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食堂的日常

陸仁醒來的時候躺在醫務室的病**,變成了少年的玄蛇坐在他的床邊刷手機,外放的遊戲背景音激昂且中二,聽得出來戰況正激烈。陸仁看看玄蛇,又看看醫務室的天花板,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喃喃道:“我怎麽了?”

玄蛇都懶得從遊戲裏移開眼睛,他一邊激烈地操作著,一邊慢悠悠地開口道:“你貧血昏倒了。”

陸仁終於回魂:“貧血?”

他想坐起來,卻突然覺得腦袋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嘶……”

此時玄蛇的一局遊戲似乎打完了,鎖了手機屏幕,看向了陸仁:“醒了就快去工作吧,別偷懶。”他站起來走回了他的桌子前,很明顯是要送客的意思。

陸仁被毫不留情地踢出了醫務室,摸著後腦勺一頭霧水地走在回後勤部的路上。

“我好像去了巫山,然後看見宮殿發了光……後來呢?怎麽一點印象都沒了。”他拍拍自己的小腦殼,發現記憶是真的離他而去的時候,然後就不再糾結了。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反正跟他也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

然而事實上,陸仁當晚就發現自己的手機遺失在了那個跟他毫無緣分的地方,不經悲從中來,兩眼含淚。但他又不敢回醫務室去找,隻能慘兮兮地吃了一個月泡麵買了個新的,當然,這是後話,不提。

外來戶口調查局的食堂坐落在一樓,窗外就是布滿青苔的停車場。

坐在靠窗的位置,陸仁可以輕而易舉地看見自己的小電驢。也是整個停車場唯一正常的一輛交通工具。

其他的各種奇奇怪怪的生物正窩在停車位上吃著各種奇奇怪怪的飼料。坐在陸仁對麵的俊方看見陸仁看著窗外出神便也向外麵看去。

接著,俊方發出了一聲驚歎:“哇哦!那不是一隻窮奇嗎?是誰養的,好牛逼哦!”

“窮奇?”

“是啊,可凶了呢,沒什麽人敢養。最重要的是特別貴,買一隻窮奇得還好多年的貸款,而且養它太費肉了,想當年戰亂的時候,用人肉喂挺劃算的,現在又不讓吃人,豬肉還漲價,誰能養得起啊。再說了,養得時間長了它容易開靈智,到時候一不小心說不定會被坐騎騎在頭上作威作福,沒點本事還真不敢瞎買。”

陸仁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

俊方又指著旁邊一隻圓滾滾的鳥:“你看那個,那是樓上戰鬥一組的組長陸青舟養的鸞鳥,說是鳳凰的近親,陸組長什麽好吃好喝的都給它,現在胖得像個山雞似的。”他捧著腦袋看著那隻“鳳凰的近親”,眼中流露出了羨慕之情:“真好啊,雖然胖了點,但畢竟留著鳳凰的血啊,看一眼都覺得內心受到了淨化。”

俊方盯著鸞鳥淨化了好一會兒心靈,然後,他才回神把頭低了下去,跟他碗裏的生肉較起了勁。

陸仁看那鸞鳥羽毛綺麗,體態豐腴,不過體型碩大,與其說像山雞,不如說更像一隻染了色的鴕鳥,她蔫蔫地把腦袋耷拉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麵前食盆裏不知名的植物。

陸仁向俊方問道:“它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開心啊。”

於是俊方抬起了頭,滿嘴血汙地向陸仁說道:“你好聰明啊,這都能看出來!陸組長現到處抱怨它的鳥胖的抑鬱了,正打算帶它去看心理醫生呢。”

陸仁於是很順手地扯了張餐巾紙給俊方,示意他把嘴邊地血跡擦一下。

俊方也明白了自己的吃相不太雅觀,小小的紅了下臉,他有些害羞地道了謝,而後又低下了頭,撕扯起碗裏的生肉。

單位的食堂是要付錢的。

俊方一直很積極地邀請陸仁到食堂吃飯,雖然陸仁每天都會自己做飯帶來吃。不過他也不會拒絕俊方的邀請,而是帶著自己的便當跟俊方一起去食堂。

一方麵是為了節省餐費,另一方麵也因為他早就發現這個食堂不太正常。

陸仁第一次來食堂的時候還是新人,當時是雨師帶他來熟悉環境的,他剛落座就聽見了後廚傳來了一個女人淒厲的尖叫聲。那聲音撕心裂肺,伴隨著陣陣剁肉的聲音,讓人耳膜生疼,陸仁掃視了一下周圍的同事們,發現他們全都習以為常地吃著麵前的食物,甚至還能談笑風生。

陸仁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雨師,雨師了然於心,他麵帶微笑地地告訴陸仁:“不用擔心,雖然厲鬼這種東西我也覺得很倒胃口,但是有的同事喜歡,你隻要點菜的時候告訴他們你的忌口就行了。”

……

忌口這種東西,不應該是蘿卜青椒什麽的嗎?

從那天起,陸仁就對食堂敬而遠之。

俊方終於解決了碗裏的肉,他一邊擦著嘴一邊問陸仁:“你一直吃自己做的東西營養會跟不上的。”

“營養?”

俊方煞有其事地說道:“對啊,食堂的東西靈力充足,吃了可以延年益壽呀。”他頓了頓,“不過也偶爾有人點菜的時候點錯了,吃完就沒了。不過也不用擔心,我們跟玄門的人有協議,打個電話他們就會派人來,當場超度,不用擔心會受苦呢。”

……

俊方似乎又想起什麽:“還有,打飯的時候不要去二號窗口,如果去的話記得千萬不要和打飯阿姨的眼睛對上。”

“為什麽?她的眼睛有什麽問題嗎?”

“不是,她喜歡吃人的眼睛,如果她看見了你的眼睛可能會直接摳出來。”

正說著呢,二號窗口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陸仁看去,隻見一個身上長滿眼睛的男人正痛苦地捂著自己的右眼,從他的指縫鍵可以看見不斷滴落的淋漓鮮血。而另一邊,食堂二號窗口的打飯阿姨是個幹癟老太太,她正蠕動著她那張牙齒不多的嘴,使勁地嚼著什麽,血跡不住地從她帶著惡意微笑的嘴角漏下來。

男人指著老太太大聲嘶吼著什麽。

陸仁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那是日語的“還給我。”

這還是個日本妖怪。

有保安過來維持秩序了,日本妖怪指著二號窗口的老太太向保安訴說著什麽,應該是正在解釋前因後果。而老太太隻是雙手捂著嘴,向著保安拚命搖頭,似乎在辯解自己什麽都沒幹。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正在瘋狂咀嚼。

陸仁隻看見保安衝著日本妖怪做了一大堆的手勢,怎麽看也不像是要對二號窗口的老太太有什麽措施的樣子。他隻隱隱約約聽見了一個詞:尊老愛幼。

……

神特麽尊老愛幼。

俊方看著保安把老太太和日本妖怪都帶走了,搖了搖頭:“還好那個妖怪眼睛多,不然慘兮兮啊。”

陸仁不解地問:“怎麽這裏還有外國妖怪?”

“哦,是來考察的,誰知道第一天就把眼睛給弄沒了。”

陸仁震驚了:“那眼睛沒了怎麽辦?不會變成外交問題嗎?”

俊方咬了咬手指:“應該不會吧,日本人不也講究尊老愛幼嗎?”

……

神特麽尊老愛幼。

總之食堂的菜色和打菜的人都很奇葩。

甚至是吃飯的人也很奇葩。

之前也說過,外來戶口調查局的人在局內懶得偽裝成人類,他們甚至連奇葩的習性都懶得改正。

有一天陸仁打開食堂的大門,被眼前的夜空震驚了。

入目是一片巨大而寬闊的草原,天上浮雲在月華的映照下散發著一圈聖潔的光暈。草原的夜晚四下寂靜,遠處一團篝火正在熊熊燃燒,一群奇形怪狀的妖怪正圍在篝火前烤著一隻同樣奇形怪狀的生物,空氣中飄來一股肉香。

遠處是波光粼粼的湖麵,反射著月亮的光輝,仿佛有人往湖裏撒了一把碎銀子。

辦事大廳裏跟陸仁還算講得上話的一個小狐姑娘看見了陸仁,向他揮手:“陸仁!快來,塗山姐姐今天抓到個暴力抗法的!你有口福了!”

小狐姑娘晃動的手上還緊緊地握著一把刀,在月色下散發著盈盈的冷光。

……

神特麽暴力抗法。

陸仁趕緊後退了一步,退出了食堂大門,扭頭看了一下外麵的天色,正是大中午,陽光從走廊的窗戶裏漏下來,幾聲麻雀啁啾把這個午後略微拉長,顯得悠閑而又安逸。

他又向前一步走了一步進了食堂的大門,無邊無際的草原為背景下,衝天的火光在映照著,甚至有人唱起了豪放的戰歌,是來自他人的故鄉,遙遠而又陌生的歌謠。嗓音不夠嘹亮,曲調不夠婉轉,卻可以從中聽出一腔的赤誠和熱愛,天地蒼蒼,故鄉茫茫。

啊,一群奇形怪狀的妖怪,也有獨屬於他們的故鄉。

陸仁最終還是沒能壯著膽子邁進去。

後來,他聽雨師說:“偶爾也會有一些不怕死的,敢在午飯時間用這種移花接木的法術呢。”

“移花接木?”

雨師解釋道:“就是把自己想去的地方的一部分用法術移過來。”他頓了頓,目光看向了遠方,“你說的草原應該是戰鬥組的文馬的故鄉,叫做犬封,在北方,幾千年前就變成黃沙了。”

他的目光有些悲傷,臉上卻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陸仁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雨師卻適時地打斷了這種情緒,他看向陸仁,和善地笑了,他問:“你為什麽沒有進去呢?”

“……”

陸仁想給出一個不太失禮的說法,但雨師似乎也並沒有在等他的回答,他接著說:“希望下一次,你能邁進那扇門。”

陸仁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