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寶寶。”江辭恢複神智後,忙將林空鹿從半空放下,同時鬆開藤蔓。

但纏著腰的枝條卻沒鬆,反將林空鹿拽入懷中,緊緊擁住。

“寶寶。”他紅眸閃著溫柔,重複呢喃,周身冷厲漸漸散去。

林空鹿:“呃。”其實有點被稱呼雷到。

關鍵是,現在不是喊寶寶的時候啊。

他小心翼翼推一下江辭,謹慎問:“你記起多少了?還能恢複原來的樣子嗎?”

他懷疑現在的江辭是夢遊狀態,腦袋依舊不太好使。

因為正常的江辭,絕不會喊他寶寶,但夢遊時會。對方夢遊時,好像不記得他們已經分手的事。

江辭眉心微蹙,無意間看見天上的血月,忽然痛苦捂住頭,周身戾氣橫生。停止枯黃的藤蔓瞬間又開始生長,速度比之前還快,末端甚至出現腐化現象。

而他的臉上,也漸漸浮現青色血管,猶如蛛紋蔓延。

林空鹿神情震驚,這是……要喪屍化的節奏?

江辭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快失控,忽然一把將他推開。林空鹿向後踉蹌幾步,急忙抓住一根藤蔓穩住身體。

不對勁,為什麽清醒了,還會繼續墮化?是血月的力量?

可這是意識境,血月是假的啊,那些受影響的人也是意識境構建出來的。他和江辭是現實中人,他剛才也看血月了,他就沒事。

林空鹿心中一陣慌亂,飛快思索各種原因。

難道是沉堯的精神感染?

海斯說過,精神感染也可以使人變成喪屍,但需要媒介,而負麵情緒可以加速墮化。

他立刻抓緊藤蔓,再次朝江辭喊:“江辭,你一定要冷靜,別看血月,不要有負麵情緒。”

不遠處,海斯趴在廢墟上,卻哈哈大笑:“沒用的,他已經快成為那個存在。不要嚐試阻止,你阻止不了,他會是救世主。”

林空鹿現在聽見這種話就煩,簡直神經病。

他無暇理會,隻緊緊抓著藤蔓,目光牢牢鎖在江辭身上,一遍遍呼喊:“江辭,這裏不是現實,你快冷靜!我們是在沉堯的意識境中,你千萬不能繼續墮化,隻有你不墮化,我們才能破境出去。”

四周交火聲和痛苦哀嚎聲交織,林空鹿的聲音卻清晰傳入江辭耳中,一聲聲,帶著顫音和關切。

廢墟上,海斯還在癲狂大笑,眼神狂熱:“沒用的,沒用的,我將創造神……”

江辭神情痛苦,深深望著林空鹿,彌漫血色的眸中閃過眷戀和不舍。

他無聲地又喊一句“寶寶”,藤蔓上開出一朵冰藍色小花苞。他將花苞遞給林空鹿,忽然閉緊眼睛。

林空鹿微怔,接過小花苞,還沒回神,卻見江辭複又睜開眼,眼眸漆黑,眼底一片清明。

對方見他被藤蔓纏著腰,手裏還捏著一朵藍色小花苞,似乎有些茫然,隨即不知想到什麽,表情又有一絲微妙的扭曲。

林空鹿沒注意到這一閃而逝的情緒,見他眼睛又變成冷清的黑色,再次驚喜喊:“你又清醒了?”

江辭詭異地沉默了一秒,才微點頭說:“嗯。”

聲音清冷,表情不多,話也不多。而且剛說完,他就化出金屬長刀,眼神冷峻地砍向那些腐化的藤蔓。

一刀砍下去,手卻瞬間攥緊,手背也青筋暴起。

他牙關緊咬,神情隱忍,險些罵髒——

媽的,疼。

剛才沒注意看,這些腐藤怎麽也是他身上長出來的?

江辭額角一突一突地跳,心知這些腐藤不是什麽好東西,幹脆快刀斬亂麻,忍著疼,全部一刀刀剁了。

剁完枯黃、腐爛部分,他就像無師自通般,瞬間將所有還青綠的藤蔓收回,重新變回手腳、身體。

他臉上的植物化症狀也很快消失,細枝變成正常耳朵,樣貌終於恢複到和現實中一模一樣。

林空鹿:“……”

很好,很好,是現實中那個人狠話不多的江辭,看來這次是全想起來了。

但不對勁,江辭已經恢複正常了,為什麽意識境還沒破?

等等,還有一點被忽略了,這個意識境中有兩個重要角色,沉堯和蘇語。現在沉堯的危機解除了,那剩下來的……就是蘇語?

蘇語?蘇語……

林空鹿又快速思索起來,他單手抵著下巴,努力回憶——

沒錯,蘇語在這個意識境中占據重要戲份,說明她在沉堯心中分量很重。

意識境明明是根據沉堯的記憶構建,卻把蘇語老家的房間,宿舍,都清晰展現,連同她的日誌。

日誌?

林空鹿眼睛忽然一亮,這說明沉堯看過蘇語的日誌,知道蘇語對他沒有惡意,並非故意害他,甚至可能知道蘇語是雙麵間諜。

那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蘇語剛背叛他時,他一定失望、憤怒過,但當看到這些日誌時,他是什麽心情?

為什麽蘇語在他心裏有這麽重的分量?是誤會之後,沒能解釋?還是發生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

林空鹿細白的指尖摩挲,出神思索。

江辭這時已經拎著刀走到他麵前,目光掠過他捏在另一隻手中的冰藍色小花苞,眼神微妙地閃了一下,輕咳問:“這是什麽鬼地方?”

林空鹿驟然回神,下意識道:“是沉堯的意識境,我在想蘇語她……”

話沒說完,旁邊又傳來海斯不可置信的聲音。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停止?繼續墮化啊,誰讓你停止的?”他神情癲狂,像受不住打擊般,朝林空鹿和江辭怒吼。

外麵中洲的行動隊已經打進三院,幾名傭兵正拽著海斯,要帶他上直升機。

“快走吧海斯先生,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其中一名傭兵著急道。

海斯卻忽然拔出槍,對準林空鹿,神情失控道:“是你,都怪你!你毀了我的傑作,阻止神誕生,你害了全人類!”

說罷他扣動扳機,連開數槍,全部對準林空鹿心口。

林空鹿瞳孔驟縮,他知道了,是蘇語,蘇語死在這場變故中,死在墮化的沉堯麵前。

她同樣是來阻止沉堯墮化,但她失敗了。

林空鹿眼睜睜看著子彈飛向自己。

可他不能死,他死了,就代表意識境中的蘇語死了,他們還是破不了境。

但他此刻躲不開。“江辭!”他幾乎是從嗓子眼擠出一絲聲音。

江辭反應極快,瞬間凝出金屬盾擋在他麵前,同時眼中閃過殺意。

他左手凝出金屬鏈,飛快拴住海斯,像死神的勾魂索般將對方拽向自己,同時右手刀轉,躍身上前,刀尖直刺對方胸口。

海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刀貫穿心口,釘在地上。

他瞪大不可置信的眼睛,聲音像破風箱般嗬嗬:“你……怎麽可能……”

血順著刀鋒滑落向地麵,江辭眼神冷得像冰,在他徹底閉眼後,才緩緩鬆開金屬鏈。

被釘在刀上的人落下,在他身體砸到地麵的那一刻,血霧濺起,空間忽然碎裂。

血月的紅光隱沒,四周如同人間煉獄般的景象,也伴隨碎裂的空間消失。

林空鹿兩人眼前出現一片空曠、荒蕪的天地。

這裏地麵幹裂,空氣安靜,沒有飛鳥,沒有花草,仿佛風到了這裏,都會靜止。

隻在不遠處,有一團腐藤纏繞,而腐藤中,困著一個人。

林空鹿和江辭對視一眼,緩步上前。走近後,腐藤中的人剛好睜開眼睛。

他麵容英俊硬朗,眼神有些空茫,看起來是個普通人類。可被這麽多腐藤纏著,他卻沒有任何喪屍化的跡象。

林空鹿又仔細看一會兒,發現他不是被腐藤纏著,而是那些腐藤,就是從他身上長出。

江辭同樣也看見了,神情一冷,握刀上前。

“等等。”林空鹿以為他要去砍人,連忙拉住。

然後他看向腐藤中的人,嚐試詢問:“你是沉堯?”

腐藤中的人眼神漸漸聚焦,看清他們後,點了點頭。

林空鹿微鬆一口氣。

有神智,就代表可以交流。

“是你把我們拉入意識境的?你有什麽目的嗎?”他很快又問。

沉堯反應有些慢,但這次卻搖了搖頭,遲疑說:“是你鏈接我的精神識海,和……那位先生一起誤入的。”

林空鹿:啊?

他神情迷糊,他什麽時候鏈接了?他隻記得他在現實中,正用胡蘿卜權杖的細絲紮進對方頭部,準備切割……嘶,難道是那些細絲?

可細絲不是胡蘿卜權杖的嗎?

“準確說,是你們喚醒了我。”沉堯這時又開口。

他似乎已經完全恢複神智,語速也漸漸正常。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江辭蹙眉說。

林空鹿也很快回神,忙說:“對對,你看起來也不是壞人,為什麽困住容城?”

沉堯陷入沉默,眼神帶著傷痛,片刻後,才緩緩開口:“故事就是你們在意識境中大致經曆的那樣,隻是我沒你們幸運……”

他在容城三院墮化時,被趕來阻止的蘇語短暫喚醒神智,那時他才知道,蘇語沒害過他。

組織的人每次都能精準找到他,是因為他身上有組織用子彈留下的定位靶,並非蘇語告密。

蘇語也不是組織的人,她是中洲派去調查組織的間諜。對方說會救他,會幫他一起搗毀組織,都是真的。隻是他那時已經失去理智,被關在實驗室,沒法相信,也沒機會再相信。

容城淪陷那晚,蘇語本可以離開,可她還是回來了,為喚醒他的神智。

沉堯知道,蘇語不僅僅是為他,也是為所有容城的百姓。

蘇語的父親也是特管局的人,死在一次對付異變植物的戰鬥中。蘇語接過父親的遺誌,立誌要像父親那樣,替普通人鏟除異變動植物威脅,守護城市。

這是沉堯在山上時,聽蘇語說的。說起這些話時,蘇語的眼中似乎閃著光。

這和沉堯的想法不謀而合,他不自覺被對方吸引。

當然,蘇語那時沒提特管局,隻說她父親也是一名傭兵。

血月那晚,蘇語被海斯的槍打中,倒在他麵前,他看見對方懷中掉落的日誌,紙頁沾了血。

那時他才知道真相,他震驚,痛苦,失措地想幫蘇語止住血,卻看見自己隻剩醜陋腐爛的藤蔓。

他根本不敢碰對方。

蘇語倒在血泊中,卻微笑看著他,艱難開口。他以為對方會讓他不要傷害這座城市的人,畢竟這是蘇語最記掛的事。

但最後的最後,蘇語隻說:“沉堯,不要繼續墮化了,你要清醒,好好活著。”

……

聽完這些,林空鹿久久無聲,最後歎息。

江辭轉頭看他一眼,卻沒說話。

“但我知道,她不想那些普通人受到傷害,這是她沒說出的遺願。可那時,整個容城已經是地獄,很多人都變成喪屍,動植物也都變異,我也快徹底失去神智。”沉堯繼續開口。

“我想……至少不能這些喪屍、怪物把感染帶出去,所以在徹底失去神智的前一刻,困住了容城,那時容城的人應該已經逃的差不多了。”

他以為他困住容城的喪屍、怪物,等中洲反應過來,肯定會派兵來消滅。到時淪陷的就隻有容城,情況不會繼續糟糕,但……

“現在容城的怪物喪屍、怪物還在,中洲沒騰出手來消滅,看來感染還是傳出去了?”沉堯問,語氣歉疚。

林空鹿點頭,遺憾道:“不過不是容城傳出去的,是全球大爆發。”

沒想到,本以為是困住容城人的腐藤,原來真正想困的,竟是怪物和喪屍。

沉堯聞言微怔,隨即眼神痛苦:“難道是組織?不,是祂……”

“祂是誰?”江辭立刻意識到這個的“祂”,可能和唐奕川說的“祂”是同一個指代。

沉堯搖頭,歉意道:“我不知道祂是誰,也沒法說出祂的存在,隻知道……祂是神。”

林空鹿:“……”又來了。

怎麽跟海斯一樣,神神叨叨?對了,說到海斯……

“海斯的結局是什麽?”他忽然好奇問。

提到海斯,沉堯眼中閃過殺意和恨,咬牙說:“他逃了,應該還活著。”

林空鹿神情不意外地點頭,難怪,在意識境,他和江辭都沒事後,直到海斯死,意識境才破碎。

看來破境的真正關鍵是:蘇語和沉堯都沒事,海斯必須死。

這是沉堯這個意識境主人的執念,隻有打破這個執念,沉堯才能恢複意識。

“那現在怎麽辦?你能收回困住容城的腐藤嗎?”林空鹿問。

沉堯皺眉:“可以是可以,但我無法維持神智太久,等再次失去神智後,還是會做出不可控的事,所以……”

他抬頭看向兩人,說:“你們殺了我吧。”

他語氣平常,像在說“今天吃了嗎”。

“隻要殺了我這個本體,外麵那些腐藤就會自動消亡。”

“這……”林空鹿眉心緊蹙。

江辭卻神情冷肅,二話不說,拎刀就上前。

“誒,等等!”林空鹿忙伸手製止,這麽不猶豫的嗎?

沉堯也忽然說“等等”,江辭腳步一頓,麵無表情看向兩人。

沉堯輕咳:“我不是怕死,隻是還有些話要說……”

“那就等會兒再說。”江辭說完,直接拎刀上前砍。

林空鹿目瞪口呆。

等會兒?等會兒人就死了啊。

不,等等,江辭砍的好像不是沉堯,而是……沉堯的腐藤?

江辭此刻身手又和現實中一樣利落,沒一會兒就把困著沉堯的腐藤砍得七七八八,比砍自己時快多了。

畢竟疼的不是他。

砍完後,他站著微微喘息,隨後看向沉堯:“好了,你可以說了。”

沉堯:“……”抱歉,現在疼的有點說不出話。

得緩緩。

……

沉堯要說的是組織裏的事,他本來以為自己必定得死,打算當遺言說的。

但看江辭和林空鹿沒殺他的意思,又緩緩開口:“組織裏研究一種基因進化液,注射後能使人變強,甚至覺醒特殊能力。但這種進化液注射的越多,越會加速墮化。我不知道它有沒有流出去,如果流出去了的話,請一定要阻止。

“另外,我當時雖然沒殺死海斯,但從他身上搶到一張特殊物質製成的殘頁。殘頁上的內容我看不懂,但聽海斯說,殘頁記載了結束病毒感染的辦法。等你們回現實後,我會把殘頁交給你們,請一定把它交給中洲科研院的傅容新教授,這或許會是人類的希望。”

林空鹿現在聽見“人類”“希望”這幾個字,就頭皮發麻。總感覺說這話的人,可能會像海斯一樣,瘋瘋癲癲。

不過沉堯的話,應該可信吧。

但林空鹿自覺沒本事把殘頁送到中洲科研院,天知道那個科研院在哪,現在還存不存在,那位傅教授又是不是還活著。

所以他轉頭看向江辭。

江辭神情凝肅,想了想,點頭答應。

沉堯似乎鬆了口氣,接著道:“那我先送你們出去吧。”

“等等。”江辭忽然喊停,轉頭看一眼林空鹿,神情似乎有些遲疑。

林空鹿:“?”

江辭很快收回視線,麵無表情說:“先送他出去,我還有些話要問。”

林空鹿:“???”

有什麽話,是我這個前男友不能聽的嗎?

事實上,確實有。

在他一臉懵地被送出去後,江辭遲遲不語。

他握刀的手緊了又鬆,臉色僵硬許久,直到沉堯忍不住想問他到底要問什麽時,他才終於開口,看似風輕雲淡地問:“我在意識境中做出的種種舉動,其實是受你影響?”

沉堯沉默了,半晌後說:“你是指你在界門山變成怪物後,努力開花的事?還是指在實驗室困住你的小男友強吻……”

“直接說是不是就行。”江辭忽然打斷,神情閃過一絲尷尬,頓了頓,又麵無表情補充,“還有,他不是我男友。”

沉堯:“……”死鴨子嘴硬。

“當然不是我,事實上,我的意識一直沒真正蘇醒,直到你們破境。”他緩緩開口,語氣有些微妙,“你們隻是被賦予我和蘇語的身份,放置在那段回憶裏,至於你們具體會怎麽做,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江辭質疑:“你確定?”

你和蘇語可是情侶。

“當然,”沉堯點頭,“實際上,我和蘇語隻是朋友,我們誌同道合而已,她救過我。”

回憶起蘇語,他神情不可避免地又帶上傷痛。

江辭:“……”死鴨子嘴硬。

“在山上時,她也隻是照顧我,幫我恢複神智,我們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至於你和你的……咳,剛才那位先生,我想,應該是你們受現實中的關係、情感影響,才會在意識境中做出那些事。”

江辭:“……”

也就是說,是他自己被忽悠,自己想開花,也是他自己綁著前男友強吻?甚至他當時還說……

江辭臉色忽然有些不太好,抬起手,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最糟糕的是,沉堯還都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