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慰問
林政川對於父親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上學的時候，他的父親是國家幹部，很忙很忙，很少在家，更從來都沒有帶他去過遊樂場。
小的時候他曾經有過不理解，長大後看著父親有時候忍著身體的不適也要去工作，逢年過節大家都團聚的時候他卻還要到基層慰問別人，完全沒有影視作品裏描寫的那些高官的待遇，他也漸漸懂了，也不再埋怨父親。
尤其是畢業進入體製內工作後，更加理解了父親。
隻是在工作方麵也跟父親有了分歧。
他自視甚高，當然也跟自身的優越條件分不開，隻是工作了一兩年，卻感覺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初心。
所以才有了他私自申請到基層掛職鍛煉這回事。
直到上麵下達了掛職的紅頭文件，一切都板上釘釘了，林政川的父母才知道。
當然免不了一場狂風暴雨。
父母對孩子的愛都一樣，自己再怎麽辛苦，都是為了孩子，希望孩子能有個無憂無慮的生活，哪個父母也不希望孩子到艱苦的地方去吃苦，再高級別的幹部也不例外。
吵歸吵，鬧歸鬧，紅頭文件已經發了，事情已經沒有了轉圜之地，索性也就是兩年時間，後來父親林文元也想通了，讓他到下麵鍛煉一下，漲漲見識，總歸是有好處的，隻是這一走，婚姻大事又隻好延後兩年。
林文元夫婦也跟尋常家庭的父母一樣，盼著退休的時候能夠含飴弄孫呢。
……
林政川看到屏幕上顯示的父親來電的時候，心裏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是馮之存主任把自己的想法跟老爸說了？
上次的事，老爸還專門找馮之存談了次話，據說鬧得有點不愉快，再加上林政川他們單位本來就是中組部的下屬單位，馮之存本來就歸父親管。
看來是馮之存為了避免上次先斬後奏的事情再次發生，提前跟領導打了招呼。
猶豫了十幾秒，林政川劃動屏幕，接通的電話。
“喂？爸爸。”
電話裏林文元的語氣不太好，“幹什麽呢，怎麽這麽久才接？”
林政川：“我正開車呢，爸，找了個地方停下才接的。”
“哦，元旦放假抽時間回來一趟吧，你媽身體不太好。”
林政川幾乎脫口而出，“我媽她怎麽了？”
林文元：“血壓有點高，勸她去醫院也不去，你回來勸勸她。”
“好，爸，我抽時間回去。”
掛了電話，林政川心裏百感交集。
他很確定，父親已經知道了他想留任的事，召他回去肯定就是因為此事，隻是，沒想到，一向保養得體的母親會突然生病。
一時間，葉芃，父親，母親，工作，單位……種種種種一齊湧進林政川的腦海，猶如一團理還亂的麻團，把他的思緒緊緊地捆住，勒得他喘不過氣。
林政川把拳頭狠狠地砸向方向盤。
刺耳的汽車喇叭聲驟然響起，路邊枯樹上的一群麻雀被驚得呼啦啦一齊朝南邊飛了過去。
一個騎電動車路過的大哥也被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對著林政川的車罵罵咧咧。
坐在駕駛位上的林政川忽然就笑了。
他重新啟動車子，加大馬力向前走。
會還是要開，工作還是要做，生活還得繼續過下去。
想想葉芃，小小年紀就沒了父親母親，也許都沒有向自己這樣頹廢過，在這方麵，他確實要向她學習。
葉芃回村之後就上山了，想趁著雪還沒化，拍一組雪景下的南荷村的視頻。
葉芃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腳上也穿了最厚的雪地靴，就算這樣，整個人凍得也是僵硬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觀察雪後的南荷村。
以前上學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村子又破又窮，都不好意思跟同學們提起，回村工作後，葉芃也逐漸發現了她的優點。
南荷村兩麵環山，村東頭還有一條小河，屬於有山有水的小山村。河水是從山間直接流淌下來的，清澈見底，小的時候葉芃還跟小夥伴一起下河遊泳，捉魚。
這裏的冬天比較難熬，氣溫動輒就是零下二三十度，但是夏天也同樣的比其他地方要涼快一些，家家戶戶都不用安空調，早晚也是涼風習習，是一個不錯的避暑勝地。
來到山腳下，葉芃被眼前的雪景震撼了。
大山連綿起伏，皚皚的白雪覆蓋在山脊的曲線上，仿佛為它穿上了一件銀色的素裙，樹枝上積滿了雪，北風一吹，雪花漫天飛舞，仿佛置身幻境。
葉芃將眼前的景色全部記錄到了自己的鏡頭裏。
拍完山景，葉芃又來到了村東頭的小河邊。
河麵上已經懂了一層厚厚的冰，人走上去都不會裂的厚度，有一家三口正在冰麵玩耍。
爸爸拉著一個木板做好的冰車在前麵跑，小寶貝坐在冰車上，開心地大笑，媽媽站在他們身後用鏡頭記錄著一切。
他們並不知道，他們幸福的一幕，全部進了葉芃的鏡頭。
拍完這兩條素材，葉芃實在凍得受不了隻好回了家，簡單地剪輯之後，她的第一個作品就基本成型了。
她給自己的視頻賬號起了個名字叫【94年村長小葉】
然後發布了今天拍攝的第一個視頻作品。
毫無意外的，因為是新申請的賬號，沒有任何的點擊和播放量，葉芃也沒有放在心上，又去忙別的了。
鄉政府通知開始上報明年的基礎設施項目了，南荷村還有大片的主街道沒有修，葉芃和李曙光一起拿著尺子到村子裏每條街道都丈量了一下，有了具體的平米數。
又繼續申報了50盞太陽能路燈。
除了這些硬化和亮化項目，她同時還申報了新建村委會的項目。
現在的村委會，年久失修，下雨還會漏雨。
自從工作後，葉芃就懂得了一個道理，不能把全部雞蛋都放到一個籃子裏。
雖然已經跟縣扶貧辦申報了項目，但是其他渠道的扶貧資金也要繼續留意，哪怕是隻有一萬塊錢，也能在村子裏發揮大作用。
李曙光是縣醫院派駐的駐村幹部，從他來了後，也陸陸續續給村民帶來了很多福利，除了定期的免費體檢和養生知識講座，李曙光還跟單位申請了一大批的常用藥物，不定期地給村民發放。
元旦就快到了，辦公室裏，李曙光正跟葉芃商量著，給大家送點新年福利。
葉芃手裏拿著一份貧困戶名單，正盤算著全村80歲以上的貧困戶到底有幾戶。
“李哥，我剛算了一下，一共是25戶，你確定這25戶都要送東西嗎？”
李曙光坐在她的對麵，也拿著一支筆在計算著什麽。
“嗯，我跟單位申請了，一戶給一袋白麵，一袋大米，也沒多少錢，單位領導已經同意了。”
葉芃：“那真是太感謝了，李哥，你看你到村裏才半年，給我們辦了多少好事啊？”
李曙光被她謝的有點不好意思，尷尬地撓了撓頭，“謝我幹什麽呀，我被派下來就是來幫助咱們村脫貧的呀，我看呀，要是明年的西瓜大棚項目成功了，咱們村明年就能脫貧。”
“哈哈，李哥，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12月31號，縣醫院的李院長，還有兩位主任帶著慰問品早早地就到了村裏。
他們開了一輛中巴車，車廂裏滿滿的都是白麵大米。
葉芃，李曙光，還有老曹在村委會迎接他們。
李院長今年五十歲上下，帶著一副眼鏡，棉襖外麵套著白大褂。
幾人簡單寒暄了幾句，就直接去了農戶家裏。
雪早就停了，天也放晴了，但是氣溫還是很低，大家都躲在家裏貓冬，街道上一個閑坐的人也沒有。
他們第一戶去的人家是張帥奶奶家。
破舊的木門開著，院子裏堆滿了老人撿回來的瓶子和紙箱子，三間窯洞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看到此情此景，李院長不免擔心地問，“小葉，這戶這個情況，靠什麽脫貧啊？”
葉芃一邊幫李院長撩門簾，一邊解釋，“李院長，不瞞你說，這種情況我們村可太多了，他們的收入隻能全部靠國家的低保分紅等補貼，房子也不行，我已經幫他們申請了危房改造，開春應該能修一下房子，兩不愁三保障實現了，也就能脫貧了。”
進了屋，一股夾雜著煙熏火燎的熱氣撲麵而來。
屋裏一片朦朧的霧氣，看不清人在哪裏。
“張奶奶，領導們來看你啦！”
葉芃喊了一聲。
張奶奶從霧氣中走來，“快進來，快進來，你們看家裏亂的，叫你們見笑了，我正燒炕呢，一會兒就暖和了，你們快上炕溫一溫。”
張帥放假在家，懂事地趕緊開了窗子讓熱氣散了散，過了一會兒，葉芃才看清了屋子裏的場景。
炕頭的灶台邊，堆滿了撿回來的大大小小的柴火，灶膛裏，火苗劈裏啪啦地響著。
李院長把白麵和大米給老人放到了炕上。
葉芃趕緊介紹，“奶奶，這是咱們縣醫院的李院長，這不是過元旦了，給你送來的慰問品。”
張奶奶一跛一跛地走過來，感激地握住了李院長的手，“感謝領導，感謝你們啊，還想著我們祖孫倆。”
李院長：“老人家，不用謝，這都是我們該做的。”
他轉而又看向一邊的張帥，“小家夥上幾年級了？”
張帥還是那件破棉襖，兩股鼻涕掛在臉上。
他倒是一點都不怕生，用袖子抹了抹鼻涕，聲音洪亮得很，“二年級。”
李院長摸了摸張帥的寸頭，“好好學習吧，小家夥，長大孝順你奶奶。”
“行了，大娘，我們還要去別人家，就先走了，你老好好保重身體呀。”李院長要走，張奶奶不舍地送到門外。
“你說說，進家連口水也沒喝，現在這當官的都是好官呀，跟以前可不一樣了，真好。”
出了院子，李院長又好像想起什麽似的返回去，把正準備進屋的張帥叫了過來。
他從口袋裏掏出兩張一百元的紙幣給了張帥，“孩子，拿著吧。”
張帥不知所措地看著葉芃，葉芃點頭示意他接下。
張帥洪亮地喊了聲，“謝謝伯伯。”
走出張帥家，李院長歎了口氣，“太可憐了，真是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