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須彌山(二十)
在廣場上的氛圍已經趨近於白熱化的時候,善見城之外的三十三天上,坐在牛車中的外來戶口調查局小分隊也在商量對策。
說起來,他們今天早上之所以會上牛車的時候還是陸仁邀請的。
陸仁說:“侍女姐姐好像說要帶我們去舉行個什麽儀式,是去善見城,我覺得是個不錯的機會,到時候我們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溜走,回家去。”
雨師當時還欣慰地拍著陸仁的肩膀:“可以嘛小同學,可以把事情安排得這麽緊緊有條。”
得到了領導誇獎的陸仁還有些不好意思,憨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商業互吹道:“都是領導教育得好。”
果然,不靠譜的領導隻能教育出不靠譜的下屬。
此刻,看著被百萬大軍包圍的陸仁,牛車裏可以說是鴉雀無聲。隻有麒麟崽還在托腮望著窗外,滿臉期待地說:“阿仁好慢呀,他什麽時候來跟我們一起溜走呀。”
不知如何作答的眾人:“……”
可能,下輩子吧。
善見城前的廣場上,彌勒對陸仁的偷襲剛剛以失敗告終,阿修羅王正處於盛怒之中。
隨著阿修羅王的震怒,三十三天上的阿修羅族的士兵們也開始發出咆哮,他們**的不知名妖獸顯得躁動不安,戰爭一觸即發。
在阿修羅王發出暴怒的呼喝之後,他便猛然將手裏的金槍朝著彌勒投擲了出去。隻見原本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金槍在離開了阿修羅王的手之後,便立刻裹挾著四方湧動的雲霧朝前飛去,圍繞著那金槍的威壓猶如凝成實質,原本輕薄的雲霧慢慢變得厚重、堅實,雲霧的顏色也漸漸從皎白變成了烏黑。槍尖聚集的烏雲之中隱隱有雷鳴之聲傳來,一場小型的閃電風暴在須臾之間就匯聚在了阿修羅王的長槍上。
而這所有的變化僅僅隻是發生金槍飛行的瞬間。
剛剛遭逢薩蒂重創的彌勒根本來不及躲閃。更可怕的是,如果被阿修羅王的一擊直接正麵擊中,那麽哪怕是帝釋天也未必能能夠全身而退,那是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
阿修羅王正在處決觸怒者,場上無人膽敢阻攔,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阿修羅王平息他的怒氣。唯有那迦,他滿臉擔憂地向著彌勒的方向跑去,但這沒有任何用處,因為他不可能快得過閃電。
奇怪的是,授意彌勒前往試探陸仁的波旬卻沒有任何動作。作為養父,他隻是用冰冷的眼神看著被即將被殺的彌勒,眼神像是在看著一隻瀕死的蟲子。
而對於陸仁來說,盡管提起彌勒隻能想到她幹的缺德事,但是作為他在須彌山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原住民之一,陸仁還是不忍心看著她眼睜睜地死在自己麵前的。陸仁看著長槍已經到了彌勒麵前,擔心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彌勒!”
這是陸仁今天在場上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原本,廣場之上除了雷鳴電閃的聲音以外,可以說是鴉雀無聲。如今陸仁突然出聲,在空曠的廣場上,那聲音像是被擴音器無限放大了一樣,在寂靜的廣場上擴散開來,掀起了層層迭迭的回聲。
如同響應陸仁的呼喊一般,阿修羅王的槍突然在彌勒的麵前停住了,本來已經成型的狂風暴雨也剎那間雲開雨霽。烏雲的散去仿佛預示著阿修羅王的怒火驟然的平息。
趁著這個空隙,那迦迅速將槍尖之前的彌勒一把拉走。
而另一邊,剛剛還在暴怒中的阿修羅王猛地回頭看向陸仁,隻見他眼睛瞪得老大,臉色驚愕地問:“你叫她什麽?”
他突如其來的提問讓陸仁有些茫然:“彌……彌勒啊。”陸仁再次重複了一遍。
於是三十三天上傳來了無數的竊竊私語聲。
“阿修羅族的救主說她叫彌勒!”
“是那個彌勒嗎?”
“預言裏的那個。”
遠處,善見城的城樓上,同樣聽見了陸仁的稱呼的應龍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這個奇奇怪怪的救主說那個女孩子叫彌勒耶,那豈不是——”
司淵望向應龍,提醒道:“別光顧著看熱鬧。”
“知道了,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我肯定第一時間做好應急預案。”應龍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示意自己有在關注工作進度,作為外來戶口調查局的兩名代表,司淵和應龍有責任保證善見城四界不會因為這場戰爭而麵臨崩潰。
應龍又觀察了一會兒廣場上的狀況,他細細回味了一番,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對司淵說道:“這個救主的聲音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是有些耳熟。”司淵隨意地回答道,但此刻他並沒有太多的精力去研究這名所謂救主的聲音,因為他正緊緊地盯著廣場上的釋迦。
事實上,盯著釋迦看的人遠不止司淵一個,數以億計的目光此刻全部都落在了釋迦的身上。而釋迦此刻正低著頭,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反而是剛剛還在暴怒中的阿修羅王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劇烈的笑聲:“哈哈哈!彌勒!”阿修羅王笑得前仰後合,指著釋迦說道,“那豈不是燃燈預言裏說的……?哈哈哈哈哈哈。”
時間倒退一千年,在燃燈寂滅之前,釋迦曾去規勸過他不要前往聲聞界:“若你不存,善見城安在?”
燃燈卻說:“我昨夜做夢,夢見了一條同天柱一般粗的大蛇,大蛇同我說,我自可安心地去,因我已成過去佛。”
釋迦不解:“過去佛?”
燃燈望著善見城窗外永不落下的日月道:“過去佛燃燈,現在佛釋迦,未來佛彌勒。你慢慢地等吧。”
釋迦並不明白,他問:“等什麽?”
但是燃燈卻始終沒有解釋。釋迦隻記得燃燈的聲音如同長歎一般盤桓在他的耳邊,他說:“等物換星移的那一日。”
而如今,燃燈口中的“彌勒”竟然就這麽突然地站到了他的麵前。
然而還不等當事人釋迦有所動作,始終站立在他身旁的迦樓羅卻率先自作主張地衝了出去。憤怒充斥著他的大腦:“就憑她?一個女性提奴?這是在侮辱誰?”
迦樓羅乃是金翅大鵬鳥,隻見他背生雙翼,驟然張開。那閃閃發光的翅膀差點閃瞎陸仁的眼睛。那翅膀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的,顏色比黃金要淺,卻更璀璨,羽毛本身看上去柔軟無比卻又有劈石斷木的力量。迦樓羅手拿一根金色的長棍,猛地收翼,自空中俯衝而下,就要一棍子打在彌勒的頭頂,口中大喝:“真佛唯有釋迦!”
然而他沒能得逞,因為那迦幻化出蛇尾卷上了迦樓羅的棍子,他說:“不要傷她。”
迦樓羅本來就與那迦不對盤,如今殺彌勒不成更是遷怒於他:“那好,我就先殺了你。”一鳥一蛇遂纏鬥到一處。
一旁的帝釋天自然也不可能袖手旁觀,他長歎一聲向那迦衝去,打算先打暈了他再對付彌勒。那迦雖是龍王,本事很大,但如果帝釋天同迦樓羅連手,他必然不是對手。然而帝釋天剛至那迦身前,一柄彎刀卻從斜裏穿刺而來。
彌勒獨身攔住了帝釋天:“你的對手是我。”
盡管廣場上已經打得難舍難分,但三十三天之上,三方大軍卻依舊按兵不動。
大軍之中,一個阿修羅族的士兵左看看右看看,疑惑的問:“我們不去幫忙嗎?”
他站在一個比較邊緣的位置,說話的聲音也不算輕,導致他旁邊善見城軍隊裏的天人也聽見了,天人也不知道這究竟是誰的聲音,隻覺得聽了一句傻話,響應道:“你傻呀,燃燈預言中的未來佛都出現了,這屬於宿命對決,我們這些嘍囉去了也是當炮灰。”
兩方對隊伍此起彼伏的讚同聲響起:“就是就是。”
阿修羅族戰士一聽,聳聳肩,那好吧,專心吃瓜。
當彌勒的名字響起,一部分人的內心便動搖了起來,這直接導致他們的行動遲疑了起來。
廣場上,彌勒和那迦正在迎戰帝釋天同迦樓羅,且隱隱顯現出了頹勢。但是作為這兩方陣營的首領,波旬和釋迦卻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這場戰鬥上。他們正在看著阿修羅王身後的黃金麵具人。
僅僅用兩個字,就讓原本已經結盟的兩方直接內鬥了起來,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在同波旬(釋迦)做最終對決之前,必須先排除這個不確定因素。”
然後他們同時揮了揮手,在平靜的廣場上突然掀起了兩陣劇烈的罡風,飛沙走石,像兩道無形的風刃直衝陸仁而去。但所幸站在陸仁身邊的阿修羅王也不是吃素的,隻見他眼疾手快,迅速站到了陸仁的麵前,並奮力舉起黃金長槍抵擋住了這兩道罡風。然而,這畢竟是兩位神明的一擊,阿修羅王哪怕拚盡全力依然顯得有些吃力,金槍也隱隱產生了一道裂紋。
風刃消散於無形,但殘餘的威壓向四麵八方擴散而去,勢頭依然不小。
巨大的衝擊力震碎了陸仁臉上的黃金麵具,連頭上的白袍的兜帽也掉了下去,露出了他的本來麵目。
突然掉馬的陸仁:阿巴阿巴。
善見城的城樓上,原本坐著吃瓜的應龍驚得站了起來,他指著廣場上滿臉呆滯的陸仁問司淵:“我沒看錯吧,那個不會是阿仁吧?”
司淵依然麵目表情地看著那個方向,他淡定地點了點頭,總結道:“這個工資,他是扣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