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背首詩贈姐妹

四福晉這個年關過的不怎麽安生——淩霄沒在她眼前晃悠了,西林覺羅格格缺席了一係列大宴小宴。

後院少了一個她,好像總有些死氣沉沉的樣子,連耿氏這樣在主子麵前膽小如兔子精的人都壯著膽子問過一回,淩霄格格呢?

過年這樣的場合都不上桌,跟打入冷宮有什麽區別?

對此,四爺的官方說法是:“格格正在參禪悟道,你等不要攪擾。”

可不是攪擾麽。

淩霄缺席的第一天,李側福晉送了一些慰問品。等第二天請安時李側福晉說起如今歲榮軒閉門鎖戶護衛持刀守門,整個後院都震驚了。大過年的,這是怎麽了?

過年走禮,年側福晉賞了歲榮軒兩大車年禮,妾室們或多或少也都送了些禮物致意問候,連二格格都有禮物相贈。——以上通通如肉包子打狗,別說回禮孝敬了,連淩霄格格身邊的大宮女都沒見著。

當然見不著啦,大宮女正忙著和泥呐!涉密人員懂嗎?

於是過年擺宴,耿格格打了頭,年側福晉和李側福晉破天荒地並肩子一起上了,開口為淩霄求情,其餘妾室也乖乖站起身表示聯名。

這倒不是淩霄多討人喜歡,隻是她好歹是有名有姓的選秀賜下來的格格,進府才一月,沒犯什麽大錯就落到如此境地,唇亡齒寒,雍王府後院下限暴跌,她們還能有什麽好下場?

年側福晉引經據典,李側福晉動之以情,格格們撒之以嬌,早已串聯好了要把人保下來。

福晉跟四爺一道坐在上首,被這麽一諫,隻覺得自己冤死了。她看著陷入合理猜測連四爺親自開口辟謠都不聽的妹妹們,頭痛欲裂。

是,什麽參禪悟道自然離譜,再離譜能有你們淩霄妹妹離譜嗎?!

是,作為人妾的往院裏一鎖就是枯萎凋零,你們淩霄妹妹在院裏燒火玩兒呐!

四福晉是知道些許真相的,淩霄親口告訴過她,要把一噸煤燒出兩噸的效果,這樣的天方夜譚有四爺低低一句“已經有些眉目”就是石破天驚。

偏偏淩霄人在院裏玩火,府裏府外、年前年後都是她的傳說。

當日淩霄救護百戲小姑娘是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眾目睽睽之下,圍觀者無數。按理說這一意外也不是什麽談資,給些銀錢是貴人心善,可如果貴人格格二話不說就拿自己的金轎子抬人呢?

聽說抬到時血汪了半個轎子,汙了繡花絲綢的褥子。

醫館說啦,幸好送來的早,再遲一點就難說了。

連藥費也是雍王府付的!對,雍王府,轎子上明晃晃的標記啊!四九城老少爺們認出個親王府不在話下!

福晉頭天聽護衛嬤嬤回稟出府事宜沒把救個孩子當成是大事,結果年前年後出門飲宴,才聽聞這事兒都在四九城傳開了。

“四嫂,”九福晉探問,“聽說此事是府上西林覺羅格格所為?”

沒等四福晉答話,旁邊貴婦人們都驚了,什麽,真是你們府上妾室格格?隨便出門啊?

四福晉輕描淡寫:“是我們二格格出門,帶著西林覺羅氏做個玩伴,她們為人純善,見不得血氣,如今真是過譽了。”

至於什麽格格出門之類的,四福晉略頓一下,學著自家爺的口吻說:“西林覺羅氏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呢。”

眾福晉:“……”

你是她主母,你說了算!

九福晉隻是奉命探問,八福晉卻是知道□□幾位針對這位格格的謀算的,當即道:“怪不得人都說四嫂賢惠呢,爺們把人寵上了天,又是另辟住處又是多送仆役,待遇跟嫡福晉比肩,出府門都不稟告四嫂,把嫂子氣成什麽了,如今嫂子還在這兒遮掩呢。”

八福晉快言快語一說,這麽勁爆的內宅八卦立時把全場炸得沒一點聲音,眾人全睜大眼睛豎起耳朵看四福晉如何回應。

四福晉將杯子一嗑,淩霄人品放在那兒,她根本懶得從什麽你打聽的都是瞎打聽的角度入手招架,直接了當道:“芝蘭玉樹,生於庭階,我家出此人才,自然是寵的。王爺近來忙於公事,好教八弟妹知道,西林覺羅氏卻是你嫂子我寵出來的。”

八福晉:“……”

八福晉的眼神逐漸迷茫。

全場貴婦大老婆也一起迷茫了,大家跟四福晉妯娌親戚這麽多年,她說的話還是信的……吧?啊,真的不是失了智嗎??

所以寵妾滅妻的辟謠是妻寵妾嗎?如果這是辟謠,效果是真的好……

四福晉脫口說完,其實自己都覺得有點刺激。四福晉多少年沒說過這麽刺激的話了。她以素來的靜氣撐著,戰術喝了口水。

但無論如何,在府外雖然立下了莫名其妙的人設,總是大獲全勝,挫敗了隔壁八貝勒府的陰謀。在府內呢,一個個以為是我把人關起來的是不是?

福晉破天荒地打斷了正在教育堂下女人們的四爺:“爺,既然如此,就讓淩霄來見見她姐姐們吧。”

四爺是個消息靈通的細心人,早聽說福晉在外難得的豪言壯語,一聽這話就笑了,先揶揄了福晉一句:“可見的確是我們王妃娘娘寵出來的好格格啊。”

福晉:“……”沒完了是吧!

本來就不是禁足淩霄,四爺便要蘇培盛去傳話:“將方才的事說了,問問格格來不來?”

蘇培盛應了一聲去傳信,淩霄的姐姐們都不說話了,聽這語氣,好像我們淩霄妹妹還是那個張揚跋扈無憂無慮的淩霄妹妹啊?

其中心情最複雜的是年側福晉。年側福晉願意出頭諫上一諫,一大半原因倒是出於公心,前頭淩霄救人仁心滿京城,後頭你們把人關起來不讓人過節,傳出去多丟王府聲名啊。結果這種板上釘釘的推測放在淩霄身上怎麽都另有隱情啊??

年側福晉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不時往門口瞅一眼。她這樣也不顯眼,連鈕鈷祿格格都不喝茶了,專心等人。

四爺看著一堂妻妾專心致誌等淩霄,一時哭笑不得,他大孫女真是討人喜歡,在哪兒都閃閃發光是吧。

才來幾天呐,盡收我後院人心。

門外腳步匆匆,蘇培盛拿著一卷紙進了門。

他一抬頭就看見滿屋子人目光灼灼看著他,忙嗬腰道:“回主子,淩霄格格說她悟道正在關鍵時刻,需要虔誠齋戒,請主子恕罪不能前來。”他一點也不敢停頓,雙手舉過手中紙張,“格格聽了方才之事,即成詩作一首,托奴才送來,為酒宴助興。”

聽聞有新詩,年側福晉立時回神,她家四爺卻比她反應更迅敏,四爺直下廳堂,劈手拿來詩文觀看。

笑話,淩霄的詩文那都是抄來的精華,絕沒有平庸之作,相當於後世詩文經典選集了。

四爺興致勃勃從頭觀看,越看嘴角的弧度越往下彎,等福晉走到他身邊時臉色黑得跟墨一樣。

“這是寫了什麽大作?”福晉從四爺手中取過詩文觀看,先是挑了挑眉,繼而笑容越來越大。她眼見滿座佳人挺身探頭,便輕咳一聲,從頭念來。

“《元日聞諫贈王妃與諸姊妹》。”

不是逢人苦譽君,亦朗亦俠亦溫文。

照人膽似秦時月,寄我情如嶺上雲。

四句念完,年側福晉早小步挪到了福晉身邊,眼睛又閃又亮,還第一次有人給我贈詩呢!還是這麽好的詩,哎呀,哎呀~

妾室們滿頭珠翠湊在一起,聽年側福晉給她們詳解詩文,說我們為她諫王爺如同秦時月一樣照人肝膽,對她的情誼如嶺上雲。

秦時月,嶺上雲,姑娘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能和這樣的意象連在一起,而且還會隨著這首詩作永恒地聯係在一起。

夭折了兩個女兒,年紀最大的宋格格當場就落了淚。她一哭,姑娘們個個忍耐不住,擠在一起哭成一團。

她們為淩霄求情,有篤定事兒不大的,有認為大過年的,有從眾的,卻沒想到這樣半真半假的情誼,是月也是雲。

四爺負手站在一旁,聽妾室們緩過神來,商量著如何給淩霄回贈一份表心意的禮物,不由長長歎息了一聲。

你們情深義重,被諫的本王成了啥形象?

還有你淩霄,說好的雍王煤呢?感情本王在外是暖民寒冬的大賢王,在府裏後院就是迫害你的禍頭子是吧?

他用手指在酒杯中一點,趁著墨跡未全幹,把淩霄詩題中的聞諫兩字塗去了。

福晉第一個沒繃住笑了,越想越好笑,扶著一旁李側福晉的肩膀笑得停不下來。

胤禛從沒聽過自己福晉這麽爽朗開懷的笑聲。

亦朗亦俠亦溫文……胤禛看著滿堂妻妾,突然感到她們都生動鮮活起來,好像每個人都沾了點淩霄的活潑氣質,點燃了本性中的一點火焰。

“爺。”年側福晉有些不滿,護著懷中字紙,“你把這兩字塗去,詩意就不分明了。”

四爺隔空虛點著他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愛妾,冷笑:“你隻說,諫錯了沒有。”

年側福晉思索了一刹那,抬頭道:“那淩霄也沒出來啊。”

“是呀是呀,淩霄要齋戒到幾日?”

“等淩霄出來我一定問問她,我是‘俠’字還是‘朗’字。”

“‘朗’字該是贈福晉的。”

“我們是不是還有幾日能準備禮物?”

“淩霄妹妹愛吃甜的,我親手做些小點心,她指定愛吃。”

女人們嘰嘰喳喳,不一會兒又把生氣的王爺拋到腦後了。

雍王爺暗暗生悶氣,卻又不想在此時強調自己的威嚴,便坐回座位,和桌上獨自飲酒的王妃吐槽:“你看看她們,成什麽樣子。”

四福晉悠然一笑:“我倒覺得這年過得有滋味。”

她向胤禛舉起手中酒杯,夫妻倆對視一眼,胤禛和她對飲了一杯。

雍王府的康熙五十二年,是從這場酒宴開始的。

福晉隻覺得年頭過得忒順了,往日後院那些小摩擦小爭執如殘雪在晴日下消融一空,福晉的工作量直降四分之一。她也有點閑暇,能吃些妾室們孝敬上來的茶餅,描兩筆蘭草,再想想淩霄。

正月十二,掌燈時分,蘇培盛敲響了正院的房門,他一張白麵喜氣洋洋的。

福晉隻覺心中一跳:“你為何事來?”

“從歲榮軒來,爺請福晉去烤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