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鄉試二

大雨嘩嘩的下,聲勢漸大了起來,進考場第一日,大部分本就心神不寧,睡得不沉。

一些被雨聲吵醒了,睜眼一看外頭下起了雨,忙起來收好卷子和筆墨等物,免不了被濺進來一點雨沫子。

這還算好的,號舍年久失修,十間裏起碼有三四間是漏雨的。

一時間,驚叫聲四起。

“雨怎麽下的這麽大,我的卷子濕透了!”

“我的油布呢……”

深夜的貢院鬧了起來,有忙著搶救卷子的,有折騰著準備堵上漏雨的缺口的,沒有油布就用自己的衣服之類。

衙役得了主考官的命令,敲鑼打鼓,厲聲嗬斥之下,才堪堪控製住聲音。

隻是事關舉人功名,誰又能完全冷靜下來,壓抑不住的哭嚎聲若隱若現,也沒人來管束。

在暗夜之中,讓人心有悲意。

這般,論及手腕和魄力,著實不如院試的林學政。

被吵醒的許玥起了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卷子和考籃都放在幹燥的地方,鬆了一口氣。

大雨帶來一陣陣涼氣,地麵從上而下刮起了冷風,明明是在八月裏,吹在人單薄的衣裳上,卻有些過冷了。

旁邊有幸逃過一劫的學子,連忙緊了緊衣裳,聽著頭上雨滴打在油布上的聲音,心中一陣安定。

哈哈,冷一點又怎麽樣,其他倒黴蛋要和著雨睡呢。

這位幸運兒心態極好的開始盤算,這場雨能刷下多少人。

嗯,頓時更有信心了呢。

許玥倒是不冷,卻在聞到了什麽之後眉頭大皺,心中一沉抬眼望向考舍的盡頭,見了鬼了:

——廁所不會漏了吧。

臭號的考生,死死的盯著一尺之隔的地方,漫在地上的雨水漸漸染上了一抹汙濁的黃色……

空氣中的臭氣越發濃厚起來,往四周散發,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了十分詭異的紅暈,盯著前麵的號舍: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大家一起臭死好了!

……

主考官的屋子裏,監考官來報,有幾處如廁之所被雨衝透,那些黃白之物直接漫了出來。

臭氣熏天。

“一點臭氣罷了,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些士子要是連這個都忍不了,還怎麽擔當朝廷的重任。”

這句大義凜然的話一說出來,監考官不由呆了。

先賢的話是有道理,可是也要看具體情況吧,外頭的臭味兒,他都不想多待,簡直是直往腦仁裏衝。

多熏一會兒還有什麽心思答題?

他抬頭望了一眼主考官,麵目威嚴,一絡長須打理的極好,長相端方,是世人心中的好官樣子。

不過也確實是官,這位以庶吉士入的翰林院,在裏麵足足待了二十年,熬資曆熬到的侍讀學士的位置。

難怪如此……不諳世事。

“大人所言甚是。”

監考官表示同意,心裏如何想是一回事,這些考生又不是他什麽人,惻隱之心發作說了一句,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好吧。

等人走了,主考官才搖頭,自言自語了一句:

“動一發而牽全身,誰讓我膽子小呢。”

國朝掄才大典,多少雙眼睛盯著,一個不小心,就有舞弊之嫌,這是能抄家滅族的罪名。

前車之鑒擺在麵前,不是底氣足、膽子大的考官,一般官員都奉行一個道理:

那就是一動不如一靜。

號舍破了就破了,你隨便去修難道是有什麽不軌之心?

考生吃東西噎著了、生病了、被蛇咬了那都要為科考讓步,等著,等貢院大門打開才能去處理。

有一次,某省鄉試貢院失火,火勢凶猛,活生生燒死了幾十名考生,那又怎麽樣,外麵人不許進來救火,裏麵人不許出!

這便是朝廷和科舉製度的威嚴。

……

上頭不作為,大雨下的猛,衙役也不會來處理漫出來的黃白之物。

等了一會兒,臭氣越來越濃,她身上的香韻幽潤靜遠,甘寧淺淡,無疑是一味極好的香品。

但有一點,遮不住空氣中的臭氣。

許玥已經明了不會有人來處理,饒是她也在心中暗罵了一聲:

屍位素餐之輩!

伸手從考籃中翻出一盒子香丸來,用火折子燃了,濃而不膩的香氣將不好氣味衝淡。

香氣從號舍裏飄出去,旁邊號舍,用扯下的衣角塞鼻孔的考生精神一振,險些熱淚盈眶。

大好人,活菩薩啊。

這一晚,大多數的考生都被折騰的精疲力竭,神思不屬。

天雖還陰沉,雨卻漸漸停了,衙役們用細竹枝子捆成的大掃帚,一下一下清理地麵上的髒物,留下明顯的劃痕。

然後晚上又下起了雨……

俗話說“久居鮑肆不聞其臭”,很多人不得不適應了下來。

三日過去,第一場交卷。

許玥早在第二日就完成了所有題目,一一檢查了數遍,確認沒有錯漏之後,才細心的謄抄上去。

此時一組收卷官來收卷,到了她這處號舍,先是聞到了香氣,再看號舍之中,一切秩序井然,且上方鋪好了一層油布。

許玥身著青色士子服,氣定神閑的端坐,見他們來了,睜開眼睛,便雙手呈遞上卷子。

不識得她的隻道,此子非凡。

有認識他的收卷官,猜想這次“許三元”或許奪不了魁首,隻憑這番氣度,也該有所斬獲。

第二場,試以五經一道,並詔、表、判、誥一道。

這幾道題都難不倒許玥,大致類似於公文寫作,最重要的是格式,格式不錯了,就不會有很低的分數。

但若是要出彩也難,就說“判”這一道,要考慮合乎律法之中,順應人情、文理通達,方才為上等。

許玥看卷子上的案子,是關於過繼之子和未出嫁親女爭產的。

主人頗有家資,卻沒有一個兒子,隻有一個女兒,所以從族中過繼了個侄子,原想將一半家資給女兒陪嫁,剩下留給繼子。

誰知,女兒還未出嫁他就一命嗚呼,留下的產業都被繼子奪去,親女不忿,一狀告上了官府。

問考生如何判?

許玥不假思索,以本朝律例來講,繼子有權繼承財產。

但有一點被人忽略,在室女,也就是未出嫁的女兒,可以繼承三分之一的財產,以充當嫁妝。

據此,她羅列了相關律例,下了判詞。

考完第三場時務策論,許玥順著人流出了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