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手持巨鐮的白衣人年歲不大，看起來應該和林空鹿差不多大。
他握著巨鐮的手腕清瘦，麵容蒼白俊秀，整個人透著病態的脆弱，一雙眼睛卻像無機質的玻璃，不帶絲毫情感。
最令林空鹿驚訝的是，他有一張和趙星墨一模一樣的臉。如果不是衣服不一樣，眼神也透著陌生疏離，林空鹿險些直接喊“星墨”。
可下一秒，他看見白衣人握著巨鐮的手微動，神情不帶殺意，卻明顯是殺人的前奏。
對方要殺他，而且像沒有感情的機器，殺人前，情緒也不會出現波動。
林空鹿心中一緊，可能是他此刻注意力比較集中，仍提前感知到危險，甚至通過慢動作畫麵，看見巨鐮在緩緩轉動，鋒刃帶著寒意。
幾乎不及多想，他立刻喊：“星墨！”
神情、語氣都帶著驚喜，演技瞬間飆升。
握著巨鐮的少年一怔，動作微頓，仍毫無情緒地看著他。
林空鹿不知道危險解沒解除，但這人和趙星墨長得一模一樣，八成跟趙星墨有幾分關係。
現在他手裏沒胡蘿卜，僅憑十字弓，絕不是對方的對手。所以，先假裝把對方認成趙星墨，看能不能尋到轉機。
要演就演得像些，林空鹿暗暗咬牙，試探地上前一步，假裝驚喜道：“星墨，你怎麽在這？也是被傳送過來的？江辭他們呢？”
白衣人默默看著他，沒有回答，也沒動，手仍緊握巨鐮，似乎隨時會再攻擊。
林空鹿臉上的笑意微僵，又轉為疑惑，不解問：“星墨？你……”
話未說完，身後巨樹上的藤蔓忽如遊蛇竄來，瞬間纏住他身體，勒緊拽至半空。
林空鹿心中一慌，手中十字弓掉落，下意識護住小腹。
白衣少年身側的枯木上長著一排小蘑菇，忽然不安地躁動起來。
少年沒握刀的那隻手拂過蘑菇，蘑菇瞬間安靜。接著他抬眸，看見林空鹿下意識護著腹部的動作，無機質的眼珠終於動了動，出現一絲情緒波動。
忽然，他細瘦手腕轉動巨鐮，寒刃如風，瞬間襲向林空鹿方向。
林空鹿心中一緊，以為刀刃是衝自己而來，慌忙閉緊眼，心中飛快思索辦法……可是不行，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都來不及，他也動不了，難道這次真是絕境了？
就在他心底著急時，忽然察覺寒芒是從頭頂掠過。緊接著，藤蔓被利落斬斷，他身體一鬆，瞬間下墜。
他來不及意外，又下意識護住小腹。
白衣少年握著巨鐮，飛身掠至，似乎是想接住。但他跟林空鹿一般瘦弱，穿著略顯寬大的白衣，有些空****，似乎風一吹就會倒。
最後他算是半接住，而且被林空鹿下墜的衝力撞得踉蹌後退一步。
林空鹿心中驚訝，麵上卻不顯，站穩後，忙感謝道：“謝謝你星墨，對了，你這把武器是……”
少年看一眼武器，沉默片刻，終於開口：“撿，的。”
聲音清澈幹淨，語速不快。但意外地，他沒否認自己是趙星墨。
林空鹿心中更驚訝了，其實離得近後，他更確定眼前人不是趙星墨。
對方的臉色比趙星墨蒼白一些，身形也瘦弱一些，看起來有些像營養不良，不像趙星墨，被趙洲之養得十分健康。
“我……摔到腦袋了。”少年無機質的眼睛飛快看一眼林空鹿，語氣有些慢吞吞，“我……”
沒有絲毫情緒的眼中，竟出現一絲閃躲。
林空鹿瞬間猜到他的意圖，他想順勢假裝自己是趙星墨。雖然不清楚目的為何，但對林空鹿來說，這暫時不是壞事。
林空鹿“啊”一聲，忙關切問：“怎麽會這樣？你受傷了嗎？疼不疼？嚴不嚴重？”
少年似乎被他一連串問題砸懵了，慢反應了一下，才說：“我、我不疼，也不嚴重，就是不、不記……”
林空鹿“恍然”，試探問：“你不記得我們是朋友了？”
少年一愣，似乎不善於撒謊，聞言輕舒一口氣，說：“對，我們、我們是……朋友？”
“當然啊。”林空鹿點頭，幫他“回憶”道：“之前在容城，你爸爸救過我，後來我又跟你爸爸一起去院救你，我們一起經曆過生死，是非常好的朋友。”
白衣少年慢吞吞點頭，重複：“爸爸，朋友……”
頓了頓，又疑惑問：“我叫……星……”
“趙星墨。”林空鹿說。
少年抬頭望他，片刻後，緩緩點頭，說：“對，我叫趙星……墨。”
然後又問：“你呢？”
“我叫林空鹿啊。”林空鹿衝他溫和一笑。
少年微怔，然後點頭，再次重複：“趙星墨，林空鹿，是……朋友。”
“對，朋友。”林空鹿說，接著關心問：“星墨，你的傷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幫你看……”
話沒說完，“趙星墨”忽然警覺後退。
林空鹿表情一僵。
“趙星墨”退完之後，似乎才意識到朋友之間不該如此，又慢吞吞說：“抱歉，我忘了，不過我沒事，不用看。”
林空鹿“噢”一聲，表情很快恢複正常，輕鬆道：“沒關係，不過你沒事的話，我們就先去找其他人吧。”
“其他……人？”
“對，你爸爸他們。”林空鹿點頭，撿起十字弓，彎腰時，又下意識護著小腹，然後小心從小坡上走下去。
“我們快走吧。”他走在前麵帶路。
“趙星墨”沉默跟上，想起他護著腹部的動作，忽然問：“林空鹿，你懷孕了嗎？”
林空鹿一驚，轉頭震驚看他。
這人有透視眼嗎？怎麽看出來的？
“趙星墨”臉上仍沒什麽情緒波動，語氣似乎有些無措，解釋說：“我看你護著肚子。”
林空鹿：呃。
有、有護嗎？這麽明顯嗎？
“趙星墨”見他不回答，便認為他是默認了，跟著走了一會兒，忽然又抬頭問：“你會不要寶寶嗎？”
“啊？”林空鹿再次被問懵。
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於是幹脆不回答，悶頭往前走。
沒走幾步，衣擺忽然被拽住。
林空鹿腳步一頓，疑惑轉頭。
“趙星墨”指指另一個方向，說：“應該往這邊走。”
“為什麽？”林空鹿下意識問。“趙星墨”沉默，片刻後說：“那邊危險。”
林空鹿見狀有些躊躇，他隻是假裝把他當成趙星墨，並未失去警惕。
況且他不知道這個人目的為何，是敵是友，尤其對方不久前還想殺他，他自然不敢走對方指的方向。
可既然他假裝把對方認成趙星墨，就不能表現得太異常。
就在他思索對策時，“趙星墨”又慢吞吞說：“或者其他方向也行，除了……現在走的這個方向走。”
林空鹿微舒一口氣，忙輕咳說：“那……我看你指的那邊林子很深，可能也很危險，要不我們還是往右邊走吧？”
隻要不走對方指的方向就行。
“趙星墨”這次沒異議，握著巨鐮跟他一起走。
在他們身後，趙星墨之前坐的那截枯木上的一排小蘑菇忽然跳下來，蹦蹦跳跳跟上兩人。
又過去大約十分鍾，林空鹿之前想走的那個方向傳來窸窣腳步聲，和輕微說話聲——
“這到底是是什麽鬼地方？剛才那些蘑菇都成精了？”
“也不知道江隊他們在哪？”
“星墨，你還好吧？剛才那些蘑菇忽然蹦起來，也嚇我一跳。”
“我、我沒事。”趙星墨臉色發白，想起剛才險些被一堆蘑菇鑽進肚裏，就一陣後怕。
跟他同行的，正是謝辛等人。
……
一行人被分開後，大約隻有江辭這邊最不幸。
他們剛因空間傳送失重，還沒站穩腳，就發現置身一處山穀，被一群喪屍包圍。
更糟糕的是，這些喪屍都是高級喪屍，看見他們就撲上來，普通武器還傷不了，隻能用覺醒的能力，或是江辭用金屬能力凝出的刀。
江辭隊中也不全是覺醒者，隻有徐思葭和詹巍兩人，一個水係、一個冰係，但戰鬥力有限。
岑濱注射過基因進化液，沒覺醒能力，隻是速度和體能比正常人強幾倍。趙洲之更是普通人，會些槍械。
最後他們基本靠江辭在砍，其他人大約殺死兩成喪屍，江辭凝出雙刀，借助唐奕川給的空間能力，身形像殘影閃來閃去，一人就砍了七八成。
砍完後，鐵人也遭不住，累得微微喘息。
兔子又從他口袋裏冒出，“嗚嗚”哭問：“弟，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大哥？我要變弱智了，我真的要變弱智了……”
“閉嘴。”江辭把它又摁回去，眼眸黑沉。
他比誰都想知道小漂亮現在在哪，但是……
他忽然抬手，握著刀柄的手用力砸在旁邊的樹上，周身泛著冷意。
趙洲之知道他擔心林空鹿，艱難安慰：“小江先生，你先冷靜，小鹿他機警聰明，箭法又好，肯、肯定沒事。”
話是這麽說，但他心裏也擔憂，畢竟其他人都是四五個人一起被分開，隻有林空鹿是一個人被分開，而且他還懷著孕。
兔子這時又冒出來，無腦吹道：“對對，大哥有胡蘿卜，大哥最厲害，大哥肯定不會有事……”
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嗚嗚”：“弟，你快帶我去找大哥吧，我感覺我智商又下降了。”
江辭這次沒理它，冷著臉帶眾人往前走。走出山穀，幾人進入一片山林，林中樹木並不密集，還有溪水流過。溪邊巨石上長著青苔，草地、枯木上長著大片、大片的蘑菇。
“奇怪，這裏怎麽這麽多蘑菇？”徐思葭忍不住道，“比人工種植的密集。”
趙洲之看見大片的蘑菇，臉色就一陣發白，下意識離它們遠一些，並小聲提醒：“野外的蘑菇很危險，大、大家不要靠近。”
岑濱若有所思，也看向那片蘑菇，片刻後，他移開目光，沒走幾步，忽然又轉頭看過去，然後，他臉色忽變。
“等等，你們有沒有覺得那些蘑菇……在移動？”他壓低聲音說。
其他人聽了一驚，下意識都想轉頭再看。
“別看。”岑濱聲音極低，微微帶著顫音，“它們好像……在跟著我們。”
這麽一說，大家忽然後背一涼，毛骨悚然，偷偷用餘光輕瞥。
果然，那些蘑菇離溪岸遠了些，跟他們一直保持和之前差不多的距離。
是異變蘑菇！
幾人心中同時劃過這個念頭，頓時緊張起來。異變動植物雖然不會像喪屍一樣感染，但，部分會寄生。
比如他們之前在院遇到的變異蜘蛛，比如……一些蘑菇。
這麽一大片蘑菇，要是它們都能寄生，那……
想像一下那場景，幾人都頭皮發麻，步伐一陣僵硬。
江辭卻不顧忌被蘑菇發現自己在看，直接轉頭，冷冷掃向它們。
正緩緩挪動的蘑菇們一僵，個個都縮著傘蓋，一動不動，裝得跟普通蘑菇似的。
江辭冷笑一聲，周身凝現金屬刃，金屬刃高速旋轉，猶如金色飛鳥，很快一分為一，一分四，四分八……
沒一會兒，他身前出現一大片金色飛鳥，像嗡嗡振翅的蜜蜂，鋪天蓋地壓向那片蘑菇。
分裂後的金屬刃雖小，但削個蘑菇足夠了。
不知是不是眾人錯覺，他們竟覺得那些蘑菇在發抖。很快，事實證明這不是錯覺。
隨著成片的金屬刃逼近，那群蘑菇忽然都跳起，嚇得吱哇亂叫，一窩蜂湧向溪水。
江辭控製著金屬刃，絲毫沒減速，但那些蘑菇跳向溪水後，就像越過一層無形屏障，眨眼就消失。
岑濱幾人一愣。
江辭皺眉，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後忽然收回金屬刃，說：“跟上。”
幾人沒猶豫，忙跟他一起走向溪水。
就在踏向溪水瞬間，他們眼前一晃，置身另一處天地，但——情況很不妙。
他們一腳踩空，摔進一個巨坑，江辭立刻凝出金屬盾砸向坑底，但意外地，坑底沒有尖銳器物。
幾人安全落地，還沒來得及反應，數根藤蔓飛進坑底，將他們緊緊捆縛、吊起。
接著一群小蘑菇歡呼——
“哇哇哇……”抓到了，抓到了！
“吱吱哇哇，吱哇吱哇……”賀安大人說了，把他們和之前抓的人關在一起。
江辭皺眉，他竟然能聽懂這些蘑菇說什麽。難道跟他能聽懂唐奕川說話，是一個原因？
不過，這些蘑菇說“和之前抓的人”關在一起，會不會是小鹿？
小漂亮一個人，懷著孕，身體又弱，如果被抓……也不是沒有可能。
江辭心中一沉，剛想凝出金屬刃割斷藤蔓，忽然又止住，並使眼色給其他人。
其他人會意，立刻假裝掙紮幾下，並露出恐慌神色。
這裏又是一片山穀，不遠處搭著幾個木屋。聽見動靜，木屋裏很快走出幾個人，竟都是人形、身上帶著一些動物特征。
其中一個長著一對鳥翅的人冷笑一聲，說：“又送來幾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正好，把他們捆好，都關起來。”
很快，有人拿鎖鏈上前，將假意掙紮的江辭等人綁起，押往一處石屋。
小蘑菇們跟在他們身後歡呼：
“吱哇哇……”太好了，太好了，又抓到幾個人類。
“哇哇哇……”我要跟他們生孩子。
“吱吱哇……”我要跟最好看的那個生孩子。
鳥翅人哈哈大笑，獎勵地拍拍其中一個小蘑菇，說：“等老子挑幾個細皮嫩肉的吃了，剩下的就留給你們生孩子。”
幾人雖然聽不懂蘑菇在說什麽，但聽得懂鳥翅人在說什麽，瞬間都臉色一白。尤其趙洲之，更不受控製地細細發抖。
江辭微微皺眉，在聽到蘑菇說要跟最好看的那個生孩子時，更猜是林空鹿也被抓了。
畢竟在他眼裏，他們這行人中，隻有小漂亮最好看。
所以假裝踉蹌著被推進石屋後，江辭立刻抬頭，銳利目光掃向靠坐在牆角的幾人，甚至帶著一絲迫切。
牆角幾人聽見動靜，也緩緩抬頭。
江辭目光一一從他們臉上掃過——
不是，都不是……直到最後一個，他看清那人的臉，忽然僵住。
宋雲蔚靠坐在牆角，此時也逆著光，打量跟他們一樣被抓來的倒黴蛋。
隨著石屋的門被“砰”地一聲關上，視線不再逆光後，他終於看清那幾人的長相，然後——目光落在一張略有些熟悉的臉上。
江辭被鎖鏈綁著，麵無表情看他。
宋雲蔚同樣被鎖鏈綁著，抬著下巴看他。
片刻後，宋雲蔚冷笑一聲：“喲，這不是喜歡裝窮騙無知少男的江少爺？你也被抓了？”
江辭麵無表情收回視線，冷冷吐出四個字：“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