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幸虧他醒了

我妻善逸猛然驚醒。

分明剛剛的記憶還停留在跟中也告狀,但是一恍神的功夫,眼睛一閉再一睜,赫然就變成了醫療部透著濃濃消毒液味的木質病房單人門。

門裏傳出醫療人員竊竊私語“又是聽力損傷”“和上次中原先生一樣”“這次的更嚴重一點”“他身體太弱”的聲音,以及各類醫療器械通電工作時的“嗡嗡”運轉聲響,能聽見的心跳聲有四個,其中一個的心跳聲頗為無力,似乎不僅身體不太好,還處於深度昏迷的狀態。

木門上方的長方形窄玻璃裏透出冷色調的光,在我妻善逸疑惑的臉上打出一截亮色,隨後這一截亮色覆蓋的表情從疑惑逐漸發展為驚恐。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

嗚哇,超恐怖,又是這種莫名其妙就換了個場景的情況!分明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出現了,他還以為那隻是前一陣子精神壓力太大而導致的短暫失憶,結果現在居然又一次毫無征兆出現……這樣看來,真的好像是神隱啊!!!

日本起碼有超過一億的人口,就算是神明隨性挑選神隱對象,也該去找那些有個性有特征的優秀人類,來找他這種又弱又愛哭的家夥幹嘛啊!

他真的很弱的!看見蟑螂也不敢去打,路上的吉娃娃都能把他嚇哭,哪怕對方是沒有他高的小孩子,隻要被一臉凶相地嗬斥或者怒罵,他都是會被嚇得魂不附體,按理來說他這種又沒用又愛哭的家夥應該被忽視才對啊,神明大人突發眼疾了嗎?!

我妻善逸感到濃鬱的恐懼,以及占據了一定分量的莫名其妙,他瑟瑟發抖地站在這間病房的門口哆嗦了一會兒,隨後趕緊把一隻手伸進口袋,摸到了睡成一團的麻雀的暖絨絨身子後,才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啾太郎還在,他目前肯定是已經從可怕神明的短暫神隱中掙脫了出來,雖然很害怕想要哭出聲,但是啾太郎正在休息,在充滿消毒水和病人的地方發出聲音也有點不太像樣,畢竟以前在姐姐男朋友生病臥床的時候不小心哭出聲,自己得到了來自姐姐的深刻教導來著……

還是先回去宿舍,明天找中也求救一下吧。

我妻善逸單純地這麽想著,隨後就提著這袋重物準備轉身離開,不過他剛剛挪動腳尖,還沒等邁出一步,突如其來的違和感就充斥了他的全身。

“……”

明黃色的瞳仁驚恐地睜大,瞳孔甚至在黑暗中放大了一瞬,我妻善逸的額頭與後背在同一時刻一齊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隨後他一寸一寸低下頭,看見了剛被他注意到,提在他手裏,毫無存在感的“這袋重物”。

漆黑不會反光的加厚塑料袋,沉甸甸的重量,此刻就好像一隻能吞噬所有安全感的黑洞,將我妻善逸的安全感全部吸收殆盡。

——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手裏什麽時候拎了這麽一袋東西?!

啊?啊?這是什麽?!神隱他的神明大人的警告嗎?還是說什麽一旦打開就關不上的潘多拉魔盒?完全沒有印象存在的東西,他應該打開看看嗎?

打開的話會不會出現什麽可怕的事?但是不打開的話神隱他的神明大人會不會因此生氣,選擇再神隱他十次八次的?!

牙齒又開始打顫,身體開始如同摸了電門一樣發抖,我妻善逸的眼睛裏又溢滿了淚水,最後大概是怕被再次神隱的恐懼占了上風,他戰戰兢兢地拉開漆黑塑料袋的拎手,無比害怕地低頭往裏瞥了一眼。

“……”

驚恐的顫抖戛然而止。

我妻善逸收好袋口,重新拎回了剛剛那隻手上,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還以為是什麽可怕的東西呢……原來是能帶來安全感的好東西啊。”

什麽神明大人的警告,這分明是神明大人的饋贈。

心情很明顯比起剛剛好了不少,我妻善逸就這麽提著這一隻沉甸甸的漆黑袋子,離開了醫療部。

……

第二天,太宰治辦公室。

說不上昨晚無硝煙的戰爭中究竟是輸了還是贏了,作為被這一對師徒倆滿懷心思撥動並且一無所知的棋子,我妻善逸的歸屬權最終還是定了下來。

既不是太宰治升上幹部後的直屬部下,也不是森鷗外提出的轉入情報小隊由尾崎紅葉負責,而是最後雙方各退一步,選擇了原封不動——留給中原中也當下屬。

太宰治也升上了幹部,接下來再提誰,那自然不必多說,“重力使”戰功赫赫,功勞也不低,他在港口黑手黨的人緣還比起太宰治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以及最重要的一點,森鷗外還挺信任他的忠誠的。

我妻善逸的價值在被逐漸發掘,倘若隻是單純的戰鬥力優秀,那也沒到港黑為之忽視他毫無痕跡的過去的程度。

但如果是聽力敏銳到幾乎能稱之為“異常”的程度,不僅能從毫無根據的“聲音”分辨出這個人是否含有殺意,內心藏有竊喜,亦或是判斷謊言與否,甚至在排除雜音後可以根據聲音追蹤方圓一大片麵積的叛徒……這在情報上所體現出的價值,便足以令掌權人暫時忽略掉這小鬼的身份問題。

什麽身份不身份的,好用那就是他們港黑的鑽石。

如果我妻善逸被太宰治收為直屬部下,那麽森鷗外假如為了不被學生篡位而先下手為強,將太宰治先行驅逐……自己的學生有什麽本事他還是清楚得很,把這個在情報獲取上具有無可替代重要價值的小鬼給一起拐走,對太宰治而言,也不過是灑灑水的功夫。

所以,在太宰治直屬部下與尾崎紅葉兼管情報小隊的兩個選項裏折中,留著給下一個升幹部的中原中也當直屬部下,是這師生二人都可以接受的結果。

港口黑手黨的普通成員很難分辨出太宰治的心情,但假如是特殊情況,也並非無跡可尋。

“這是您要求拷貝出來昨晚醫療部的監控視頻,太宰先生。”

一名黑西裝成員將一份電子屏放在了太宰治辦公桌的桌麵上,隨後立刻退開幾步,束手站在一邊,他不敢去看新上任幹部點名要來的情報,但也沒聽見叫他出去的命令,隻能眼觀鼻鼻觀心盯著自己的鞋尖。

太宰治沒心思搭理他,而是分辨不出什麽表情地看著這份監控,直到辦公室的實木大門被不怎麽有耐心地叩三下後一腳踹開,他才示意邊上的黑西裝退下。

明顯很不願意來這裏的中原中也一臉煩躁,等著身著黑西裝的普通成員如蒙大赦般離開,才抱著肩膀皺眉看過來。

“連屋子裏都沾滿了你這股青花魚的腥味……喂太宰,你找我有什麽事?”

“對職位比自己高的上級說話時要尊敬一點兒,中也。”

太宰治先是在自己搭檔的神經上蹦躂了一下,然後很反常地沒有繼續挑撥搭檔額角跳出的青筋,而是仿佛更在意點其它什麽令他也感到難辦的事情一樣,表情冷漠,點了點播放著監控視頻的電子屏。

“你看看這個。”

“……”

中原中也用“你搞什麽花招”的疑惑表情掃了他一眼,隨後將視線落在了正在播放醫療部一間能拍攝到病房門口的畫麵上,目光逐漸變了。

先是宛如靜止畫麵的無人走廊,隨後順著走廊盡頭緩緩走來一個人影——個頭不高,金色頭發,低著腦袋,手裏還提著一隻裝了重物的黑色不透光手提袋。

“這小鬼——”

中原中也突然反應過來:

“這是芥川昨天被安排的那個病房?”

善逸這小鬼昨天在被太宰治一顆酒心巧克力放倒之後,順理成章變成了更靠譜的沉睡模式,這個狀態下的小鬼堪稱全方位無死角的可靠,也不用擔心幹掉俘虜或者誤殺隊友,所以一直以來他和太宰都對這種狀態的善逸還挺放心的……所以這小鬼在沉睡狀態突然拎著個黑袋子去芥川的病房幹什麽?

中原中也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

“芥川……還好吧。”

中原中也略帶猶豫地問了一下。

太宰治:“因毫無防備暴露在短期強噪音內產生了暫時性聽力損傷。”

中原中也鬆了口氣。

太宰治又點了點屏幕,示意中原中也繼續看,聲音也仍舊毫無波瀾地說道:

“這是酒心巧克力中含酒精量少的原因,一顆酒心巧克力隻能支撐善逸君‘沉睡’不足三十分鍾,所以在最後關頭他醒了——幸虧他醒了。”

監控視頻此時也播放到盡頭,屏幕上的金發小鬼儼然已經來到了芥川病房的門口,以這小鬼的身手,在幾名醫療部成員完全傳不出消息的情況下對昏迷的芥川幹點兒什麽簡直就是手到擒來——看到這兒的時候,即便已經知道芥川還活著,但中原中也仍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低垂著的金色腦袋一頓,隨後這小鬼睜開眼,那一副被嚇到要哭的表情此刻看起來簡直就像個天使,這小鬼顯然對於自己出現在醫療部這件事感到很是困惑,隨後在原地磨蹭了一小會兒,就順理成章提著袋子離開。

太宰治用一隻手掌拖住臉,看不出來有什麽心思,語氣幽幽:

“我調查了一下這小鬼手裏提的那個袋子,他昨天去後勤部打了申請,因為並未涉及熱武器,所以成功批下來一部分東西。”

“什麽東西?”

中原中也下意識問道。

“麻繩,斧頭,小型手持折疊鋸,消毒液,雨衣,塑膠手套,還有一台破壁機。”

中原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