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昨日朝露16

“又不是隻有我們這麽做,想看就看。”

哥利亞明顯停下來等了半秒,試探安戈涅對他繼續湊近是否抗拒。她沒推開他,他便迫不及待地將他們唇齒之間的距離化零、進而退至負數。

他到她身邊擔當影子保鏢也有一段時間,但因為要回避艾蘭因,她又差遣他在新居做各種安全檢查,導致他們基本沒有像樣的親近機會。登上快銀號之後,他又視提溫為大敵,一直在有事沒事地和他較勁。

積蓄起來的渴求一旦找到缺口,便如同風暴,輕而易舉地將其他的顧慮吹走。

旁邊有人吹口哨,但最多也就是這樣的反應了。畢竟此地是熔解爐芯,有人在舞池裏接吻實在算不上什麽值得一直盯著看的大事件。

懸空沒有著落的感官讓刺激加倍,安戈涅過了片刻便有點透不過氣,推了推哥利亞的肩膀。他倒是沒貪心,隻是後撤時視線分外艱難地從她的嘴唇上挪開,聲音不是很穩:“那……到上麵去休息?”

“我剛剛跳下來沒多久。”她臉上明明白白寫著還沒玩夠。

剛才和他在半空接吻和跳下來這件事一樣,對她而言,可能都是帶來有益感官刺激的娛樂項目。而作為一個才20歲的年輕人,她很少露出這樣貪玩興奮的表情。

哥利亞詭異地沉默了片刻:“我需要平靜一下……”

安戈涅不解地偏了偏頭,而後猛地反應過來,別過臉不說話了。

“咳,那我陪你在下麵再轉轉。”他不再看她,拉著她俯衝到舞池底部,又猛地蹬地,借力往上衝。

這樣幾個來回,安戈涅心髒狂跳但盡興,他也成功控製住了注意力。

兩人回到舞池上方。安戈涅用手掌給臉頰扇風,哥利亞隻瞟了她一眼,還是不敢看他太久的鬼祟樣子。他粗聲問:“你要喝什麽?”

“好喝的……?”

他沒轍地翻白眼:“算了,不喝酒了,免得出事。”

數分鍾後,兩個人各自拿著一瓶刺梅汽水吸溜,一邊尋找著空座。

刺梅是兩星群衛的本土灌木,果實小而酸苦,直接食用難以下咽,製作成飲料和酒水卻能增添不少風味。

沿著金屬樓梯往上走,哥利亞在二層環形平台的角落尋到了能坐著好好說話的地方。安戈涅單手支著下巴,咬著吸管注視著人群。

或許是多喝了幾杯,人群的一角明顯比剛才**更大。有小小的空瓶從他們中間扔出來,不是飲料,像是有人在分發什麽東西食用。

她看了一會兒,眼神又變得有些空洞。

“才開心多久,怎麽又開始繃著臉思考人生了?”哥利亞有時候極度敏銳。

安戈涅衝他搖搖頭:“謝謝你帶我來放鬆。隻是有些事即便暫時忘掉,腦子稍微空一點就會回來。”

“到底是什麽事?就不能和我說?”他緊盯著她,專注的凝視中帶一點仿佛要被拋下的惶恐。

一味的糊弄並非最優解。哥利亞性格直率,但並不愚笨,一旦他開始刨根問底,就說明他對現狀的忍耐接近了極限。

而這個晚上到現在為止,對她來說確然是新鮮且充滿樂趣的。她沒必要冷淡地打破這份和睦。

安戈涅沉吟片刻,手指曲起,朝他招了招:“你過來,我輕點說。”

哥利亞不動聲色地警惕環顧四周,腦袋幾乎擱在她肩膀:“沒人偷聽。”

他毛茸茸的腦袋很沉,有一縷頭發碾著側頸有些癢,她鎖了一下肩膀,把他硬邦邦的頭發撥開,動作像是和他在調情,嘴裏說的卻是:“你應該也知道,王國一直隻有alpha才能繼位,而君王和王室的形象這一百年都不怎麽樣。”

“嗯,然後呢?”哥利亞很努力想當個沉默的聽眾,但最後還是忍不住評價了一句,“他們是他們,你是你。”

“那麽,在你眼裏的我是什麽樣的人?”她豎起一根手指讓他不要立刻回答,“如果我說,我在考慮成為新的君主,你……會對我失望嗎?”

哥利亞一晃腦袋:“為什麽要失望?當上國王不是好事嗎?我這行裏麵可是有一堆想稱王的。”

安戈涅被問得愣了愣:“可是繼位不代表有實權,可能隻會成為一個傀儡小醜。而且我也說了,在很多人眼裏,王室就是邪惡剝削的象征。我還是個omega,要爭取到支持會比正常情況下更難……”

哥利亞抓了抓小辮子:“如果那麽麻煩,你為什麽還要去爭王位?因為你喜歡?”

“不是。”

在這一刻,安戈涅忽然理解了自己為何而情緒低落:如果在反抗軍的帶領下,王國可以一舉成為另一個共和國,下一個更好的共和國,那依然與她希望身處的世界相差甚遠。

她想要更快速的、她能夠在有生之年感受到的改變。

“爭不到你就會死嗎?”哥利亞又發問。

她一噎:“應該不會,但也可能和死差得不遠。”

“生不如死?誰要害你?”哥利亞一副隨時準備為暗殺名單擴容的樣子。

她忽然笑出聲:“也不是那個意思。”

哥利亞把汽水瓶上下拋接,所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終於對停滯的談話方向也沒轍了:“那麽,你想要嗎?王位。”

這個問題就簡單多了。

“想。”

“那不就好了,想要就去拿,到手了發現沒意思就扔掉,如果失敗了就再試一次。呃,假如惹出了很大的麻煩,那就拚命跑。隻要這條命還在,下次更好。”

紅發青年一臉認真地向她灌輸太空盜的行事邏輯,伸手順了順她的脊背。

這觸碰不帶情|欲,更像個比她經曆過更多的前輩善意的安慰。

哥利亞的強盜邏輯總讓人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它就是神奇地讓安戈涅釋然了。

雖然不知道是否有代價,或許有一天她會將試錯的機會用盡,但目前她即便死亡也還有重來的機會。

既然死都不再是阻礙,那麽她完全可以先試著把一條路走到黑。

有一些瘋狂,但簡單粗暴地拆解了她的瞻前顧後。

“你就是這麽活到現在的嗎?”安戈涅問。

“怎麽,有意見?”

她的下個問題和前文毫無關聯:“你是這裏的常客?”

“那倒沒有。”

“但你很熟悉這裏的構造。”

哥利亞放下瓶子,忽然趴到了桌麵上:“舞池裏跳舞的那些人……我媽曾經就是那麽一個舞女。她不讓我來這裏,但我偷偷溜進來過很多次。”

他趴伏著打量金屬樓梯、閃爍的燈光和覆蓋舞池的霧氣,好像從這個角度就能將眼前所見與記憶中的的孩童視角靠攏。

“不過也隻到我七歲。”

“發生了什麽?”安戈涅輕聲問。

“還能是什麽,她死了,病死的。誰都不清楚我爹是誰,熔解爐芯這種地方也不需要小鬼頭當雜役工人。”

“共和國……我記得不是有免費的教育係統嗎?”

“我是上了一陣學,因為我媽很相信吃苦念書就總有一天能賺到錢,然後變成來熔解爐芯玩的老爺們那樣的人。但一天隻靠一頓學校午餐撐著我就餓得夠嗆,學校還要動不動放一個月半個月的假呢,那種時候我到哪裏找飯吃?我的心思也完全不在念書上,整天和人打架,那時候我還沒分化,我經常被打得很慘。”

哥利亞語調淡然,並無粉飾,也沒有自怨自艾的意思。

“總之在餓死之前,我被來貧民街撿人的家夥挑走了。哦,那個時候這附近還要更亂一點,現在治安好了很多。”

“咳,”哥利亞唐突地清嗓子,“你別這麽看著我。”

“啊?”

對方惱怒地深吸氣,身周的信息素開始攢動:“再看我就又要親你了。我沒想讓你可憐我。”

安戈涅輕笑,抓著他的領口把他扯近,與他碰了碰嘴唇:“沒可憐你,是覺得你很了不起。能一個人活下來。”

哥利亞嗬了一聲,唇角卻勾了起來。他喜歡被誇獎。

她哂然垂眸:“而且這次是你說得對,和你聊聊偶爾也會有收獲。”

“把偶爾去掉。”熾熱的手指扳著她的下巴抬起來,有些惱怒的話語落到她的唇瓣上。

和哥利亞接吻確實是很舒服的。

不僅因為那種進食般的獨特親吻技巧能很好地取悅到安戈涅,薄荷味alpha黏黏糊糊的親近讓精神也獲得了愉悅的按摩:

從呼吸、心跳、還有無意識地扣著她的手臂的指縫裏漏出來的,是趨近於狂亂的熱情,但又始終沒有完全失控。

哥利亞作為一個alpha,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自製力不足。

他之前也確實幾度幾乎因為她的信息素喪失理智。

於是他這兼具侵略性和克製的親吻無疑是一種進步,也像是恭維,明確地傳達著這個人對她的需求和在乎,甚至還有一些無可奈何的臣服。

沒有辦法,但是那根維係著他理性的繩子在她手裏。

快要瘋了,但是因為她還沒說出帶有魔力的許可詞語,因為不想被她討厭,所以隻能忍耐,隻能維持清醒,強忍著不更進一步。

在充滿了矛盾、疑惑與無力感的一天過後,她在哥利亞身上找回了一些掌控感。

哪怕隻有現在,她好像真的能夠忘記自己是誰。安戈涅的手指伸進alpha腦後小辮子的內部,勾住了粗硬的發絲,輕輕地撥弄,是嘉獎,也是帶催促性質的鼓勵。

對方的呼吸亂了,有那麽一秒,她感覺自己像是要被按進椅子。

而在信息素即將互相纏繞的前一刻,哥利亞猛地停住。

“我現在還能控製住,”他扣著她的肩膀,極緩慢地與她拉開距離,瞳孔卻維持著擴張的興奮姿態,“除非……你想換個地方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