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吵架 張澍這個人,不好定義,不是框子……

十二點半,侯駿岐一把排位結束,揉著肚子與某位沉浸在題海中的學霸打著商量,“澍,走不走,書中有顏如玉有黃金屋它沒有米飯啊?”

張澍瞥一眼講台上的時鍾,摘下眼鏡,“走,餓不死你。”

侯駿岐整個竄起,“可趕緊吧,我快前胸貼後背了。”

張澍笑得肆意:“就你那前胸,再餓十天半個月也貼不著後背。”

侯駿岐:“停止嗶嗶,瘦子了不起啊!”

這個點的食堂人影寥落,菜也稀疏。

櫥台裏鐵框幾乎都空了,零星幾個有東西的也是不見葷腥,全剩下一些素菜,甚至有些隻剩配菜。

兩個人幾乎把剩菜包圓了,張澍麵無表情吃著,侯駿岐都快哭了,沒有肉肉,這一整天都會不快樂,他想念蘇瑾姐那裏的紅燒排骨炸酥肉黃燜帶魚可樂雞翅醬牛肉……啊不,就是素炒茄子,也比眼前這盤唐僧吃的玩意要強啊。

“阿澍,咱要吃食堂多久,給個數。”侯駿岐戳著米飯問。

張澍眼皮一掀,眼神有點無語,“不是說了吃到我姐結婚,當時你不挺支持,恨不得你才是她弟了,這就反悔了?”

“那哪能啊,為了蘇瑾姐的幸福奮鬥不止,”侯駿岐猛扒幾口飯,又頹然停下,“那咱能來早點嗎,這吃的什麽玩意兒啊……”

張澍:“來早了人能兩塊錢賣給你?”

侯駿岐說:“咱也不缺錢不是,你不剛賣了你的錯題本?”

這個掙錢的門道侯駿岐真是服了,張澍把他的筆記賣給北門文具店老板,老板複印賣給學弟學妹,雙贏。

張澍:“那點錢你覺得能花很久的?”

侯駿岐:“我借你錢啊!”

話剛說出就他就後悔了,這本就不是錢的事,張澍這次是鐵了心要爭口氣,向張蘇瑾證明他有獨立的能力,讓張蘇瑾放心去過自己的人生。

更何況,他是知道張澍的,攢了兩年錢,幾千塊怕是有的,為了早日獨立他沒少摸索掙錢的門道,光是在網上搗騰電子產品和遊戲賬號就掙不少,張澍腦子是真靈,他就是摳。

“對自己好點不成嗎,你不那麽摳陳夢瑤早就巴巴送上門了……”侯駿岐敢怒不敢言,低聲嘀咕。

張澍抬頭,往椅背一靠,看著侯駿岐,“關她什麽事,別人沒腦子,你跟我天天在一塊,你也沒腦子?你可以不跟著我。”

見他不像開玩笑,侯駿岐剛想重新拿起筷子的動作頓住,“張澍你什麽意思,我是那種意思嗎?”

張澍說:“沒什麽意思,這我的事,你沒必要。”

侯駿岐胸腔一股氣一下子衝上腦門,他氣得頭都歪了,“說這種話有勁嗎,就這做什麽兄弟?”

張澍還是那副懶散的表情。

侯駿岐“蹭”地一下站起,一把扔了筷子,扭頭就頭。

一直走到食堂門口也沒聽見身後的人叫他,他撓撓頭,還是回了頭。

而張澍隻是悶頭吃飯,連個目送都沒有,好似好友拂袖離席在他心裏挑不起半點波瀾。

侯駿岐憤然轉身,大步離去。

走在路上他是越想越氣,出了北門就攔了輛出租車一個人去下館子。

要說他和張澍還是不打不相識,不過,是一起打別人。

剛高一的時候,張澍還不是學霸,但也沒有他那麽差。他倆都不愛學習,但張澍能穩定在班級十五二十名左右,侯駿岐一直是倒數。

他剛開始不喜歡張澍,這家夥又拽又酷。

最氣的是人沒做什麽拽事也沒說什麽拽話,一舉一動就酷得沒邊。

這本該是女生趨之若鶩,男生王不見王,但奇了,男的也整天在他桌邊湊堆,完了還一堆人在背後吹他牛皮。

侯駿岐從籃球隊出來的,從小也算孩子王,哪見過這樣的。

第一次打交道是籃球班級聯賽,別的不說,張澍球打得不錯,就是太文明,他倆都沒法配合到一起去,人善被人欺,對麵顯然就是街頭打法,頻繁耍花槍犯規,那裁判還吹黑哨,侯駿岐沒忍住推了裁判一把被罰下場,六班失去主力痛失冠軍。

當晚,侯駿岐到那裁判班裏堵人,被告知那小子去上網吧逍遙去了,他腳底生風往網吧去,不想竟然在巷子裏看了一場1v3的群架。

張澍一個人,對上三個高二的竟然也沒落下風。最後讓他贏的不是招式,是腦子。

那三個人隻知道一窩蜂拳打腳踢,張澍就擒賊先擒王,繞到樹後邊躲避,然後拽著那裁判的胳膊往後一掰,摁在了樹上,疼得那裁判嗷嗷叫,還看不清張澍是怎麽下手的。

張澍說:“就你還裁判,你也配打球,廢了算了。”

那裁判就差叫爹了,連連道歉。

這時候張澍視野盲區的一人悄悄撿起路邊垃圾桶裏的玻璃酒瓶,作勢就要往張澍腦袋上呼,侯駿岐從網吧後門蹦出來,一腳踹在那小子屁股上,給他摔了個狗吃屎。

打完架兩人坐在網吧後門喝酒,侯駿岐說:“老子的仇能自己報,犯不著你多事。”

張澍瞥他一眼,“自作多情。”

話是這麽說,啤酒罐子卻碰了碰他的。然後張澍仰頭悶了一整罐,罐子晃了晃衝他笑。

侯駿岐跟被蠱了似的,當時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這小子是確實帥啊。

他也一口悶了。

像桃園結義那口酒一般,兩個人就此成了兄弟。

他是怎麽也沒看出來張澍這麽能打架,瘦猴一個。

後來玩一塊了,他才知道張澍那一身打架的本事打哪兒來的。

張澍是個可憐人,他沒爸沒媽。

他爸在工地中暑猝死,還上了報紙,工頭、開發商天天上他家斡旋,他媽懷著他就鬱鬱寡歡,生下他那天就死了,長他十八歲的姐姐把他拉扯大。

他姐張蘇瑾原本是個歌手,雖說出過幾首歌也沒什麽水花,但年紀輕輕還過分漂亮,熬下去有的是前程。

可為了撫養張澍,張蘇瑾放棄了音樂夢,從東洲回到南理,在老家鎮上賣早點養家,她手藝好,人漂亮,生意還算紅火,但也因為漂亮,沒少惹上一些欺男霸女的主,所以張澍從小就能打,也不知道是挨了多少揍練出來的。

張蘇瑾攢了些錢,張澍上初三那年,她來到南大附中北門開了家快餐店。

張澍原本混混似的過日子,就為這才考的附中,難為他初三下半年從一個鎮中的中上遊考到了全市八百來名。

要說孟母三遷感天動地,他姐也差不離了。

快餐店因為飯菜可口一傳十十傳百,張蘇瑾就做起了老客帶新客的午托生意。

她三十五歲了,沒成家,連戀愛都沒談過,隻是一直說沒有合適的。

張澍知道都是因為他。

他希望張蘇瑾能有自己的幸福,能過自己的人生。

開學前一周,張澍碰到了追求張蘇瑾的男人,他和張蘇瑾擁吻,他向張蘇瑾求婚,張蘇瑾推開了他。

那男人看著文質彬彬,眼神裏

都是愛意,言談舉止很尊重張蘇瑾,理解她的顧慮,願意一起照顧她的弟弟,甚至願意等她。

張澍還看見了停在兩人身旁的邁巴赫。

經濟條件、個人條件、性格涵養都無可指摘的一個人。

張蘇瑾分明也吻得難舍難分。

可張蘇瑾拒絕了這份姻緣。

張澍在那天晚上和張蘇瑾吵了一架,張澍發誓絕不再吃她張蘇瑾一口飯,這就要和她分家,勸她早日打消做“扶弟魔”的念頭。

侯駿岐也在張蘇瑾那午托,張蘇瑾隻收他一半錢,他還經常因為張澍的關係吃小灶。

他不是瞎說,在他心裏,張蘇瑾也是他姐。

張澍這個人,不好定義,不是框子裏的人。

說學霸,走出校門比誰都野,誰敢惹他試試;說是混混,人家腦子好使得很,想考第一就真的考個第一回 來。

侯駿岐是心疼張澍的,也是佩服張澍的,張澍好像沒有什麽做不成的,有也隻是基礎和時間問題。張澍這種人和他交朋友,他挺榮幸的。但有時候他也會矯情地想,他和張澍也就是玩兒能玩到一起,精神世界不是一個路子的。

所以張澍今天的話,讓他覺得自己那點心思被戳破了,沒勁透了,整天跟在人後邊跟條哈巴狗似的,分班也求他爸找關係給分到一個班,可人好像也並不怎麽在意他跟不跟。

可他又想,張澍不一直是那個碎嘴,毒得要命,指不定就是說說而已。

他又有點後悔忽然翻臉。

有點小學雞。

他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朋友啊操!

……

午後的蟬鳴撕心裂肺,對昏昏欲睡的人來說卻像催眠曲。

侯駿岐趴在桌上睡得香,哈喇子流了一手臂也毫無察覺,就差沒打呼了。

而最尷尬的人,是盛夏。

她中午剛買了書箱,放在課桌旁邊裝書,桌麵隻有今天課程需要用的書,視野良好,一片整潔。

視野過於良好的後果就是,她現在稍微一低頭就會看到——

侯駿岐身寬體長,整個上身都趴在桌上,衣服上移,露出了寫著英文字母的……**褲頭。

整節課,盛夏在抬頭低頭間麵紅耳赤,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她立馬跑出去接水,可她接了水又上了洗手間回來,侯駿岐還在睡。

這是大課間,教室裏沸反盈天幹什麽的都有,走廊還有踢毽子的,卻絲毫不影響他酣眠。

辛筱禾和楊臨宇正在討論侯駿岐的口水什麽時候能把他淹醒,兩個人嘿嘿偷笑著,顯然也都看見了侯駿岐的褲頭。

辛筱禾一點反應都沒有。

盛夏也就不好意思提了,她坐在位置上,彎腰從書箱裏把剛剛搬下去的書又重新搬回桌麵,一本一本堆成了一堵高高的書牆。

擋住這非禮勿視的畫麵。

剛摞好,便看到張澍斜坐著,一條腿踩著椅子橫杠,手肘支在大腿,托腮看著她忙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看的。那眼神跟看傻子無異。

她也不想當把書搬來搬去的傻子呀?

他此時戴著眼鏡,別人戴黑框顯得書呆子,他戴著卻添了些書香氣,不羈的神采被壓製了些,有種半斯文半時髦的聰明勁。

四目相對他也沒有移開視線,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一邊嘴角輕扯了一下,嘲笑一般。

盛夏想:似有若無的笑,是不是就指的這種?

盛夏被鏡片的反光晃了晃眼。

視線裏他站起身,走到侯駿岐桌邊,敲了敲桌麵:“小賣部去不去?”

他聲音不大,比教室裏其它喧鬧聲的分貝都低許多,侯駿岐卻敏感得跟聽到軍令似的猛地竄起來,語氣迷不愣登的,“去哪阿澍?小賣部?啊,去,走!”

兩個高個子消失在後門。

盛夏眼前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