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有時候,阿列克謝覺得,生活就是一場煉獄。特別是當他好不容易按住了被牛奶麥片逼到發瘋的隊員,結果卻收到罪魁禍首一條語焉不詳的消息時。
最要命的是,等接到私聊的他衝進臥室,卻發現李正躺在**睡得雷打不動,怎麽叫都叫不醒。
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就在他為了安撫連麥片牛奶都失去了的隊員,決定自掏腰包請他們去溫克夫人的餐館吃一頓時,李又跟姍姍來遲的大小姐一樣從二樓走了下來。
好消息:廚子睡醒了。
壞消息:他也要蹭飯。
……女兒的學費未免也太難賺了。
於是大部分開往了溫克夫人的家庭餐廳,然後在找桌子時發現了一個尷尬的問題:
這個餐廳之所以叫溫克夫人的家庭餐廳,是因為這裏的桌子不是四人就是六人,而他們有五個人。
在拚桌無果後,阿列克謝選擇了自己和李單獨坐在餐廳角落,與其他人分成了兩桌。
正在點菜的洛克很警覺:“該不會是你倆要背著我們吃貴的吧?”
阿列克謝的選擇是狠狠給他腦袋一下。
“我們這裏也有情侶套餐,價格更優惠哦。”溫克夫人笑眯眯地火上澆油。
阿列克謝皺眉、阿列克謝抗拒、阿列克謝點了情侶套餐——他還要攢錢給女兒買裙子,並不想在這群無恥的單身漢身上多花一個子兒。
阿列克謝都看開了,李更不可能在乎。自打第一道菜上桌,他就開啟了悶頭狂吃的模式,專注到溫克太太上菜時多看了好幾眼,然後露出了恍然的神情,說道:“你是不是就是那個去洛麗絲家吃了一下午點心的小夥子?”
對於自家隊員丟人丟滿明克蘭這件事,阿列克謝選擇了暫時失憶。他眼睜睜看著李以風卷殘雲的速度吃掉了一份海鮮焗飯、半份切塊牛排、一塊黑森林蛋糕並且咕嘟咕嘟地灌下了一大杯南瓜汁。
“嘭。”
青年將手中空掉的玻璃杯放回桌上,目光炯炯地看向副隊長,說出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句話:“頭兒有麻煩了。”
合著你吃掉了大半桌菜才隻是為了說一句早就用信息發出來的話?
阿列克謝深吸一口氣,拿著刀叉的手微微顫抖,努力克製想給這個二百五腦門來一叉子的衝動。
大概是感受到了副隊身上隱隱散發的殺意,李破天荒地補充了一句:“這裏有問題。”
很好,態度非常好。
但依舊掩蓋不了這是一句廢話的事實。
“我們都知道這裏有問題,李。”阿列克謝有些疲憊地放下了卷著雞蛋麵的叉子,“從來這裏的第一天就知道,你忘了嗎,是卡洛斯給那位打的電話。”
是的,明克蘭地下有個該死的不知道名字的強大邪神,當剛抵達時就得知這件勁爆真相後,阿列克謝真的想不出來還有什麽事能比這件事更大了,總不能是邪神打算招卡洛斯入贅吧?
李皺起了眉頭,眼睛盯著麵前的空碗,組織了好半天語言,磨磨蹭蹭地說道:“不對。”
然後在阿列克謝真的把叉子捅進他腦門前,他繼續說道:“那位說得不對。”
“我們所有對明克蘭現狀的認知都來自於那位的口述,”李神色平淡地說道,“但如果那位說得根本不對呢?如果局裏包括研究院的推測和研究都是方向錯誤的呢?如果我們得出的結論與事實大相徑庭甚至完全相反呢?”
一口氣說這麽多個字對於李來說簡直史無前例,但阿列克謝根本沒心力去感歎,因為他的全部心神都因青年的潛台詞而戰栗。
神沒有死。
祂在注視著我們。
甚至有可能就在我們中間!
意識到李真正想說的話後,阿列克謝感到了窒息,是被強力壓迫住喉嚨而導致的窒息,是蜉蝣撼樹般的絕望衍生出來的窒息,是周圍一切均在刹那間靜止,被窺視感和被操控感聯袂而來所賦予的窒息。
他、要、窒、息、了。
就在明克蘭小隊的副隊長臉都憋到醬紫的那一刻,一聲“咚”打破了不合時宜的寂靜,在迅速重新流動的時間裏,空氣重新充盈著他的肺泡,將他從死亡的邊界拉了回來。阿列克謝看向聲音的來源,發現那是一隻剛剛被放到地上的手提箱。
“溫克太太,”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李的身側落座,對著老板娘說道,“給我來一份經典套餐。”
“頭兒?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妮維雅驚喜的呼喚揭開了來人的身份。
“剛剛,看你們不在,來這裏碰碰運氣。”卡洛斯將手裏的菜單遞給溫克夫人,補充道,“迪莉雅已經安全到家了,您不用擔心。”
“聽上去我應該也給她送一份。”溫克夫人俏皮地眨眨眼。
“當然夫人,”卡洛斯笑道,“您就是她在等待的那個超級英雄。”
溫克夫人顯然對他的馬屁很受用,不一會兒,新的食物就擺上了桌,而她本人也拎著裝著食物的籃子出了門。
她一走,除了零星的幾個用餐者,餐廳內就算徹底沒了外人,洛克趁機換到了阿列克謝的身邊,一邊拿著薯條往嘴裏塞,一邊對著卡洛斯調侃道:“喲,是什麽風把您吹來了?是因為表現差勁被迪莉雅小姐趕出來了嗎?”
“抱歉,讓你失望了。”卡洛斯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了一個被塞得鼓鼓的信封,放到了餐桌上,然後拿起刀叉仔細切割著盤子裏的肉排。
“這是什麽?”洛克拿起了信封。
“研究院的翻譯結果。”卡洛斯往嘴裏送了一塊肉,“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打開。”
話音剛落,洛克就把信封放回了原位,還故作鎮定地吹了一聲口哨。
“貝格裏斯之旅怎麽樣?”作為在場唯一一個已婚人士,阿列克謝決定扛起關懷的大旗,“神前議會那群瘋子今年又搞出了什麽新花樣?”
“不知道,”卡洛斯聳了聳肩,又往嘴裏送了一塊,“我弄死他們的時候,議程還沒到那裏。”
“噗。”
妮維雅一口果汁噴出,一邊咳得撕心裂肺,一邊接過了安東尼遞過來的紙巾。
“……你,再重複一遍?”阿列克謝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聽。
於是卡洛斯開口道:“恩,我弄死了神前議會,全部。”
接下來的二十分鍾是小分隊進入明克蘭以來最安靜的二十分鍾,在這期間,所有人安靜的注視著卡洛斯享用自己的午餐,兩張桌子上靜得隻有刀叉和盤子碰撞時的細微脆響,仿佛在場眾人都是薩爾瓦多的虔誠信徒。
直到卡洛斯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才終於有人找回了離家出走的聲音。
“牛逼。”妮維雅如是說道。
“……不是!”洛克有些崩潰,“你就用這麽輕描淡寫的語氣嗎?那可是神前議會,不是養豬場?!”
“有區別?”卡洛斯睨他。
洛克撓了撓頭說:“似乎沒區別,但我就是覺得不得勁兒。”
那可是神前議會啊!
“那就沒區別。”卡洛斯拿起了桌上的信封,對著眾人揚了揚,“我要開了哦?”
阿列克謝看著青年,覺得他與走之前有了變化,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變了,隻是隱隱地感覺到了不安。
就在這時,李突然開口道:“平衡破了。”
是的!平衡!
阿列克謝恍然大悟。
之前的卡洛斯就像是一根繃得太緊的弦,在理智和瘋狂的博弈裏尋找一個壓抑的支點,雖然看著驚險,但好歹能維持平衡。可現在的他就像是終於繃斷的弦,徹底失去了維持理性的理由,甚至懶得去掩飾自己瘋癲的部分。
不妙,真的不妙。
與李對視一眼,阿列克謝決定把先前的發現咽回肚子。
現在的卡洛斯不能輕易刺激。
就在他猶豫的空檔,青年已經拆開了信封的封口,拿出了裏麵折疊的紙張,一一在餐桌上鋪開。
“這是什麽?”歐文湊到了桌前。
“這是我默寫的傑克的檔案。”卡洛斯拿起寫滿神匿語的一張又放下,又拿起了寫著通用語的另外幾張,“這是埃克特院長破譯的內容。”
“等等,你剛剛不是說,如果你是我的話,就不會開這個信封嗎?”洛克發現了盲點。
“很顯然,我不是你。”卡洛斯說道,幾下將順序淩亂的信紙調換到了第一頁,“雖然已經做了好幾層保險,但我也不能保證聽了一定沒問題,害怕自己當場炸掉的,可以現在離開。”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安東尼,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就不拖大家後腿了……”
卡洛斯頷首。
緊接著起來的是妮維雅,隻見她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幹活記得找我,動腦子不是我的特長。”
他倆走後,歐文明顯流露出了猶豫的神情。作為研究人員,他的汙染抗性遠低於外勤隊員,本該識相的離開,但研究人員的好奇心又讓他挪不動步。
“要不……”他躊躇道,“我就看看第一行?”
卡洛斯聳了聳肩,把手中的信紙遞了過去,與此同時,有妻有女有房貸的阿列克謝用餐巾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歐文低頭,念出了紙上的內容:
“傑克·米勒,公曆2144年,出生於佐倫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