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玄山(四)

17歲的宗宸現在整個人都緊繃著。

漆黑的墓地裏,能見度並不高,宗家三人為免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隻帶了一個露營燈。

用宗家三人的肉眼來看,他們的麵前其實什麽都沒有,但一股撲麵而來的殺氣告訴三人,確實有一個令人戰栗的存在,正在那裏。在虛空的黑暗中,看著他們,等著他們表現出怯懦。

就像優秀的獵手,隻等著獵物露出催弱的咽喉。然後一擊致命。

一段不算長久但異常靜默的僵持。

長時間提著露營燈的宗年第一個受不住了,長時間的靜默讓他難以忽視緊繃的手臂肌肉傳來的抗議,於是他偷偷地想換個手。

露營燈的金屬提環發出了吱嘎一聲,在幽暗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和悠長。

這時一聲破空的聲音傳來。

宗年拿著提燈的左手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割破了,他吃痛悶哼一聲,提燈也“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閃爍了兩下,不亮了。

黑暗徹底將三人包圍。

宗年捂著左手的傷口,鮮血從指縫間流下,他傷得不算輕。

宗慶春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陽關!宗年畢竟是你名義上的妻子,你竟連他也傷?”

“嗬。”一聲嗤笑從虛空中傳來,“妻子?他也配?”

就聽另一聲破空之聲傳來。

宗慶春暗道一聲不好,就即刻雙手結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舌尖血,在三人周圍結成了一個小小的護身結界。一旁的宗宸配合著像聲音的來處扔出一張符紙。符紙停在了半空,就像打中了蚊子的電蚊拍一樣,發出了“啪”的一聲,並伴隨著一陣電光。

持續的時間不長,隻一下,符紙便像一張廢紙一樣輕飄飄的落地了。緊接著,空氣中開始出現了漣漪,麵前的夜色突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顯露出一個穿著黑衣站在黑暗中的男人。

那是個身子挺拔的男人,有著一頭長發。他帶著一個黑色的麵具,麵具上描繪著金色的繁複花紋,看不清楚長相,隻能看見姣好的下頜線。

剛剛的符咒的衝擊對男人並非沒有傷害,他麵具的右下角已經被宗宸炸出了一個小裂口,可以隱約看見白皙的皮膚。

“果然不愧是宗家這一輩的翹楚。”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慢慢摸上了碎裂的麵具,話音一轉,“跟你的祖輩一樣惡心。”

而後陽關的手一揮,一陣罡風襲來。

宗慶春用舌尖血結成的結界,霎時間便被罡風吹得支離破碎。宗慶春被打得連連後退,更受到了咒力的反噬直接吐出了一口血。然而陽關並不打算放過他們。他緊接著又一揮了一下手。

又是一陣罡風襲來。

那風吹在人身上竟然好似數十把刀刃在切割肉體。

宗家三人身上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傷口,其中宗宸身上的傷口最深。

血液的流失極大程度地帶走了三人的體力,漸漸連緊緊站立都顯得很吃力。一種絕望的無力感漸漸縈繞在宗慶春心中,他最年長也最清楚自己能力的極限在哪裏。

舌尖血構成的護身結界與施術者的修為其實關係很大。

想要打破護身結界就需要破術人的修為高於施術人,而剛剛,他的結界碎得那麽輕巧。

然而這隻是陽關揮手之間造成的傷害。

“或許,真的要死在這裏了吧。”宗慶春心裏這麽想著。

宗慶春和宗年都開始因為失血產生了休克反應。卻見宗宸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撿起了地上碎成了兩半的木質命牌,重新將他們拚在一起,就著自己剛流下的鮮血,在命牌背後畫下了一道符。

不間斷的罡風仿佛沒有止境,在宗宸的身上不斷地造成傷害,但宗宸畫符的手卻絲毫不抖,一氣嗬成,快速的畫完了他要的符。然後他將命符高高舉起,衝著飄在空中的陽關:“今吾宗家宗宸!”

空中的陽關危險地眯起了眼睛:“難道說。”

是契妖之術。他想借著命牌殘餘的影響,重新契約陽關。

陽關加重了罡風的力度。

宗宸滿身是傷,但他的聲音堅定,目光清明,念出了下半句話:“收妖物陽關!去!”隻見隨著他一聲令下,命符化作一道流光向陽關衝去,瞬間將陽關牢牢圍住。

流光化成了鎖鏈,牽住了陽關的脖子。被束縛住的陽關雙目赤紅,怒極反笑:“好啊,本事沒學多少,這下三濫的手段倒是同你祖輩一般,用得十分得心應手。”卻見他虛空一握,宗宸竟然好似不受控製般飛了出去,直直撞進了陽關手裏。

宗宸的脖子被陽關卡在手裏。

“你的契約與我的妖力在互相角力。一時半會兒怕是成不了。”陽關的手在收緊,宗宸的視線已經模糊了。

“你們宗家用下三濫的手段囚我三百年,如今還想再把我抓回去。”他厲聲質問,“憑什麽!”

緊接著,陽關的語氣逐漸平靜下來:“我原諒你了,隻要你用你的命來償還。”說著,便要下死手。

隻聽此時,眾人身後傳來一聲怒喝:“誰讓你們半夜在老楊墳頭聚眾鬥毆的!”然後,宗宸便眼見一個衣著怪異的人衝了上來,給了陽關一拳。

那一拳的力道可真不小,竟然能把陽關,直接打飛出去。連帶著宗宸也被帶飛了出去,頭磕在地上,失血過多的後遺症這時便顯現了出來,他眼前發黑,有那麽幾分鍾他應當是直接失去了意識。

也許不止幾分鍾。

等他再恢複視覺,他還在玄山上,不過不在墓地中央了,在了散客中心。僅有一個值班的人似乎被大晚上這幾個從墳山上下來的,滿身是血的人嚇到了,縮在值班室不敢出來。

宗宸正躺在一排木質長椅上,頭枕在宗年的膝蓋上。宗年因為被保護著,所以受的傷較輕,還勉強能坐著。

宗慶春也躺在另一邊的長椅上,頭枕著宗年迭起來的外套,沒有動靜,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

應該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宗年在與一個他不認識的青年人交談。他不免打量起這個青年。那青年穿著超市裏賣的便宜T恤和運動褲,神情溫和,似乎正在耐心向宗年解釋什麽。他似乎察覺到了宗宸探究的視線,然後看向了宗宸,發現他醒了以後,趕緊提醒宗年。

宗年這才發現他的冤種哥哥醒了:“哥!你可算醒了。”

這時青年接話道:“救護車馬上到。”

宗宸開口詢問:“陽關呢?”

他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然全身都疼。

宗年率先回話道:“被陸哥的同事抓走了。”

宗宸疑惑道:“同事?”

那名陸姓青年道:“外來戶口調查局,在宣化街265號。我同事讓我轉告你們,傷好了記得來一趟,需要協助調查。”

此時如果宗慶春醒著,應該能一下子反應過來外來戶口調查局意味著什麽。但17歲的宗宸和15歲的宗年還沒來得及接觸太多玄學界的知識,再加上一晚上劫後餘生,神經剛剛放鬆,竟然生出一種,到時候再說的想法。

直到救護車把三人都架上車,也沒多問一句外來戶口調查局是什麽。倒是看見陸仁沒上車,宗年多問了一句:“你呢?”

陸仁婉拒了宗年的熱心“我朋友還在山上掃墓,我要等他,你們走吧。”

後來接受了輸血的宗宸,終於有血液能循環回大腦了,久違的智商也占領了高地,緊接著滿腦子的疑問也一起冒了出來:“他是誰?外來戶口調查局是什麽?為什麽能一擊製服陽關?怎麽會有人七月十四號的半夜上山掃墓?”

當然,那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