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相
也就是說，這座樓是歸父親葉春生所有的嗎？那之前媽媽為啥從來沒說過呢？
也許是近鄉情怯，誰都不願意提起那件傷心的往事吧。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不錯的消息，有了這座樓，她至少有了個棲身之所，打掃一下，她就可以從大伯母的窯洞裏搬出來了。
葉芃跟幾位爺爺道謝後繼續往前走。
一座大院子出現在葉芃麵前，院子中心立著一根高高的旗杆，五星紅旗在微風下微微起伏著，門口的紅漆大門敞開著，兩個鍍金的牌子豎著立在牆上。
蓮花鄉南荷村村委會
□□蓮花鄉南荷村支部委員會
這裏是村裏的大隊部，以前葉芃很少到這裏來。
大隊部門前有很寬敞的一片空地，一座石桌，幾張石凳，周圍坐滿了人。
她們大都是婦女，有摘菜的，有織毛衣的，還有哄著懷裏的小寶寶的、
幾個五六歲的孩童圍著石桌跑來跑去，好不熱鬧。
這裏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村閑話中心了。
葉芃還沒走近，就看到幾個人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著。
這幾天，葉芃考公失敗，張慧芳去世，這些事村民們都看在眼裏，對於她家接連發生的事大家也是談論的津津樂道。
“這孩子真夠可憐的，小的時候沒了爸，這又沒了媽。”
“可不是咋地，我看這孩子過不了幾天就走了，去城裏打工了，誰想留在這傷心地呢？”
“噓…你們倆小點聲，人家孩子正傷心呢，別叫她聽見。”
等葉芃走近，閑話聲果然小了許多，但是她們談論的內容她都清清楚楚地聽進了耳朵裏。
想說什麽就說吧，她倒也覺得無所謂。
“哎，小心。”正想著，突然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兒突然跑到葉芃麵前，差點摔倒。
葉芃蹲下把孩子抱住了。
“小朋友，慢點跑，你看，地上有石頭，摔倒了會很痛的哦！”葉芃抱著孩子笑著替她揉了揉小短腿。
小家夥吃得胖乎乎的，一身奶膘，但是臉曬得黑乎乎的，嘴巴上還有一圈油漬，衣服也不幹淨，皺巴巴的。
一個大概五十歲的中年婦女跑了過來，“哎呀，你看看，差點摔倒了哇，叫個顯兔子不聽話。”
這位應該是孩子的奶奶或者姥姥，把孩子一把拽了過去。
她笑著看了葉芃一眼，估計是想說個謝謝，努了努嘴，最後也沒說出來，拽著孩子朝另一邊走了。
葉芃站起來，拍了拍手繼續往前走去。
葉芃到家的時候，李素英正在院子裏摘韭菜，小院並不大，中間的一大部分都種上了菜，一架豆角，一架黃瓜，還有一畦子不知道什麽植物，綠油油的葉子，果實還沒長出來，真個小院一派生機勃勃。
西牆處，搭了一個簡單的雞棚，四五隻老母雞在裏麵咯咯咯咯的叫著。
院子東側是一個水井，吃水就從裏麵壓水，並不是自來水。
小院雖然是土院，但是被李素英收拾得幹幹淨淨，井井有條，看著眼前的景象，葉芃心裏覺得無比的舒坦。
反正也是回不去了，在這裏也挺好的。
看見她進來，李素英笑著問她，“芃芃，中午嬸子給你包餃子好不好，我看你這幾天都沒什麽胃口。”
葉芃拉了一個小馬紮在李素英旁邊坐下，也跟著擇起韭菜來。
“嬸嬸，謝謝你，我爸媽都不在了，現在就是您對我最好了。”
李素英嘿嘿一笑，她不會說什麽客套的話，隻是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心疼得緊。
這孩子從小就獨立，什麽家務活都會幹，學習也好，要不是鄉裏的中學條件有限，家裏窮又沒錢去補課，葉芃考的大學肯定比現在的好。
“芃芃，你放下，不用你做，你去屋裏歇著，我一會兒就好了。”
“沒事兒，嬸嬸，我幫你一起做，我也會包餃子。”
看著眼前的李素英，有的時候葉芃真的有些恍惚，她和自己的母親一樣都是典型的農家婦女，勤勞能幹，一樣被曬得黝黑的皮膚，一樣會說讓她去屋裏歇著，飯馬上就好。
母女兩個一邊說話，一邊包餃子，氣氛倒也不錯。
隻見葉芃拿起擀麵杖，三兩下一個中間厚兩邊薄的皮子就擀了出來，得到李素英不住的讚歎。
想到早晨王秀蓮鬧的那一幕，李素英又歎了口氣，“哎，芃芃，你是個好孩子，你別跟大嫂子一樣的，要不你就搬來我家住吧，把房子給了她，堵住她的嘴。”
說起房子，葉芃想起來那座爛尾樓。
“嬸嬸，咱們村西邊那一座三層樓是誰家的啊？我今天出去逛的時候看見的。”
李素英聽見她的問話，正捏餃子的手忽的一頓。
“那個樓不好，不能住人。”
“怎麽不能住人呢？我看見是一座挺氣派的三層樓呢。”
李素英動了動嘴，什麽都沒說出口，她在考慮，要不要把真相告訴葉芃，不說的話，她肯定會一直問，說出來的話，又怕嚇著這孩子。
孩子也屬實可憐，最近經曆的變故實在太多了。
努力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考的公務員，筆試麵試都是第一，以為穩了的事，卻因為體檢被人刷了下來，這本來回來工作就是為了照顧自己的媽媽，卻沒想到，還沒等她照顧呢，媽媽就撒手人寰了。
小小年紀沒了爹媽。
哎，真不是一般的慘啊。
李素英想著這些，包餃子的動作也慢了下來，葉芃擀皮的速度挺快，案板上已經堆積了厚厚的餃子皮。
“嬸嬸？想什麽呢？”
葉芃沾著白麵的手指在李素英麵前晃了晃，才讓陷入沉思的李素英回了神。
李素英把手裏包好的餃子放到蓋簾上，順便把葉芃手裏的擀麵杖也拿了過來，放到案板上，握住了葉芃的手。
看這陣勢，應該是有話要說。
“芃芃，嬸子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你有權利知道。”
“那座樓，就是害你爸爸出事的導火索。”李素英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冰冷起來。
“那是十幾年前了，你還小，好像是十歲吧，你爸爸就跟著人家在附近幹點零活，咱們村有一家姓石的大家族，出了一個房地產大老板，人家在外麵住膩了，說咱們村風景好，空氣好，要在這裏蓋個小樓，沒事的時候回來度假，能在自家門口做工，那是多難得的事啊，你爸爭取到了這個機會。”
“事情具體是什麽樣子的，誰都不知道，反正是吊頂的板子突然掉了下來，砸到你爸身上，當場喪命，包工頭和老板一口咬定是意外，後來報了警，法院也判決了，當時那個條件，沒有監控錄像，就按意外判的，最後，就把這座爛尾樓給了你爸抵債了。”
“哎，你媽不容易啊，年紀輕輕的……就守著你，從來沒想過改嫁。”
李素英沒有繼續說下去，葉芃卻已經聽懂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對於一個隻有初中文化的家庭婦女來說，怎麽可能跟人家有專業律師團隊的大老板抗衡，那個時候沒有監控錄像，想找到證據真的是比登天還難。
所以，也就是自認倒黴了。
老媽的病，也許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吧。
這個家也跟著散了。
對於這些事，葉芃是有點印象的，她記得父親突然出事，記得家裏來了好多人，他們說了什麽，她已經沒有印象了，隻記得母親一直哭一直哭……
不知怎麽的，葉芃心裏生出一股強烈的欲望，她想住進那座爛尾樓裏去，她想還父親葉春生一個真相。
在嬸子家吃完餃子，葉芃又獨自一個人去了村口爛尾樓那裏。
中午時分，村道上安靜的很，入耳的隻有吱吱吱的蟬鳴聲，路兩邊的大楊樹肥厚的葉子隨著風微微擺動，樹蔭下一個人都沒有，村民們都回家吃午飯，歇晌去了。
葉芃走進院裏的柵欄門，仔細觀察著這院裏的布局。
小院挺大的，得有二三百平米，到時候在這兒種點蔬菜瓜果，再養上一條中華田園犬，小日子想想都愜意。
這座樓，也許是老天爺最後送給她的禮物吧。
有人時候，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會另外為你打開一扇窗。
這裏，就是那扇窗了吧？前幾年葉芃一直過得忙忙碌碌，卷生卷死，現在時過境遷，她要把生活節奏放慢，先停下來一段時間，再考慮以後的規劃。
葉芃爬上台階，進了那座爛尾樓。
不得不說，這座樓建設的還挺氣派的，一樓是客廳，廚房，還有餐廳，二樓是四間臥室，兩間向陽，三樓還是四間房，樓頂還有一個大大的露台。
十幾年前的大老板就這麽會享受了。
那個姓石的老板，估計再也不會回村了吧。
葉芃一邊看，一邊盤算著如果找人把這座樓裝修到能住人的地步，她盤算著自己工作這兩年攢下的錢，還有老媽留給她十萬的存款，夠不夠她把這座樓裝修起來。
但是，沒有錢，爛尾樓沒辦法裝修，現在連門窗也沒有，直接住進去是不可能的。
葉芃又陷入了兩難中。
不管夠不夠，先簡單弄一下，能住人就行。
有了想法後，葉芃第一時間就去大伯母那裏通知她，自己明天就會搬家，讓她不要再催了。
叩叩叩。
葉芃敲了幾下門，王秀蓮肥胖的身影出現在門簾後麵。
一看來人是葉芃，王秀蓮張了張嘴，把邀請她進屋的話憋了回去，徑直走到了院門口。
王秀蓮家的院子簡直跟李素英家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院子裏坑坑窪窪的，掃帚、鐵鍁東倒西歪的，柴火垛也是搖搖欲墜，一看就沒人收拾。
看見院子的場景，葉芃都能能想象到屋內襪子衣服滿天飛的情景。
“啊。是芃芃啊，找我什麽事啊？”
葉芃：“大伯母，我今天晚上就把窯洞給你騰出來，你愛賣愛拆，隨你。”
“啥？你找到住的地方了？”王秀蓮的驚訝之情全都表現在了嗓門上。
她本來以為，葉芃一時半會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也許會出高價把窯洞再買回去，這樣她就可以趁機撈一筆，自己的兒子不務正業，那口子又是個隻知道幹苦力的農民，家裏一切還是要靠她這個精明的女強人算計呢，說不定兒子的彩禮錢一下就有了呢。
但是老天爺顯然打算成全她的如意算盤。
“啊，你，孩子啊，不是大伯母逼你，我們這也是沒辦法，你大哥馬上要娶媳婦了……”王秀蓮開始絮絮叨叨地解釋起來，“你要是實在找不到地方，再住幾天也行……”
不想聽她的狡辯，葉芃打斷了王秀蓮。
“我知道了，大伯母，我不怪你們，我一會兒就搬走。”
“你搬到哪兒去啊？”
葉芃轉身走了，身後傳來王秀蓮的問話，她沒理。
她回到窯洞把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打包好，搬到了李素英家裏。
堂弟大學開學剛走，爛尾樓裝修期間，她可以在叔叔家暫住一段時間。
晚上，叔叔葉春貴做工回來了，飯桌上，葉芃把自己的想法跟叔叔嬸嬸說了。
“什麽，你要去那棟爛尾樓裏住？”叔叔嬸嬸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