你以前不是說,你最大的夢想就是讓公司上市嗎?”
祝衡陽道:“公司上市的目的是為了募集資金,募集資金必須要有重大的項目,所以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擴大公司的規模,開展藥品和醫療器械的研發,盡快擁有自己的製藥廠,並開始涉足醫療器械的研發與製造。陳誦,麻煩你到了國外後幫我關注一下藥品和醫療器械的專利,如果有合適的我可以買下來。”
陳誦搖頭道:“據我所知,國外的醫藥發明專利的價格非常昂貴,而且早就被那些大型企業購買並封存了起來。”
林南很驚訝:“這是為什麽?”
陳誦道:“原因很簡單,他們那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保護現有產品的市場。”
林南禁不住就罵了一句:“萬惡的資本主義。”
陳誦笑道:“你說得對,這就是萬惡的資本主義,他們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賺取更多的錢,什麽科學發展、公民的健康在他們的眼中都不重要。”他看著祝衡陽,“所以,你還是踏踏實實地花錢自己去搞研發吧。”
祝衡陽歎息著說道:“自己搞研發的成本太高了,我現在的實力根本就支撐不起。”
陳誦建議道:“你可以去和江南醫科大學的藥學院合作,你現在缺的是這方麵的人才,而他們缺的恰恰就是經費。”
祝衡陽大喜:“這個辦法不錯。”
神經內科以腦血管疾病最常見,腦血管病又分為缺血性和出血性腦血管病,往往會引起患者偏癱、偏身感覺障礙、失語或者偏盲等症狀。與其他內科疾病不同,自從有了CT和核磁共振以及彩超等醫療設備,這一類疾病的診斷也就變得相對簡單起來,而有效的治療卻依舊困難。
這天晚上,林南剛剛開始值夜班不久就接到了吳雙的電話:“我爸的臉忽然變了樣子,怎麽辦啊?”
林南沒明白:“他的臉究竟怎麽了?”
吳雙道:“就是左邊的眼角和嘴角都朝下麵耷拉了,看上去好嚇人。”
林南嚇了一跳,問道:“他走路有問題嗎?”
吳雙回答道:“其他的好像都沒有什麽問題。林南,會不會是腦子裏麵出血了?”
林南道:“馬上送他到醫院來吧,我正好在上夜班。”
吳雙問道:“你們科室現在有沒有教授值班?”
林南知道她這是在懷疑自己的水平,說道:“你先帶他來,我看看再說,如果我拿不準的話就馬上請總值班醫生來。”
掛斷電話後,林南正準備去給未來的嶽父提前泡好茶,這時候卻來了個新病人。
夜班期間入院的新病人都是急診科收進來的。急診科對這個病人的診斷是腦出血,而且已經做了初步的處理。
腦出血的治療主要是以控製出血和降低顱內壓為主,這個病人目前的情況還算比較穩定。
林南詢問完病史,給病人做了體檢後,隻開了常規的化驗單,隨後就讓護士去給病人執行醫囑。值班護士看了化驗單後問道:“林醫生,你為什麽不給病人開CT和核磁共振呢?”
林南解釋道:“這個病人是腦出血突然發作,雖然現在基本上控製住了出血,不過很容易在移動的過程中造成再次出血,所以最好是等他的情況進一步穩定之後再做其他的檢查。”
護士提醒道:“如果該做的檢查不及時做的話,萬一病人出現了異常情況,你要負醫療事故責任的。”
林南問道:“那麽,萬一在移動病人的過程中造成了他再次出血的話,這個責任又應該由誰負責呢?”
護士道:“隻要做完了我們應該做的所有事情,就是出了事,責任也不在我們身上。”
林南卻依然堅持自己的想法:“不是你說的那個道理,我們不能因為害怕擔責就讓病人去冒那樣的風險。”
護士無奈道:“隨便你吧,反正我把該說的都說了,萬一真的出了事,我可不負責任。”她說完後就出了醫生辦公室,忽然發現外邊站著幾個人,問道:“你們是病人家屬?有事嗎?”
“我們找林南。”其中的一個人說道。
林南聽到是吳雙的聲音,急忙跑了出去。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吳雙的父母,難免有些緊張:“伯……伯父,伯母,快進來坐。”
吳雙的媽媽直盯著林南看,吳雙連忙去拉了她一下:“媽,我們不是帶爸爸來看病的嗎?您老是盯著他看幹嗎?”
吳雙的媽媽瞪了女兒一眼,忽然就笑了起來:“這小夥子長得倒是很精神。”
林南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我,我給你們泡茶。”
吳雙道:“不用泡茶,你先給我爸看病吧。”
林南走到辦公室裏麵,將凳子拉了出來:“伯父,您請坐。”
吳雙的父親身材高大,他左側的眼角和嘴唇都朝下歪斜著,不過他右側的臉部卻是正常的,而且看上去還很英俊。看來吳雙主要還是遺傳了她爸的基因。林南這樣想著,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吳雙父親左側的臉,問道:“有感覺嗎?”
吳雙的父親搖頭,含混不清地道:“有感覺,不過感覺是麻木的。”
林南又用大頭釘輕輕刺了幾下他的患側,問道:“能夠感覺到痛嗎?”
吳雙的父親說道:“不是特別的痛。”
林南又問道:“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吳雙的父親回答道:“吃東西沒味道,舌頭左半邊的感覺是麻木的。”
林南點頭,問道:“在出現麵癱之前有過頭暈、頭痛沒有?”
吳雙的父親回答道:“沒有。就是1個多星期之前耳朵後麵痛過一段時間,特別痛那種,輕輕拉幾下耳朵就稍微好一點。我每天要上課,也就沒有特別在意。”
吳雙的父親是省城一所中學的老師,媽媽是公務員,林南曾經聽吳雙說起過。他又問道:“那您的耳朵後麵現在還痛嗎?”
吳雙的父親搖頭。
林南頓時就明白了,說道:“伯父,您這是三叉神經痛的後遺症,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麵癱,問題不大,根本就不需要治療,估計再過半個月就好了。”
吳雙的媽媽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臉那麽嚇人,萬一是腦出血什麽的怎麽辦?是不是應該做個CT什麽的?”
林南解釋道:“伯父的耳後現在不再疼痛,這就可以排除當時的疼痛是由三叉神經附近的腦部腫瘤壓迫或者侵犯造成的可能,而且伯父的頭部並沒有外傷,由此我基本上可以肯定,這是由病毒感染引起的三叉神經炎症造成的麵部神經麻痹。病毒這種東西到目前為止全世界都沒有藥物可以有效地殺死它們,不過我們的身體會因為它們的感染製造出抗體,然後就自然痊愈了。我可以開點抗病毒的藥,不過說實話,這樣的藥物並沒有什麽實際的效果,就像感冒一樣,其實不吃藥也可以自己好的。”
吳雙的媽媽還是懷疑,說道:“你這樣的說法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一說到醫學方麵的問題,林南一下子就忘記了緊張,繼續解釋道:“接種疫苗您是知道的吧?其實疫苗就是經過人工滅活後的細菌、病毒或者其他的微生物,接種後身體就會產生出相應的抗體,從而達到身體自然免疫的功效。像伯父這樣的情況,大多是因為普通病毒感染引起的,完全可以靠自身免疫最終痊愈的。”
吳雙將林南拉到了一邊,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把那什麽總值班醫生叫來給我爸看看?”
林南搖頭道:“醫院裏麵有規定,隻有在遇到無法解決的病人的情況下才可以叫總值班醫生。你爸的情況已經非常明確了,而且你爸又不是住院病人,如果去麻煩人家的話有些說不過去。”
吳雙很不高興:“問題是我爸媽根本就不相信你說的那些話,你是這裏的醫生,找個教授什麽的來給我爸看看病,難道就真的那麽困難嗎?”
林南很為難,不過他也能夠理解吳雙此時的感受,想了想,說道:“我給他打個電話再說吧。”
雖然答應了吳雙,林南還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沒想到當他拿起電話正準備撥打的時候總值班醫生竟然來了。
這天的總值班醫生是一位姓章的教授。章教授一見到林南就問:“你為什麽沒有給剛剛入院的那個病人開CT或者核磁共振?”
看來是那位值班護士給章教授打了電話。林南立刻將病人的情況做了陳述,章教授聽了後麵色和緩了許多,說道:“雖然從道理上講你並沒有做錯什麽,不過我們必須要學會保護自己。最妥當的做法是,你應該向病人講明情況,然後讓病人在你的處理意見上麵簽字,如此的話病人才會知道你這樣做是為了他們好,而且一旦真的出了問題你也不至於負太大的責任。”
我真是太愚蠢了。林南感激道:“謝謝章老師的提醒。”
章教授問道:“這個病人的情況怎麽樣?”
林南道:“我延續了急診科醫生的用藥,目前病人的情況還算比較穩定。”
章教授點頭道:“那就好。”他見林南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什麽事情嗎?”
林南不好意思地道:“章老師,有件事情想要麻煩您,我女朋友的父親……”
章教授聽完了林南的話之後禁不住就笑了起來,說道:“這是人之常情,你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章教授給吳雙的父親做了檢查,又詢問了一遍病史後說道:“小林的診斷是沒有問題的,如果你們不放心的話也可以做一個CT或者核磁共振。”
吳雙的媽媽道:“做一個也好,更放心一些。”
吳雙的父親卻道:“既然章教授都這樣說了,那就不用做了,我雖然是公費醫療,也沒有必要浪費國家的錢。”
吳雙的媽媽也就不再堅持,客氣地朝章教授道謝後對林南說道:“小林,我們就不打擾你了,有空的時候去我們家裏,我給你做紅燒魚吃。”
林南知道,自己這是已經得到了吳雙媽媽的認可,心裏麵當然很高興,急忙連聲答應。
當吳雙和她的父母離開後,章教授問林南道:“你女朋友父親的事情,你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什麽地方嗎?”
林南回答道:“不就是他們覺得我的資曆太淺,所以才懷疑我的診斷嗎?”
章教授道:“這是事實,很多年輕醫生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不過你完全可以避免他們對你的不信任。”
林南急忙問道:“那我應該怎麽做才好?”
章教授道:“我們在麵對每一個病人的時候需要采用不同的方式,比如你女朋友的父親是公費醫療,他在乎的不是錢,而是擔心自己的身體出了大問題,所以你應該直接讓他去做核磁共振,隻有通過這樣的方式排除了他患有重大疾病的可能,他才會相信你的診斷。”
林南苦笑:“問題是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啊。”
章教授道:“確實是沒有必要,不過病人的心理感受更重要。有時候消耗少量的醫療資源也是必須的,不然的話病人就會選擇去住院,然後依然是各種檢查,所以這也是為了節省更多的醫療資源。”
林南默然。
章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人們總是願意相信權威,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在去往臨江寺的路上,祝衡陽告訴林南和吳雙:“這座寺廟的曆史非常悠久,始建於南宋時期,後來多次失火重建。如今很多地方的寺廟都成了旅遊景點,進入其中都要收取門票,而臨江寺一直以來都是免費對外開放,由此可見,它才是真正的佛門聖地,而這裏的住持智通大師也確實是一位修為極深的得道高僧。”
臨江寺位於穿城而過的大江江畔。雖然這些年來省城的發展飛速,不過這座寺廟的周圍卻並沒有其他的建築,想來應該是城市規劃部門特意而為。
祝衡陽在這個地方穿梭果然是輕車熟路,他帶著林南和吳雙直接去了寺廟最後麵的禪房。一位年輕的和尚朝祝衡陽合十作禮:“阿彌陀佛!祝施主好久不見。”
祝衡陽笑嗬嗬地對他說道:“最近實在是太忙了。智通大師在茶室嗎?我已經和他聯係過了。”
年輕和尚點頭:“師父已經等候多時了,三位施主請跟我來。”
祝衡陽躬身道:“有勞了。”
裏麵茶室的布置非常簡潔,除了一張茶桌、幾把椅子之外別無他物,窗外滿目的綠色枝條,讓這個地方顯得尤為幽靜。
智通和尚50來歲年紀,身著棉布質地的淺藍色圓領方襟,腰寬袖闊。他的模樣普通,不過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
祝衡陽躬身合十,向智通和尚行禮道:“我又來叨擾您了。”
智通嗬嗬笑道:“祝施主麵色紅潤,天庭之處隱隱發亮,這是萬般皆順之相,忙一些也是當然。”
祝衡陽大喜:“大師果然身具慧眼,連這樣的事情都看得出來。”他隨即就介紹林南和吳雙道:“這是我大學時候的同學林南,如今碩士在讀,這是我公司的副總吳雙,2個多月前他們倆都去了汶川災區。”
智通朝著林南和吳雙合十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都是有大功德的人啊。”
林南急忙道:“衡陽可是給災區捐獻了好幾百萬的藥品,和他比較起來,我們做的那點事情算不上什麽的。”
智通卻搖頭說道:“林施主心地純良,慈悲之心發自內心,祝施主是不能和你相提並論的。”
祝衡陽愣在了那裏,問道:“大師為什麽這樣說?”
智通微微笑著說道:“林施主是去救人的,沒有任何的功利之心,這才是真正的菩薩心腸。祝施主雖然也有慈悲之心,但目的卻並不像林施主那麽純粹。祝施主,你說是不是這樣?”
祝衡陽頓時心悅誠服:“大師所言極是。”
智通道:“世人拜佛,布施,大多是為了求得佛祖保佑,說到底就是有所求,於是就有了功利之心,這是不對的。”
祝衡陽問道:“那要如何布施才可以?”
智通道:“阿彌陀佛,祝施主的這個問題問得好。布施,是布施般若波羅蜜,是以金剛般若為指導去布施,具體怎麽布施呢?就是無住相布施,不住色、聲、香、味、觸、法等相而行布施,就是什麽都不考慮,既不考慮布施了以後對自己有多大的利益,也不考慮布施的財物等有多貴重,也不考慮我失去這些財富以後會怎麽樣,不考慮受惠的對方是什麽人、與我關係如何、會不會報恩。布施的東西、所布施的對象、布施得到的果報,還有能布施的我,這些都不執著,根本就不考慮,以這種完全沒有執著的心去布施,以隻有利益眾生的善心和毫無執著的空心布施,才叫作布施波羅蜜。隻有這樣布施,所得到的果報才是無量的,因為布施的心是完全沒有執著的清淨心,它超越時空、數量,是無量的,所以布施的果報也是無量的。隻要內心稍微著相,布施的功德就是有量有限的。隻要有量有限,那就是有為法,就不能超出生死,不能達到涅槃,不是波羅蜜。”
祝衡陽滿臉的迷茫,訕笑著說道:“我怎麽就聽不懂呢?”
智通問林南:“林施主聽懂了嗎?”
林南尷尬道:“我以前從未讀過佛經,似懂非懂。”
這時候吳雙忽然說道:“我外婆信佛,她曾經對我說過,布施不是施恩於他人,而是接受施舍的一方賜予施舍者獲取功德的機會。大師,您剛才所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智通合十道:“吳施主的外婆說到了金剛經的精髓之處,吳施主也是心靈剔透,難怪能夠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阿彌陀佛!”
吳雙驚訝地問道:“您連這也能夠看得出來?”
智通笑了笑,說道:“貧僧略通醫術,吳施主身上帶有病氣,而且從身形上看是在治療的過程中使用了激素,除非是病情極其凶險,一般情況下醫生是不會輕易使用這一類藥物的。”
眼前這位住持的坦言相告讓林南對他有了更多的好感與恭敬。林南心裏麵想道:吳雙實在是太過在意自己的外貌,而且已經近乎成了心理上的問題了。於是就趁機問道:“您對她有什麽中肯的建議嗎?”
智通微微一笑,說道:“何須貧僧多言呢?世人之苦多因為‘強求’二字,殊不知一切皆緣於因果,所以很多事情順其自然即可。”
林南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的智慧,一眼就能夠看透吳雙內心的偏執,又問道:“我經常會遇到這樣一些病人:雖然我對他們的診斷是正確的,但患者卻始終表示懷疑,非得要去做完了那些沒有必要的檢查後才終於相信我的判斷。我想請教大師,這樣的情況我應該怎麽做才好?”
智通道:“在貧僧看來,施主給人看病也是一種布施,既然是布施,那就盡量順從患者的心意就是。”
林南搖頭道:“可是患者對醫學的了解畢竟有限,如果什麽都聽他們的,那還要我們這些醫生幹什麽?”
智通道:“《論語》有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反過來講,己之所欲,也應該勿施於人才是啊。”他見林南一臉的疑惑,微微笑著繼續說道:“林施主聰慧過人,今後會慢慢明白的。”
3個人在臨江寺喝茶到上午11點多,隨後林南和吳雙到前麵的大雄寶殿上了香。祝衡陽不想做燈泡,自己開車回去了。
林南對吳雙說道:“那位智通和尚是一位智者,他說的話很有哲理。”
吳雙點頭道:“我聽外婆說過,佛教本來就不是宗教,而是佛陀的教育或者說教化。智通大師對我說過:佛並沒有度眾生,而是眾生自度,眾生在成佛的過程中,佛隻是起到引導的作用。佛或佛法能夠做的,就是把真相說出來,說了之後,你就覺悟了。因此,在佛教之中,佛並不是神,更不是造物者,而是導師,是引導眾生脫離苦海的導師。”
林南覺得她外婆很了不起,問道:“她現在住在什麽地方?有空的時候我們去看看她。”
吳雙說道:“她已經不在世了。她70歲的那年摔了一跤,骨折後就再也沒能站起來,3年後就去世了。她信了一輩子的佛,每天虔誠地念經,還經常去廟裏布施,可是自從摔跤後就再也不信了。”
林南禁不住就笑了起來:“可能她是覺得自己的虔誠沒有得到佛祖的保佑吧?”
吳雙也笑:“我媽也是這樣說的。”
林南看著她:“其實你根本就不信佛的,是不是?”
吳雙道:“我不存在信或者不信,不過我覺得智通和尚的那句話是對的,有些事情確實不能強求。比如我以前一直都夢想著有一天能夠成為明星,現在我才終於明白,那其實隻不過是我的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林南趁機說道:“所以,你也不要老是想著要減肥。”
吳雙卻道:“減肥是必須的,我現在的這個樣子,我自己看著都覺得惡心。”她轉身看著林南,“你是不是擔心我變得漂亮後就看不上你了?”
林南點頭道:“你別說,我還真的擔心這個。”
吳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真傻啊,既然我喜歡上了你,就不會改變的。這就是女人和男人最大的區別。”
林南急忙道:“我和你是一樣的。”
吳雙點頭:“我相信你,從你當初對夏芸芸的感情我就能夠看得出來,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樣。”
兩個星期之後,林南接到吳雙打來的電話,吳雙在電話裏告訴他說:“我爸爸的麵癱好了,高興得不得了,到處誇你醫術高明呢。”
林南心裏麵暗暗得意,說道:“常見病毒感染,2個星期自然痊愈,這說明你爸爸身體比較健康,抵抗力還算不錯。”
吳雙道:“我媽讓我和你說一聲,今天晚上到家裏來吃飯。”
林南一激靈:“啊?”
吳雙問道:“怎麽,你沒空?”
林南道:“不是沒空,是覺得太突然了,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吳雙不住地笑:“你不是已經見過他們了嗎?還那麽緊張幹什麽?”
其實林南並不是吳雙以為的緊張,而是不知道第一次去吳雙家裏該帶些什麽樣的禮物。他不得不承認,當初他第一次去夏芸芸家的時候是有一種心理優勢的,而現在,那樣的心理優勢**然無存。
於是林南就給祝衡陽打了個電話,問道:“你第一次去趙小蘭家裏的時候給她父母送了什麽東西?”
祝衡陽道:“她爸抽煙喝酒,我就給他送了兩瓶好酒、兩條好煙,然後給她媽買了一個LV的包。”
這家夥是個富二代,我問他幹嗎?林南苦笑,卻聽祝衡陽繼續說道:“其實呢,第一次去未來嶽父家,送什麽東西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表達出自己真誠的心意。”
這倒是,想當初自己去夏芸芸的家裏……這一刻,林南的腦海裏麵瞬間浮現出曾經的那些過往,不知不覺中就癡在了那裏。
吳雙的家在她爸所在的那所學校裏麵,是幾年前剛剛建成的集資房。林南實在不知道應該送些什麽,就在她家附近買了一箱牛奶和一些當季的水果。
吳雙到樓下接林南,見到他手上拿著的東西,說道:“是我忘記跟你說了,你不用帶東西來的。”
林南道:“我也不知道該給你爸媽買些什麽東西好,又不知道他們的嗜好,更何況我現在還是個窮學生,就是一點心意。”
吳雙挽住了他的手,低聲笑著說道:“你有這個心就好。”
這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吳雙,這是你男朋友?”
吳雙急忙放開了林南的手,介紹道:“林南,這是黎老師和朱阿姨,黎老師以前教過我呢。”
林南急忙道:“黎老師好。”
朱阿姨笑眯眯地看著林南:“聽說你是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醫生?果然是一表人才。”
林南道:“我還在讀書呢,現在還算不上是那裏的醫生。”
黎老師道:“小夥子不驕不躁,果然不錯。”
吳雙輕輕拉了一下林南的衣服,對黎老師說道:“我們先上去了啊。”
兩個人朝樓梯上走去的時候聽到那位朱阿姨說道:“哎,我們家小剛徹底沒有希望了。”
黎老師道:“小剛配不上人家的。”
朱阿姨生氣道:“你這是怎麽說話呢?我們兒子也不差。”
他們兩個人的話被林南模模糊糊地聽在了耳朵裏麵,笑著對吳雙說道:“看來追求你的人不少嘛。”
吳雙得意道:“那是當然。所以你應該感到幸運和驕傲才是。”
林南說道:“驕傲倒不至於,感到幸運倒是真的。”
夏明慧是公務員,平時最是看重待人接物中的一些細節問題,此時,當她看見林南手上拿著的那些東西後就有些不高興了,不過當著女兒的麵又不好多說什麽:“進來吧。”
林南感覺到了吳雙媽媽的冷淡,訕訕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吳學圃是中學教師,對這樣的事情卻並不在意,他感覺到了未來女婿的尷尬,急忙上前熱情地將林南迎進了屋。
林南心裏麵感激著,看了看吳學圃的臉,問道:“恢複得還不錯,現在吃東西能夠感覺到味道了嗎?”
吳學圃點頭道:“還差那麽一點點。”
林南說道:“再過幾天就應該沒問題了。”
吳學圃擔憂道:“像我這樣的情況,今後還會複發嗎?”
林南道:“除非被其他不一樣的病毒感染,或是其他的病因,所以您今後還是要注意身體才是。”
吳雙將洗幹淨的水果放到了林南的麵前,又將一把水果刀遞給了他:“我的手有些笨,你自己削。”
被岔開了剛才那個醫學話題,林南有些拘束起來,他拿起一個油桃來用水果刀削皮,暗暗觀察著吳雙家的客廳,發現裝修得非常雅致,這時候他忽然感覺到吳雙的父母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呆呆地問道:“你們這是怎麽了?”
吳學圃指著他手上的油桃:“你看都不看,不怕被傷到了手?”
林南這才知道他們剛才是被自己削皮時的狀態給嚇住了,笑了笑,說道:“不會的。”
吳雙見林南削下來的油桃皮不僅厚薄均勻,而且非常完整,問道:“你這是怎麽做到的?”
林南又拿起一個油桃來,一邊示範著,一邊說道:“主要是拿水果刀的手要穩,力量要均勻,拇指和食指控製好果皮和肉之間的厚薄就可以了。”
他的話音剛落,手上的動作就結束了,依然是完整的果皮,而且厚薄均勻。吳學圃頓覺歎為觀止,說道:“小林,你今後一定會成為一位非常優秀的外科醫生的。”
林南謙虛道:“這隻是雕蟲小技,對於一位外科醫生來講,這隻是最基本的技能。”
夏明慧將紅燒魚端上了桌,客廳裏麵頓時彌漫著誘人的香氣。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吳雙跑去將門打開後問道:“朱阿姨?”
朱阿姨驚慌失措道:“吳雙,你男朋友呢?”
林南急忙站起身來,過去問道:“朱阿姨,您找我?”
朱阿姨緊緊拽住了林南的手:“黎老師突然發急病,麻煩你趕快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南一邊跟著她朝樓上跑著,一邊問道:“朱阿姨,究竟什麽情況?”
朱阿姨氣喘籲籲道:“他突然滿頭大汗,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林南忽然想起先前在樓道裏麵聽見黎老師和朱阿姨的對話,心裏麵一緊,急忙問道:“你們剛才是不是吵架了?”
朱阿姨說道:“我就說了他幾句……”
朱阿姨就住在吳雙家樓上,林南一進去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黎老師,急忙蹲下身去問道:“您哪裏不舒服?”
黎老師的臉色蒼白,嘴唇發烏,已經說不出話來。林南伸出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頸後,感覺到手上汗津津的。他連忙轉身對吳雙道:“趕快撥打120,很可能是心肌梗死。”他又問朱阿姨,“他以前這樣發過病嗎?家裏有急救藥嗎?”
朱阿姨聽說是心肌梗死,頓時就嚇壞了:“沒有,沒有,怎麽辦啊?”
林南來不及做任何解釋,即刻開始人工呼吸,緊接著又進行胸外按壓。畢竟林南曾經有過在縣醫院急診科工作的經曆,又在災區救治過那麽多的患者,絕非當初陳誦搶救那個落水女子時候的慌亂與粗糙動作可比,他一直輪番地給黎老師進行著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壓,以此確保他始終保持著最基本的生命體征。
大約20分鍾之後,當醫護人員終於到達的時候林南才停止了動作。前來的急救醫生快速對黎老師做了檢查後說道:“幸好搶救得及時,不然的話病人可能已經沒命了。”
救護車拉著黎老師離開了,吳學圃問林南:“我曾經在報紙上看到過一篇文章,說心肌梗死發作的時候應該拍打病人的肘窩進行搶救,剛才我怎麽沒見你那麽做?”
林南道:“那是不懂醫學的人憑空想象出來的方法,那樣的做法對緩解心梗毫無用處。急性心肌梗死發作的時候,病人隨時都可能出現心髒驟停,所以供氧和進行心髒複蘇才是關鍵。”
林南道:“我是醫生,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夏明慧歉意地道:“小林,上次我們對你不大尊重,你別記在心上。”
林南知道他說的是那天晚上在病房時的事情,急忙道:“您千萬不要這樣說,畢竟我的資曆擺在那裏,您懷疑我的水平也很正常。”
夏明慧見林南這麽會說話,對他的印象更好,說道:“小林,你坐會兒,我去把魚熱一下就吃飯。”
這一刻,林南忽然想起智通和尚說過的那句話來。是的,病人對醫生產生信任需要有一個過程,我不能強迫病人馬上就能夠理解和接受。章教授也說得對,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也許隻有時間才能夠化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