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學會(二)
貧窮確實可以限製一個人的想象力。陸仁本來以為所謂的鄉間別墅應該就是那種選址清幽,單戶住宅的小區。但齊帆這間與其說是別墅,不如說是莊園更為貼切。
這件別墅坐落在本市著名的旅遊景點,節假日的白天遊客絡繹不絕,大都是來野營或者野餐的,有座不高的丘陵已經平滑如鏡的湖泊,讓這裏成了都市人逃避現實壓力大一個好去處。
不過今晚發了台風警報,景區周邊的遊客都已經散盡,隻剩下了齊帆家這座位於丘陵和湖泊之間的別墅一戶人家,青瓦白牆的中式建築點綴在山與水之間,就像是鑲嵌在一方端硯上的翠玉一樣,讓人耳目一新。遠遠地就能看見入戶處氣派的風雨連廊,而周邊更是一戶人家都沒有,據宗一說,這附近好幾畝地全是齊家的。
盡管外觀看起來古色古香,但是房子內部的裝修卻十分新潮,亮得能照出人臉的大理石地麵,巴洛克水晶大吊燈,大大的落地窗,一派濃濃的歐式風格,這中西合璧的出場方式倒真是讓人有些猝不及防,審美暴擊。
陸仁甫一進門便受到了管家的熱烈歡迎歡迎,不得不說這個職業的存在本身,就讓陸仁真切地感受到了貧富差距。管家是個精神矍鑠,衣著得體的中年男人,倒也沒像眾多文學作品裏說得那樣穿著正裝,估計是齊帆打過招呼了,這次隻是朋友聚會,以休閑放鬆為主,但衣著上得體的色彩搭配以及他本人莊重的態度,依然讓人能感覺到他的專業性。屋裏還有一個女仆正在小花園裏忙著擺盤,她手腳麻利,飛快地架好了烤架,甚至還在餐桌上擺上了玫瑰花做裝飾。據說這兩個人都是齊帆從家裏帶來的,幫忙收拾下久沒人居住的山間別院,不是宗一說,陸仁還真看不出來這看上去富麗堂皇的別墅竟然是臨時收拾出來的。
房子的格局中規中矩,三層小樓帶閣樓和一層地下室,還配有一個巨大的花園。陸仁和宗一的房間被安排在了二樓,兩間房間正對著。房間足夠寬敞,各放著一張一米八大床,還能放下一張書桌和一個沙發,獨立的衛生間在進門右手邊的一個小門內。配置抵得上五星級酒店了。
等宗一和陸仁把行李安頓好下了樓,樓下的人已經活動開了。盛敏正在廚房裏幫著管家整理燒烤肉串,他肥碩的身軀在廚房裏靈活得像一尾入水的魚。
陸仁聽見他說:“叔,我還帶了隻兔子來,要不一起烤了吧。”
管家拒絕了他:“不行不行,這沒醃過,吃著不入味,你等我醃了以後放冰箱裏一晚上,明天中午做給你們吃。”
盛敏笑著應聲:“好嘞,謝謝叔。”
胡西鄰和齊帆兩個人正在餐桌旁聊著天。隻有奚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電視開著,他手肘支在沙發的扶手上,斜著腦袋枕在握成拳的右手上,電視開著,正放著八點檔的狗血偶像劇,但他一臉興致缺缺的樣子。
宗一引著陸仁到沙發旁坐了下來,給陸仁介紹著齊帆這間別墅的曆史,說是齊家祖上傳下來的,因為位置偏僻,所以一直也沒什麽人住,誰想到這幾年這一片開發成了旅遊區,這宅子也就順手翻新了一下,成了齊家的避暑勝地。
陸仁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宗一聊著天,目光卻控製不住地看向奚和。他非常確定他並不認識奚和,但是所有人都說奚和高中的時候跟他們關係很好,為什麽?他思來想去覺得事情不對勁,於是暗戳戳地給司淵發了條微信:“很多人的記憶同時被篡改,出現了一個不存在的人,可能嗎?”山裏的信號很差,手機信號一格都沒有,那行字前麵的小圓圈轉啊轉的,最終也沒能發出去。
陸仁想舉起手機找下信號,卻看見奚和漫不經心地望了過來。他有一雙淩厲的眼睛,嚇得陸仁一激靈。他趕緊按滅了手機屏幕,假裝專心地同宗一說話。
正在這時,餐桌旁傳來杯子碎裂的聲音。陸仁和宗一轉頭望過去時,齊帆已經神色如常地往沙發這邊走了過來。而胡西鄰正在幫著女仆收拾玻璃杯碎片。
齊帆先同陸仁打了招呼:“阿仁,真是好久沒見過你了,高中畢業以後你都幹嘛去。”
陸仁道:“也沒幹嘛,就是忙著打工,沒及時和大家聯係。”
齊帆卻不滿他這副不痛不癢的回答:“有什麽事情可以跟我們說啊,能幫的我們可能都會幫一把,你不要總什麽都憋在心裏,用得上我們的隻管開口。”
宗一也在一旁附和。
陸仁知他們此番不過是成年人逢場作戲的客套,卻心裏仍是覺得有些溫暖的,畢竟是多年不見的高中同學,代表了年少的青春,不能說裏麵沒有一兩分的真心。
待到與陸仁寒暄完畢後,齊帆又與宗一交談了幾句,宗一問齊帆:“怎麽沒看見蓁蓁?”
蓁蓁就是不久前宗一說了與齊帆修成正果的小班花。
齊帆道:“她暈車不舒服,在樓上房間裏休息,一會兒不跟我們一起吃,不用等她。”
於是宗一便調笑著問齊帆追求小班花的秘訣,兩人開始插科打諢了起來。陸仁插不進話,隻在一旁負責聽講,兼之暗中觀察奚和。奚和還算規矩,始終保持那個姿勢安靜地坐著,不過表情實在是不算和善。
齊帆說奚和:“這麽多年也改不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臭毛病。”奚和瞥了他一眼,似乎並不打算給什麽答複,那眼神也算得不客氣,但齊帆又好似習慣了這般,也沒抱怨什麽,再次轉頭與宗一交談了起來。
氣氛正融洽時,就聽見餐桌旁發出“嘶”的一聲驚呼,女仆好像不小心紮破了自己的手,說了句“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匆匆去找藥箱了。
小插曲並未給這場宴會造成什麽影響。不多時齊帆便招呼幾人去小花園落座了。
管家負責燒烤,女仆負責布菜,陸仁也算體驗了一把有錢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飯桌上照舊聊著這些年的家長裏短,氣氛輕鬆隨意。聊著聊著,也記不起是誰先起的頭,突然把故事扯到了這些年遇見的奇異怪談。
胖子盛敏開始說起了這些年他開飯店遇見的怪事:
“我那時候啊,開了家飯店,生意也還算過得去。
誰知道沒過半年,我的店對麵也開了家飯店,專做兔肉。每天排隊的人絡繹不絕。那人群啊,能直接把我的店麵擋住,害得我生意也一落千丈。更奇怪的是,那店雖然是限量供應,但是那群人就算買不到兔肉,也不進我的店吃飯,你說奇怪不奇怪。
我那天逮住了一個排隊的人,問:【這家店好吃嗎?】
那人眼神發直地跟我說:【特別難吃。】
我每問一個人,那個人就說這家店難吃,就像商量好了一樣。但是第二天還是能看見那個人接著排隊。
後來,我們店裏有個服務員,實在是控製不住好奇心,就也去買了一回兔肉來吃。他回來那天,眼神呆滯,我問了他跟那些人一樣的問題,他也一樣回答說特別難吃。我就特別納悶。但那天之後,他也開始每天去店門口排隊。甚至上班時間都去,常常被我抓到。時間一長我也受不了了,決定辭退他。”
說到這裏,盛敏停頓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於是我找到了還在排隊的他,告訴他明天開始不用來了。但是我看到……我看到……”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我看到他的眼睛變成了紅色,臉上長出了一些細密的絨毛。嘴也好像裂開了。他看上去就像一隻大號的兔子!”
盛敏的嘴唇抖動著,似乎受到了驚嚇。
“他就這麽排隊走進了那間店鋪,卻再也沒有出來過!”
盛敏說完,場麵一度安靜了一瞬間。盡管是大夏天,陸仁還是感覺有一絲涼意襲上了心頭。
這時一向不怎麽說話的奚和開了口,他隻說了一個字:“訛”。
陸仁知道他說的是一種妖怪,據說長得很像兔子,特別好吃,但是吃了以後,就再也沒法講真話了。
陸仁默默把目光移向了廚房,那裏有盛敏帶來的一隻“兔子”。
就見這時,盛敏突然發出一陣爆笑:“還真嚇壞你們這群膽小鬼了,怎麽可能有這種事情,那些人是那家店請來的托啦。你這應該看看你們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仁這才鬆了一口氣,但他轉頭的瞬間,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分明看見盛敏的眼裏好似閃過一縷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