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返鄉(一)
今年的中秋和國慶是連在一起的,可以有八天的大長假。陸仁本來想著到時候可以把家裏大掃除一下,接著無所事事幾天,中途再抽一天時間帶著麒麟崽出去玩玩。
說起麒麟崽,它最近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陸仁家的生活。每天晚上十點半,它就跟著陸仁一起去洗漱。它甚至學會了自己搬著小板凳,站在小板凳上,前爪扒拉著洗麵台刷牙。雖然長著一顆龍腦袋,但它是愛幹淨的好孩子,每天晚上都會把兩顆犬牙刷得鋥光瓦亮的。刷完牙以後,麒麟崽會回到自己的房間,其實它的房間就是陸仁家原來的書房。陸仁後來買了一張兒童床組裝在了這裏,把這間房當成了麒麟崽的臨時住所。
早晨的起床時間定在七點,陸仁會率先起來加熱冰箱裏昨晚做好的早飯,然後叫醒麒麟崽。麒麟崽醒過來的時候總是迷迷瞪瞪的,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起床刷牙,接著拿起陸仁為它專門準備的小勺子乖乖吃粥,等它喝完以後,就會帶上陸仁準備的兒童頭盔,坐在陸仁的小電瓶車的前座,跟著陸仁一起去外來戶口調查局上班。
陸仁每次都會早一些吃完早飯,並開始打包自己的午飯,他不用特地準備麒麟崽的午飯,因為麒麟崽會在調查局的食堂吃午飯。俊方說外來戶口調查局的飯含有更多靈力,對麒麟崽這樣的神獸幼崽更有好處。
一開始,陸仁是不想把麒麟崽帶到外來戶口調查局的。但是麒麟崽回來的第一天晚上陸仁給司淵發的信息並沒有得到答複,拿不定主意的陸仁於是又給雨師發了條消息問同樣的問題。
雨師給的答複很簡單:“明天帶來,我幫你看看。”
於是陸仁聽話地在第二天把麒麟崽給帶了過去。
雨師皺著眉頭看了麒麟崽許久,然後突然伸出雙手,把它抱起來舉得高高的。嘴裏發出了怪叔叔般的笑聲:“真的是麒麟呀!真可愛,上代麒麟實在是太凶了,根本不讓我靠近。”
麒麟崽四肢亂竄地在掙紮,後爪已經杵到了雨師的臉頰上了。雨師的臉頰被戳得凹了進去,依然沒有放下小麒麟,還在愉悅地哈哈笑著。就像小時候開玩笑不知道分寸的親戚家的大叔一樣。
陸仁有些看不下去了,正打算開口要回麒麟崽。恰巧此時,風伯路過了後勤組,見到這樣的場景,直接把雨師的腦袋敲得“砰砰”響:“戀童可是犯法的,我可不想給你送牢飯。”接著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從雨師手裏奪過了麒麟崽,還到了陸仁手裏。
雨師揉著自己被踹得變了形的臉頰和被打疼的腦殼,問陸仁:“說起來,你給它起的什麽名字?”
“名字?”陸仁愣了一下,他似乎從來沒想過要給麒麟崽起名字,他曾經聽俊方說過,如果給妖怪起了名字,就會陷入與這個妖怪無休止的因緣裏,於是他說:“似乎不應該由我來給麒麟起名字吧。”
算是婉拒了。
但麒麟崽在外來戶口調查局的人氣確實居高不下,慕名來瞻仰麒麟風姿的妖怪成群結隊。麒麟崽可能覺得威風的日子很快樂,更何況中午還能吃到有靈氣的食物,總好過一個人在家孤獨地等待陸仁回家,於是哭著喊著要跟陸仁一起上班,甚至會在陸仁打掃的時候給陸仁幫把手。
時光如水一般過去,陸仁和麒麟崽也漸漸適應了這種生活節奏。但奇怪的是,那天發給司淵的短信一直沒有得到回複。外來戶口調查局最近也總能見到同事們各種奇形怪狀的原型,司淵似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了。
陸仁曾有些擔憂地問過雨師:“為什麽這麽長時間不見局長,不會出什麽事情吧?”
有一些誤會的雨師很驚奇地望了他一眼,問:“以你們的關係,你竟然不知道嗎?”
陸仁:?
他有些不解地想:“朋友關係也不會事事都報備吧。”
但好在雨師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他說:“司淵和黃鳥還有玄蛇一起被喊去不周山界司協助調查了,過幾天應該就回來了。”
陸仁一下子就知道應該是因為同學會的事情。說起來他還沒有向司淵好好道過謝呢,等司淵回來了要好好請他吃一頓。
然而,國慶將至,依然沒能見到司淵的身影。
這天晚上,陸仁正在認真地查找著周邊旅遊景點的攻略,突然收到了一條信息。
【阿仁,我們現在在村裏,爸爸快不行了,他希望走之前能再見你一麵。】
發信人是陸仁的堂姐,他伯伯家的女兒。
陸仁的母親家裏是本市人,但是父親不是,父親來自某個不算發達的鄉村地區,因為跟母親相愛才留在了這裏。陸仁出生以後他們回去得不多,在陸仁的印象中似乎隻有一回。據說是因為那個村裏的青壯年全部出去打拚的關係,村裏隻留下了老年人,而這些人與陸仁的父親並不是直係血親。
他爸爸的直係血親可能隻剩下了伯伯一家。
父母去世後的一段時間裏,伯伯作為父親唯一的兄弟,其實是想收養陸仁的。但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再加上學費和一些必要的生活開支,現代社會養一個孩子的成本確實有些太高了。伯母為此一直有些抱怨。好在陸仁懂事,倒也平安無事地過了幾年。
後來到了初中,陸仁和堂姐都漸漸長大,身體也開始了生長發育。但畢竟不是親姐弟,且青春期對自己的個人隱私或多或少會開始重視,所以堂姐漸漸地也開始排斥起了陸仁。
伯伯很為難,陸仁心裏清楚。於是他向伯母提出了要住校的請求,伯母驚訝於他的懂事,雖然假意推諉了幾下,但最後也同意了下來。高中畢業後,陸仁選擇了一個人住到了父母的老房子裏獨自生活。
他每個月都會寄兩千塊錢給伯伯家,但是這麽多年,他去看他們的次數並不多。
突然收到堂姐的信息,陸仁還是反應了一陣子的,畢竟他們的上一條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今年過年,上麵寫著:【新年快樂!】
另一個人也回:【新年快樂!】
禮貌的寒暄,不走心的祝福,已經構成了陸仁對這個堂姐這些年所有的印象。
但陸仁記得去年他元旦的時候去隔壁市拜訪伯伯的時候,伯伯身體還很硬朗,怎麽才過了一年就到了這種地步,而且人不行了為什麽不在醫院?回村子裏幹什麽?
懷著這樣的疑問,陸仁向堂姐詢問道:【伯伯怎麽了?醫生怎麽說?】
堂姐隻回答道:【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速回。】
然後不管陸仁怎麽發信息,都如同泥牛入海,再沒有回音了。陸仁料想堂姐可能在忙著照顧伯伯,也就停止了信息轟炸,轉而看起了回村的車票。當然了,村子有些偏僻,並沒有現成的車票能直接到村子裏,好在陸仁知道離村子最近的車站是哪個。
離得不近,可以算是一趟小小的出遠門了。
陸仁不敢耽擱,他請了兩天年假,在長假到來之前就率先坐上了返鄉的火車。
早晨六點的火車,車票比較便宜。趕車那天正好是個陰天,早上的霧氣還沒來得及散去。
坐在他身邊的是幻化成了一個五歲男孩的麒麟崽。畢竟帶寵物上火車有些麻煩,但是帶一個五歲的一米二以下兒童不僅可以節省車票,還不用被查身份證,是麒麟崽最好的偽裝了。
陸仁坐的是綠皮火車,一張桌子上有4個座位,當他落座以後,發現對麵已經有個高中生模樣的人率先坐著了。他聽見陸仁落座放行李的聲音,原本隻是漫不經心地抬起了頭,待看清了陸仁的模樣,結結實實地皺了一下眉頭:“怎麽是你?”語氣中的嫌惡之情可以說是溢於言表。
陸仁聽了這話,抬眼看向了對麵的男生,一張全然陌生的臉,在記憶中搜索了半天也沒有找出曾經在哪裏見過:“他好像認識我,而且對我有很大的敵意。”
這時五歲的麒麟崽,附在陸仁的耳邊說:“阿仁,他好像是妖怪。”
是妖怪?難道是調查局裏的人?
正當這時,又有兩個人走到了他們這個座位旁,而且是兩個熟人。
其中一個人看見陸仁,熱情地打著招呼:“陸大哥!是你!”他高興地坐在了陸仁和麒麟崽的旁邊,“你還記得我嗎?”
陸仁當然記得,是宗年,跟他在一起的人是宗宸。
宗年高興地向宗宸和那個對陸仁有敵意的男生介紹道:“這個是陸大哥,鬼節的時候多虧他救了我們。”
然後又給陸仁介紹其餘兩人:“這是我表哥宗宸,你之前見過的。另外一個是我同學關爾越。”
陸仁掃視著另外兩人的表情,宗宸顯然沒有宗年那麽熱情,他雖然帶著客套的笑,但看著陸仁的目光裏分明還有兩份忌憚。
至於另一個嘛,陸仁一下子明白了他是誰。關爾越顯然也知道陸仁知道了,正一臉懊惱地假裝看向火車的窗外。
這時,宗年似乎發現了麒麟崽的存在,他驚喜地說:“好可愛的孩子呀!是你的嗎?”
陸仁總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不,這是天上天下僅此一隻的麒麟幼崽。於是他隻好撒謊說:“不是,是朋友的孩子,我幫忙照顧幾天。”
麒麟崽雪白的麵頰上有紅暈,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十分惹人憐愛,宗年忍不住問道:“那他叫什麽呀?”
原本拒絕給麒麟起名字的陸仁:……
於是他看著窗外,早晨還未散去的霧氣說:“他叫陸陽。”
這時,火車發出了鳴笛聲,然後緩緩駛離站台。
因緣際會,人們向著朝霧中前行,去往那不可預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