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鋼鐵直男 這個故事,我曾聽過的。

與謝鯤約好三日後同去大衍宗,和光回到嗔怒峰,向師父告別。

師父俗名李鐵柱,外人尊稱鐵禪主。因為他頭特鐵,金丹期就敢揮著一把破刀捅元嬰期,關鍵還捅贏了。沒想到那人還有個孿生弟弟,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師父又被弟弟捅回來。聽說那對孿生兄弟後來成了盛京謝家的家主。

嗔怒峰的大殿軒宇壯麗,青銅梵鍾高懸,雕梁畫柱間垂下明黃色帷帳,莊嚴肅穆,卻昏暗得陰冷森森。

不像正經佛堂,倒像民間故事裏的鬼廟。

和光穿過大殿,打開殿後的柴木門扉。

一束陽光直直射過來。

素樸的小院,亂搭的茅草屋,歪七扭八的木柵欄,破落的土地和菜地。

簡陋,卻多了幾分人情味兒。

前邊的大殿是辦公場所,見外人時用。後邊的破草房,才是師徒三人生活居住的地方。

和光結丹前,一直和師父師兄住在這裏。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院子的小門。

旁邊的母雞被驚動,轉過頭,黑溜溜的小眼珠打量她幾眼,又轉回去了。倒是幾隻小黃雞不怕生,蹦蹦跳跳過來,啄她的衣擺。

和光不好下腳走,輕揮衣袖,揮開小黃雞們。小黃雞們一屁股掉在地上,歪著頭不知道發生什麽。

母雞似乎被激怒了,怒視和光,雄赳赳衝上前,啄她報仇。

和光無奈歎氣,“雞妹,好歹我也是你祖宗的拜把子,打個商量,讓我過去唄。”

母雞充耳不聞,蹬後腿準備衝刺,被和光定住,直直摔在了地上。

和光繞開她,朝草屋後走去。

石階上,站著一個隻著裏衣的高大男子。他懶懶地站著,手裏提著一隻木製水壺,給一盆草澆水。

嗔怒禪種花的傳統一脈相承,從師祖的桃花,師父的多肉,到和光的百花齊放。

師父的多肉不是多肉,是一株狗尾巴草。

多年前,李鐵柱還是個橫衝直撞的少年郎,謹遵他師父的教誨,重金從藥門買下一顆多肉種子。

他精心嗬護,靈液滋養,日夜不斷,寸步不離。

天有不測風雲,有一次練劍,力氣使大了,不小心削了隔壁的山頭。削了也就削了,沒想到多肉種子被吹飛,誤打誤撞飛進一顆狗尾巴草的種子。

問題在於,他不知道這個事。

等到種子發芽、成形,他還是不知道。雖然覺得多肉好像長得有點奇怪,也沒當回事,他也不知道多肉到底長啥樣,沒準就長這樣呢。

於是,這顆狗尾巴草從漫山遍野的同胞中脫穎而出,在靈液的滋養下,生出靈識。在傻大款李鐵柱的無私包養下,一路順利地築基、結丹、成嬰化形。

傻大款李鐵柱相信它是一顆珍貴的多肉,傻白甜多肉也相信了。兩人一直甜蜜蜜過日子,直到藥門的前輩來拜訪,說出殘忍的事實。

李鐵柱怒發衝冠,覺得自己被騙了,幾百年的青春和心血都喂了狗。

多肉一臉懵逼,他也沒想到自己是個三兒。但是喝了這麽多年的靈液,還要吐出來嗎?何況他也舍不得這種不勞而獲的小日子。

於是他咬咬牙,狠下心來往地上一躺,邊打滾邊哀嚎,“李鐵柱你這個負心漢,養都養了,你還能扔了我不成。”

李鐵柱氣得想打他,又舍不得。平時黃了一片葉子都急半天,怎麽下得去手。打殘了怎麽辦,還得多灌靈液養回來。

於是一人一草將就著,過了下去。狗尾巴草想改名,李鐵柱不肯,硬要把一顆狗尾巴草叫做多肉。

現在,和光看著這盆草,感慨萬分。

作為一顆狗尾巴草,生了靈,成了嬰,草生無憾。

和光走上前,俯首道:“師父,徒兒有話要說。”

李鐵柱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又低下,專心給狗尾巴草澆水。“等會,澆完水再說。”

他的嗓音嘶啞幹澀,還帶著一點慢悠悠的遲鈍,似乎是宿醉方醒。

院子裏,燃盡的火堆,幾根雞骨頭,堆成小山丘的空酒瓶。黑劍直直插在土裏,劍身泛著油亮亮的光,仿佛不滿地咆哮。

雞肉配酒,又是糜爛的一個夜晚。

她上前一步,聲音大了些,“師父,徒兒真的有事要說。”

李鐵柱巍然不動,抬手扣了扣鼻子,順手擦在花盆上,“沒看到老子在伺候祖宗?”

和光抿抿嘴,抬步走上前,在他注意力渙散,飛速拔出狗尾巴草,扔了出去。然後趁他驚呆腦子空白,把季禪子、異界來魂的事一下子全說了出來。

這麽一通騷操作,李鐵柱的酒立刻醒了。

他走下石階,沿著她的思路想了一番,得出結論,徒弟是來辭行的。

被拔出來的狗尾巴草,落在地上,登時變成一個人。

作為一個男人,多肉長得有些娘,粉麵朱唇,雪膚玉貌。手掌纖細白嫩,指如蔥根,柔弱無骨,十根手指還細細塗著時下流行的酡顏。

多肉扶著發冠,氣急敗壞地吼道:“小變態,你拔我做什麽?”

和光咳了咳,解釋道:“鬆鬆土,以後長得更好。”

多肉氣笑了,“就會唬人。”

李鐵柱坐在石階上,垂著腦袋,還沒回過神來,宿醉的威力太大。

多肉輕輕踢了他一腳,嘖嘖地嫌棄了兩下,向和光抱怨道:“你是個小變態,你師父是個大變態。我都能化形遍地跑了,他還讓我變成原形,插進土裏澆水。我都元嬰了,要是讓外人瞧見,老臉往哪擱。”

和光尷尬地笑了笑,順著毛擼,“原形和人形不一樣,師父在乎你,專門從藥門買回來的靈液,多澆澆,化神也能快點。”

多肉聽完,頓時高興了,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

李鐵柱回過神,拎著水壺沉默了。

這好像是他昨晚的洗腳水。

他煩躁地撓撓頭發,往後一仰。

“幾時啟程?”

和光答道:“三日後。”

李鐵柱擺擺手,想讓她退下,這麽點小事還來交代。手擺到一半,突然頓住,他的語氣突然有些難以言喻。

“光啊,就你一人?不太好吧。”

和光樂了,師父難道鐵樹開花,知道關心徒弟了。以前他對他們師兄妹兩人,非打即罵。

她的嘴角不禁上揚了幾分,剛想回話,就聽到師父說。

“你要是發起狠來,沒個人在旁邊勸著可咋整?”

猛地一盆涼水澆下來,和光忍不住頂回去,“哦?那師父出門怎麽辦?咱們的病可是一脈相傳,師父出門也帶著監護人?哦,我忘了,師父你有多肉嘛。”

“沒大沒小,不尊師長。”

“徒兒發自內心為師父考慮,要是不小心把修仙界擼平了,咱們可賠不起。”

兩人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當然,是和光單方麵地被淩虐。

多肉捧著自己的小花盆,急忙遠離戰場中心,他看著被按在地上吃土的和光,嘴裏忍不住叨叨,“幾十年了都沒學會教訓,打不過非要頂嘴。”

三日後,和光啟程時,還頂著一臉紅印。

尤小五看見她,表情有些扭曲,想說什麽,硬生生憋住。跟著大師姐幾十年,怎麽會不清楚紅印的來源。

謝鯤看了她好幾眼,礙於身份不好開口,但那紅印太明顯,他憋了好幾回,憋不住了。

“大師,你臉上的紅印,是過敏?”

和光扭頭,像看傻子一樣看他,你家過敏長這樣?

“被打的。”

“演武台比試的傷?不知是哪位前輩出的手?”

“我師父打的,專門朝臉打。”

謝鯤尷尬了,沒想到是家事。

謝玄有些混不忌,他本就討厭和光,開口挑釁道:“不知道鐵禪主是個什麽樣的人,大師能不能給我們說說。”

和光沒給他一個眼神,“一錘子把你錘出腦花的人。”

謝玄自討沒趣,撇撇嘴,不吭聲了。

尤小五倒是很有興趣,他雖然經常和大師姐混在一起,可是他也沒見過幾回鐵禪主。他忍不住說道:“大師姐,說說嘛。”

和光本不想搭理他,受不住他搖袖子,吐出四個字,“鋼鐵直男。”

接著,她講了一個故事。

那還是築基期的事。

四大門派的比試中,和光打敗藥門的冷白薇,衝進築基期前五。比試結束,她收到一封情書,約她去後山的小樹林。

當時她年紀還小,第一次收到情書,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於是她拿著情書,去請教師父。

李鐵柱是個真·鋼鐵直男,他就看了一眼,輕飄飄地回了一句,“太弱了,配不上你。”

和光覺得師父的話不行,太傷人自尊。

她赴約後,委婉地拒絕那個男孩。

“我喜歡厲害的人。”

男孩問道:“隻要我變厲害,我就有機會了嗎?”

和光道:“要比我厲害才行。”

然後,出於炫耀的目的,她當場給他打了一套降龍十八掌,打出雷霆萬鈞之勢,掌掌驚風,虎虎生威。

那男孩看得眼珠子大瞪,神色嚴肅凜然,蒼白冒汗。

和光嚇得心驚肉跳,居然偷學我的招術。

她早已忘記那個男孩的長相,但偷學武功這事給她留下深刻的陰影。

和光把這個事當笑話說了出來,在場的三人表情各異,卻沒一人笑。

尤小五:大師姐居然好意思稱鐵禪主鋼鐵直男,她比他鐵多了。

謝玄聽完,忍不住瞪大眼睛,捂住嘴看向臉色鐵青的謝鯤。

這個故事,我曾聽過的,不過從另一個角度。那個男孩,好像是鯤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