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百碼高空極限瞬狙

空氣宛如已經被凍結,在我妻善逸這一句輕聲低喃的自語落下最後一個尾音時,冥冥中似乎繃緊了一根弦。

然後在下一個瞬間,這跟弦“啪”地就斷掉了。

對麵的狙擊手似乎察覺到了濃鬱的危機,連重新對準目標校準方位的打算都沒有,用於瞄準的紅點飛速亂飄,一旦紅點重新落在顏色顯眼的一團金色上,便立刻扣動扳機——按理來說一個訓練有素的狙擊手不應當觸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每一個能擁有摸到狙擊槍的家夥都該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甚至還能冷靜瞄著衝頭頂砸下的落石開槍的心理素質,但不清楚是從何而來的恐慌,單單隻是從瞄準鏡裏看見那一隻黃澄澄的瞳仁,周身頓時猶如置身於冰窖,寒冷刺骨,一種仿佛被天敵盯上的巨大恐慌便從心底破土而出,並且飛速攀升。

於是狙擊手幾乎是慌亂地連開了幾槍,大致因為本身的手感還在,肌肉記憶讓他即便在六神無主的狀態下仍舊憑借身體本能瞄對了方向。

但卻沒有一顆子彈成功打中。

天台上的金色影子甚至連幅度稍微大一點的的躲避動作都沒有,連表情都沒變過,臉上仍舊掛著恍然和無辜甚至帶點怯懦的神色,平靜地向右歪了下腦袋,一顆狙擊子彈便帶著疾馳而來的烈風從他耳邊旋轉飛過,將背後的牆體打了一個穿透的圓洞。

被劇烈氣流帶起的金色發絲尚且沒來得及順著重力垂下,以極其不標準姿勢扛著狙擊槍的金發小鬼就像初學者開玩笑一樣挪了挪槍口,眼睛重新湊到瞄準鏡後,似乎是在瞄準目標。

整體都快有其身高長度的狙擊槍就這麽被他抗在肩膀上,像是小孩偷玩了大人的玩具一般,瞄準鏡裏帶著紅血絲的黃瞳仁甚至眨都沒眨,就這麽輕描淡寫扣動了扳機。

下一秒,趴在掩體後隻露出半個腦袋的狙擊手渾身一震,狙擊槍上的瞄準鏡兩頭的鏡片應聲而碎,跟著倒黴的狙擊手一同歪歪斜斜栽了下去。

遠距離高空瞬狙,甚至還是在狙擊姿勢極其外行,且存在強大後坐力的情況下,精準狙穿了遠距離隱蔽處目標極小的狙擊槍上方不過硬幣大小的瞄準鏡頭。

倒黴狙擊手身邊的同伴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果斷把湊在眼睛前方的望遠鏡拿下,毫不猶豫轉身就撲進了樓台邊緣稍高點的掩體處,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匍匐挪進了地上開了個口的活板門。

“砰砰砰”幾顆狙擊子彈飛快點射追在他身後,擊碎了極近距離的磚石樓體,但萬幸的是,多虧他從心得快,果斷轉身就跑,身上沒多出幾個洞,隻多了幾條被迸裂的碎石塊劃傷的口子。

直到憋著一口氣跳進活板門的洞口,四周全部都存在牆體的遮掩,鋼筋混凝土的遮擋帶來了濃鬱的安全感,同夥這才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忍不住心底暗罵一句。

——這也太離譜了,港口黑手黨究竟是從什麽地方挖來的這麽一個怪物?

同夥撫著緊張亂跳的心髒,深吸了幾口氣,才算勉強脫離了剛剛本能帶給他的巨大恐懼,隨即絲毫不準備在這裏繼續停留,果斷順著樓梯開始向下飛速逃生——“黃眼惡魔”會不會追過來目前隻是個未知數,但倘若那家夥真的記仇打算過來把他埋了,八百碼的直線距離不算遠,即便是從那邊的樓頂下來,再追到這邊,如果速度夠快,所用時間也不過區區幾分鍾而已,想活命得趁早跑。

這麽想著,同夥下樓梯的速度更是開始卯足力氣加快,而就在他轉身順著樓梯拐角繼續往下一樓層跑的時候,似乎是冥冥中的直覺,也可能隻是作為觀察員的本能,他下意識舉起望遠鏡,抬頭瞥了眼樓梯間牆上鑲嵌的窄方型窗戶。

而隻這一眼,他渾身的冷汗就都冒出來了。

高空直線距離八百碼,遠處高樓天台上那個金發小鬼似乎沒有轉身下樓的打算,而是毫不留戀地把肩膀上扛著的狙擊槍往邊上一扔,隨後輕飄飄抬腿跨過了樓頂大概三十公分高的立麵凸出牆體,單手攀著牆邊,重心向前倒去,雙腳微蹲踩在垂直的牆麵上,就這麽整個人全憑一隻手抓住樓頂邊緣的支撐力,把自己垂直掛在了高樓天台邊緣。

下一瞬,仿佛幻覺一般,一道金色電光從那個金發小鬼腳下猛然迸發,分明是大晴天,但同夥幾乎聽見了“轟隆”一聲的雷鳴,原本掛著那個金發小鬼的地方此刻隻留下了因借力而被踩出塌陷裂紋的一個坑洞,剛剛掛在高樓天台邊緣的金色人影猶如一道凜冽的電光,以令人類無法理解的速度猛然向著這邊的大樓飆了過來。

這可是八百碼距離的高空!!!你以為你是“重力使”嗎?!!

該同夥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手裏的望遠鏡隨手一扔,像見了鬼一樣連滾帶爬往下邊的樓梯跑去,心裏的不祥預感宛如被戳了大動脈,“嗡嗡嗡嗡”狂響個不停。

他的預感一向很準,甚至已經靠著對危險的敏銳嗅覺而死裏逃生多次,從“雙黑”手下都活了下來,也正是因此,他才能成為這個勢力裏頗為重要的一個角色,連聯絡埋伏在港口黑手黨的臥底這種重要任務都可以交由他來做——但此時此刻,對這個同夥而言,無往不利的直覺似乎也改變不了什麽了。

因為他被一個姓我妻的掛逼給盯上了。

在這家夥六神無主地剛剛跑到下一個樓體拐角的窗底時,就在他頭頂的那扇窄窄的長方形窗外,隔著一層毫無阻攔作用的的透明玻璃,一隻較成年人要小幾圈、屬於未成年的手掌心突然毫無征兆貼了上來。

頭頂稀薄的光源被徹底遮擋,該同夥渾身僵硬,下意識揚起脖子,本能向上看去。

一個金色頭發的人影正扒在窗外,因為擋住大部分光源且逆光,所以看不清大部分麵容,隻能分辨出那一雙幾乎快要貼在玻璃上的明黃色瞳仁,此時正睜得大大地,直勾勾歪著頭向裏看。

似乎是發現了被注視的目光,那雙黃澄澄的瞳仁微微轉動了一下,眼白處的紅血絲似乎因為高空強風吹拂的原因而多出了幾條,但眼睛的主人似乎並沒有眨眨眼緩解一下眼球水分缺乏的打算,就這麽一眨不眨地往裏窺視著,隨後猛地向下一瞥,直直和這個快要被嚇破膽的敵方狙擊手同夥對上了視線。

“哦,原來你在這呢。”

我妻善逸嘟囔了一句,隨後抬起胳膊,一手肘就搗碎了這扇玻璃窗。

……

港口黑手黨大樓頂層,首領辦公室。

森鷗外坐在真皮寬敞座椅上,兩手支著抵在鼻梁前,太宰治悠哉悠哉在邊上站著,百無聊賴踩了踩光滑如鏡的地板,似乎被皮鞋敲擊地麵的“噔噔”聲給吸引,玩得不亦樂乎。

厚重有質感的奢華實木辦公桌上擺著幾份正在播放的監控視頻,畫麵上剛巧正好播放到玻璃碎片飛濺這一幕,扒在窗外的金色人影輕巧地順著沒了遮擋的窗口鑽了進來,分明還沒來得及對窗戶底下那個家夥做些什麽,但這人仿佛突如其來被嚇破了膽,滿臉魂飛魄散地慘叫出聲,聽起來感覺分外淒慘,就算是走夜路遇見鬼,估計也最多不過是這種恐懼程度了。

站在港口黑手黨智力頂端的師生倆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大概過了幾秒鍾,森鷗外才咳了咳嗓子,老神在在開口:

“提前得知對方準備動手的地點,並且安裝隱蔽針孔攝像頭,太宰,我本以為你是用來收集該勢力的情報……不過能由此得知善逸君的異能力,也未免不是一個方法。”

無論是己方狙擊的天台,還是敵方偷襲的大樓,太宰治全都提前裝上了若幹的監控,這樣一來無論什麽情況都無所遁形,事實也的確如此。

即便我妻善逸再吵著嚷著自己根本沒有異能力,也會露出一絲端倪——雷電方麵的異能力麽?倒是很適合用於戰鬥對敵的方向。

“森先生這種說法好像是在敷衍地誇獎小鬼頭。”

太宰治毫不領情地“嗬嗬”一笑,略帶嘲諷地說道:

“這一副完全不知情的嘴臉,真是讓我覺得今日份的洗潔精兌威士忌都不好喝了。”

搞得好像是一切沒出於這家夥的授意一樣,分明誘拐未成年這個決定也是他下的,試探我妻善逸異能力也是這家夥暗示的,結果現在整個頂層辦公室就他們臭味相投的師生兩人,誰不知道誰啊,這老登還在這裝老好人,惦記著之後對這個智商不高的小金毛收買人心嗎?

——嗚哇,好惡心,他快要吐了。

森鷗外假裝根本聽不見自己學生對自己的嘲諷,厚著臉皮泰然自若又把目光重新落回了桌麵上還在播放中的監控視頻上,語調仍舊溫和優雅:

“善逸君的實力水平已經展現了他自身的巨大價值,越是堅硬的鑽石,便越該用鑽石來進行打磨,太宰,你認為善逸君的實力,和中也君相比如何?”

直到現在,這師生二人的對話似乎才拐進了正軌,開始步入了“正經”的範疇,太宰治也一改剛才懶洋洋走神甚至開始踩地板玩的行徑,臉上的表情也冷淡了下來。

“如果說中也的體術象征著‘強大’,那麽這個小鬼在對戰中所做出的所有攻擊,則全部隻有一個目標。”太宰治麵無表情道:

“殺死敵人。”

中原中也不僅體術強勁,將異能力收放自如地運用到戰鬥中時,除了一時上頭用力過猛有可能導致沒留下活口以外,其餘時候都穩得一比,說打頭就絕對不會打腿,每次都能留下雖失去戰鬥力但性命無憂完全可以直接進行審訊的俘虜,可我妻善逸……

“這小鬼根本就沒有留活口這一概念。”太宰治說。

我妻善逸的背景調查是一片空白,所以無從得知他過去的生活環境,不過單單從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這小鬼從小生活的環境估計就不太正常,畢竟誰家正經人能對火拚現場感到安心,放鬆得如同回家了一般啊?

就連自毀欲旺盛的太宰治,也隻是因為抱有“被流彈打中就這麽死掉不也蠻不錯的嗎”的想法,能在槍林彈雨中快樂打遊戲機,倘若是去掉這個想法,被人類的身體本能所支配,即便是不打算對周圍提起注意力,也難免會下意識有點神經緊繃,是萬萬不可能有“回家了”的離譜認知的。

況且,我妻善逸每次動手,都是奔著要對方那條命去的,能從他手下活下來的家夥寥寥無幾,難得有幾個被抬去醫療部和死神賽跑的幸運兒,這還是太宰治提前叮囑過,才在最後呈瀕死狀被拎了回來——“留活口”在我妻善逸的字典裏就是“過會兒再死”,好像也沒什麽毛病?

沒看我妻善逸被塞給他這段時間都沒見過芥川龍之介嗎?太宰治對自己那個腦子不太靈光的學生還算是比較了解,這倆人但凡一見麵,芥川估計會毫不猶豫就要對這個金發小鬼發起“換位血戰”,而我妻善逸又從來不知道“別殺同伴”為何物,萬一再被芥川滿臉凶惡給嚇應激了……那最後估計就要出事。

在這個金毛小鬼學會什麽叫做“手下留情”之前,還是先把這倆人隔離吧。

“確實如此。”

森鷗外表示也讚同他的看法,剛準備繼續說些什麽,桌麵上還沒結束的監控視頻就出現了先前兩個人沒關注的新畫麵,於是一時間也沒人說話,港口黑手黨智力天花板的師生就這麽默契地一起看向了監控視頻最後一段畫麵。

忽略掉某些充斥著暴力美學的幹脆利落動手畫麵後,監控裏先是晃了晃,陰影裏的金發小鬼滿臉疑惑地四下看了看,嘀咕了兩句“怎麽還有電波的聲音”,隨後監控畫麵就猛地一空。

下一瞬,一隻金黃色的瞳仁就猛地填滿了整個屏幕,似乎是這小鬼發現了隱蔽處的針孔攝像頭,所以好奇地湊近看了過來。

港口黑手黨財大氣粗,出品的攝像頭質量自然是天花板那一級別,所以畫麵異常清晰,纖毫畢現,就連這隻瞳仁眼白處沒褪下去的紅血絲都能照地一清二楚。

港黑師生倆:“……”

明黃色的眼珠子眨了眨,接著眼睛的主人稍微退開了一點,嘟囔了一句“什麽東西”,隨後畫麵就猛地黑屏了。

直麵了這一副能把膽子小的普通人嚇出心髒病的場景,首領辦公室裏的倆人沉默了能有三十秒,最後是森鷗外首先開口。

“國外的局勢目前已經穩定下來了,中也君應該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回來。”

太宰治:“那還真是不錯呢,小矮人跑去國外放鬆了這麽久,也應該體會一把帶新人的感覺了吧?”

森鷗外:“目前善逸君急需有人教導他如何在戰鬥過程中留下對方的性命,不然很多任務都沒有辦法交給他……但能夠與他擁有同樣戰鬥水平,且不會被他失手重創的人選實在是太難尋找,比較穩妥的辦法,就是等中也君回來拜托他了。”

太宰治:“真是個好主意。”

……

國外港口黑手黨分部。

正在加班加點鎮壓叛亂者以及宵小的中原中也突然感到後背一陣惡寒,毫無征兆打了個噴嚏。

“……什麽情況。”

中原中也納悶地擦了擦鼻子。

“怎麽總覺得有人想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