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說了多少次了,工作時間要喊我的職務。”
首座上的男子頭發短而卷曲,下巴上留著一圈絡腮胡,拖著長腔說話時有種俏皮的感覺,唯有笑起來眼角出現的褶皺才暴露了他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年輕。
“首席執行官閣下,”卡洛斯從善如流,“我需要和您談談。”
“喂喂喂!”坐在答辯位的約翰大聲抗議,“我還在匯報呢!”
“我去辦公室等你。”卡洛斯說道。
“受歡迎可真是令人苦惱,不是嗎?”首席執行官笑嘻嘻地對身邊的兩人說道,然後獲得了一邊一對白眼。
“別說風涼話,哈維爾。”他右手邊,一名盤著頭發的嚴肅女性說道,“如果不是你一直消極怠工,我們也不會積壓這麽多工作。”
“真嚴厲啊,瑪利亞。”哈維爾一下子就苦了臉,“聽匯報也很累啊。”
“這點我讚同瑪利亞。”他左手邊,頭發和胡子都花白了的老頭兒點了點頭,“我一直建議要改進我們的工作流程,現在實在太低效了,會影響研究院的項目進度。”
“關於這個,我也回複你一百遍了,埃克特。”哈維爾搖了搖頭,“冷冰冰的報告和數字是取代不了麵對麵交談的,作為首席執行官,我必須親自確認他們的狀態。”
“這三人的關係還是感人的融洽啊。”約翰跟卡洛斯咬耳朵,“說起來,咱們執行部的年中述職,為啥要拉著內政長官和研究院院長一起聽啊?”
“因為你的工資是瑪利亞發的,而研究院需要新的靈感和數據。”回答他的是哈維爾,隻見這位首席執行官做了一個投降的姿勢,補充道,“好好好,卡麗,感人的重逢時光隻能後延了,你去辦公室先等等吧,在諸位同僚的監督下,我要認真工作了。”
卡洛斯聞言轉身就走,在即將出門時腳下一頓,回頭說道:“說了多少次了,工作時間要喊我的職務。”
說完,他把他們集體關在了後麵。
“怎麽樣?”坐在外麵的同僚碰了碰他的腳踝。
“其樂融融。”卡洛斯回答,得到了對方做作的嘔吐表演。
擺脫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僚們,卡洛斯沒有直接去首席執行官的辦公室,而是拐了個彎兒,來到了“科羅多托福大學古代史研究院”的內部食堂,用亨利的學生卡吃了一頓頗為豐盛的早餐。
“你怎麽比上次來還瘦了?”大廚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往盤子裏多又加了兩根香腸和一勺土豆泥。
在大廚的監督下吃完了早餐,卡洛斯卡著8點走進了首席執行官位於整層樓最深處的辦公室。跟同層級的人物相比,哈維爾的這間辦公室有些過於寒酸了,由於在地下,這裏既沒有開闊的視野,也沒有通透的采光,在這裏以潮濕和黴味為主打的空間裏,牆壁上的窗戶油畫大概是他最後的倔強。除此之外,這間辦公室最大的特點就是亂——書籍隨意攤開在桌上,寫滿字的文件四處亂放,鋼筆和墨水瓶一個在南在北,卡洛斯甚至在書架頂端發現了一個盛著半杯水的馬克杯。
由於屋裏亂得實在沒法下腳,他不得不把散落在地上的雜物依次撿起來。就這麽一路收拾到沙發,卡洛手裏已經撿了一厚摞東西,再去拿沙發上放的文件時,一顆圓滾滾的東西從裏麵掉落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住。
他湊近一看,發現竟然是一顆形狀古怪的骰子。於一般隻有六個麵的骰子不同,這個骰子的麵多到一眼數不清,每一個都有一個數字。
這是……20?
卡洛斯撿起了骰子,把它放到了一旁的茶幾上,剛想繼續收拾,就發現壓在最下方的文件露出的一角,畫有一個他異常熟悉的符號——一個張牙舞爪的D。
與老弗萊沾水在桌子上寫的那個相比,眼前的這個顯然更像是一個神秘符號,卡洛斯彎腰去撿,卻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骰子,骰子掉落在地,一路滾到了門口,停在了正好踏進大門的鞋子前麵。
“隨便動別人東西可不好,卡麗。”哈維爾撿起骰子,走進屋內,把自己扔進了唯一空著的轉椅裏,“啊,真夠嗆,好累。”
“說吧,”他在椅子上轉了一圈,雙腿岔開,雙腳對在一處,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要和我談什麽?”
卡洛斯沒有回答,繼續彎腰去撿地上的文件,就聽到哈維爾緊接著來了一句“別動”。
“哦,危險危險,讓卡麗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男人用誇張的語氣說道,卻沒有起身的意思,“我這亂放東西的毛病真該改改了。”
他這麽一說,卡洛斯反而放下了手裏的文件,直起身走到男人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道:“我本來想匯報一下明克蘭的情況,現在看,你似乎不太需要。”
“我隻是知道一個大概,”哈維爾聳了聳肩,“全靠猜。”
“那就沒必要說了。”卡洛斯語氣冷淡,轉身要走。
“好吧,是你的副手告訴我的,他真的很關心你。”哈維爾舉手投降,“他覺得《明克蘭之書》會惡化你的精神狀態,一直勸我給你再找個治療師。”
“所以你就找了那個連威斯布魯口音都沒改過來的憨貨?”卡洛斯冷哼了一聲,“他連給我邀請函的借口都蹩腳至極。”
“他三天後會來義診,聽到你的評價會傷心的。”哈維爾笑了笑,“況且,他也沒那個本事治好你,不然我也不用費盡心機搞到那封邀請函了。”
卡洛斯微微皺眉,說道:“我不需要治療師。”
“你需要。”哈維爾說道,“你和我都知道。”
卡洛斯陷入了沉默,片刻後說道:“我很久沒有看見她了。”
哈維爾回答得很果斷:“說慌。”
卡洛斯撇過了頭,說道:“……你非要再弄瘋一個就隨你。”
“是弄瘋一群。”哈維爾糾正道,“神前大會集結了無數與教團往來的頂尖治療師,如果他們能治好你,皆大歡喜,如果治不好,正好一起瘋,算你的大業績。”
“我再說一遍,”卡洛斯聞言看向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需要治療師。”
“D是一個縮寫。”哈維爾冷不丁地說道。
卡洛斯瞳孔縮了一下。
“你那麽在意明克蘭,是因為下午三點小姐吧?”哈維爾繼續說道,“她是當地教團的遺孤,與明克蘭深埋的秘密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就算是本人不知情,也難以逃離這個漩渦。”
“你把她帶出來,等於是把她從多米諾骨牌隊伍中抽了出來,但也不過是暫時的,想要讓她徹底抽身,在不清楚明克蘭之謎的情況下,就算是你,也基本不可能辦到。”
哈維爾看向卡洛斯,說道:“我們做個交易吧?你告訴我實話,我告訴你D的由來,怎麽樣?”
“關於明克蘭,我確實知道很多。”男人玩味地笑了起來,“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最近不太對勁。”掙紮了片刻,卡洛斯咬住了下唇,“明明是關鍵的檔口,但是每次醒來都記不起發生了什麽,就算事後努力回憶,腦子裏還是霧蒙蒙的,隻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比如?”哈維爾明顯提起了興趣。
“我腦子裏知道自己在那個時間去幹了什麽,整個時間線都很完整,但是當我回憶時,卻想不起任何相關的畫麵。”卡洛斯的臉上流露出了懊惱的神情,“就好像是——”
“有人把答案硬塞給你一樣。”哈維爾接下了後半句,“所以,你懷疑有人在不停修改你的記憶?”
卡洛斯沒有回答,但沉默已經代表了一切。
“很好,看治療師的理由又多了一個。”哈維爾從椅子上起身,走到沙發前,拿起了那張畫有“D”的文件,拍在了卡洛斯的胸前。
青年接過文件,發現上麵是研究院對於神匿語的最新研究。
“你不是本來就想找人解析神匿語嗎?”哈維爾重新坐回原位,用右手撐著下巴,說道,“這張正好是埃克特那老家夥的最新研究,他認為D是一個神匿語單詞的縮寫,像是一個指代詞,隻是缺少文獻佐證。”
“如果他的猜測沒錯,你帶來的明克蘭檔案裏應該頻繁出現D所代表的那個詞語,正好補上他欠缺的那一環。”哈維爾說道,“埃克特對你的材料很感興趣,今天別忘了給他送過去。”
“我沒拿。”卡洛斯回答地很幹脆。
聽到這個回答,哈維爾高高地挑起了眉毛。
“因為我背下來了。”青年說完了下半句,拿起書桌上散落的鋼筆,將一份文件翻過麵,迅速默寫了起來。
他背得很熟,下筆異常的流暢,一氣嗬成之後直接將紙筆都甩給了哈維爾,“這樣能減少院長炸掉的幾率。”
“合作愉快。”哈維爾收起紙筆,懶洋洋地說道,“看在奧羅拉的份上,神前大會你會去的,對吧?”
卡洛斯沒有應下,也沒有反駁,而是轉身向門口走去。
“卡洛斯,”哈維爾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永遠不要忘了,對策局守則第一條——擊斃你發狂的同伴,我不希望我有實踐的機會。”
青年停下了腳步,忽然說道:“有個事,我需要澄清一下。”
“洛克說D是愛與和平之神,照院長的解釋,愛與和平之神應該叫LP,簡稱——老婆。”卡洛斯瞥了他一眼,“按照這個邏輯,對我來說,D應該是迪莉雅。”
哈維爾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放聲大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他最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