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係統卡殼了一瞬。

它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喬琰卻仿佛並未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麽驚人之語。

怎麽說呢,隻要用一件足夠讓人震驚的事情蓋過另一件,人往往就不會計較前一件事,現在也是這個道理。

謀士係統068還真如喬琰所猜測的那樣,是個上任的新手係統。

它絞盡了“腦”汁,才從自己的印象裏揪出了一句話來試圖反駁她。

【雖然說按照謀士的定位,隻要是給一方勢力出謀劃策便可以算數,可……可黃巾賊寇在今年必然要被皇甫嵩等漢末名將平定,廣宗城下甚至被他以十萬黃巾首級壘出了京觀。】

“我知道。”喬琰語氣從容。

十萬人壘出的京觀,可要比她眼前的畫麵可怕多了。

在係統的“注視”下,她走到了此地的一具屍體麵前。

對饑餓致死的人所表現出的樣子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加上本也見過墓葬之中的死人,喬琰麵不改色地將其中一具屍體的外衫扒了下來。

但說是外衫,也不過是已經殘破到讓人甚至興不起搶奪欲望的破布而已。

好在這也足夠讓喬琰給自己改換一個外披了。

她一邊換上這件“新”衣,以布條收攏袖口,一邊說道:“我當然知道,何止是大賢良師張角會在今年病故,加速了朝廷三路軍隊清剿黃巾平叛的進度,更知道現在的黃巾軍看似聲勢浩大,事業如火如荼,卻甚至不如後來的黃巾流寇目光長遠。”

中平之後的汝南潁川各地黃巾,甚至從盲目的對抗、流竄,轉向了同時以耕地維係的路子,算起來還比現下這裹挾平民攻城的樣子,更有勢力持久的樣子。

【那你為何要……】係統很是不理解她的選擇。

倘若一個不慎,被前來剿匪的平亂中郎將給斬殺了,那豈不是根本都活不到那二十年的命數,也完全浪費了它選擇的這個身份。

可它看到的隻是喬琰這張塵灰髒汙的麵容之下,唯獨顯露分明的一雙眼睛裏,帶著一種極端的冷靜和主見。

“第一,黃巾軍中混亂,我要掩飾自己的身份最為容易,附近的流民中年歲不大的孩童想來也不會太少,第二,方才棄屍的隊伍還未走出多遠,完全入夜之後我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在野外支撐多久,第三,我需要謀士點來獲得更多的資源。”

喬琰在說到資源二字的時候,係統留意到她摸了摸自己懷中的匕首。

漢承秦製,私人佩戴武器合法,若非如此也不會在《居延新簡》之中有戍卒售劍與民,同裏之人為之擔保的記載。

而這把匕首,正是喬羽攜妻女西行洛陽途中,遇上蛾賊後轉交給兩人的。

這或許在原本的用途上,是亂世之人結束生命的工具,但現在在她的手裏,那便隻是一把趁手的武器了。

也實在該當感謝,在這些人的認知之中,原身是因為疫症才奄奄一息的,何止是沒將她當做備用口糧,連帶著都未進行搜身,也便給她留下了這把武器。

這並不難理解。

天子劉宏在位期間,建寧四年三月,熹平二年正月,光和二年春以及光和五年二月的四次大疫,在這些人的印象之中已然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恐慌。

誰也無法保證一個急症的苗頭,會不會發展到難以遏製的地步。

事實上這些人也並不算小心過頭。

正在黃巾之亂被平定的第二年,也就是中平二年的春天,又出現了一次大疫,距離如今也隻有一年不到的光景。

喬琰繼續說道:“亂世見梟雄能臣,在等到大漢王師進軍兗州平叛之前,我得先自己站住腳跟。”

在她隱約像是握住了匕首,隨時可以拔出的舉動中所展現出的行動力和攻擊性麵前,係統很難不再次語塞,最後隻憋住了一句話——

【可你是忠良之後啊……】

這話怎麽聽怎麽有種痛心疾首的語氣。

在係統看來,喬琰做出的這個選擇和撈快錢也沒什麽區別。

一想到這個明明奔著天下第一謀士目標去的宿主,居然要在個人履曆上多了一條“從賊”的記錄,它就忍不住來個係統黑屏。

誰讓在這個漢末的時代,名聲實在是個很要命的東西。

然而它剛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樹,又聽到它的宿主嘀咕了一句:“狗頭軍師也算軍師吧?”

【……????】

可惜係統並沒從喬琰這裏得到一個明確的解釋。

深諳語言藝術的喬琰又將話題相當順遂地扯歪了。

它倒是從喬琰這裏得到了一個回複,正是她那個毫不猶豫地將初始屬性點加在了體質上的緣由。

“如你之前所說,頂尖一批的謀士,在智力的評判上,在85-100之間,我從79變成82的意義不大,還不如先補一補弱項。”

“東吳大都督周瑜死時年僅三十五歲,接任的魯肅也不過活到四十五,鬼才郭奉孝更是倒在三十七歲這個壽數上,要我說——”

“一個笑到最後的謀士要活得比誰都長,比如司馬懿,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喬琰問道。

【……】係統又卡了殼。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話有點歪理邪說,又好像還真說得通。

就是這個用來當做正麵例子的人,隱約有那麽一點不對頭。

它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它這個接受現狀得極快的宿主,所擁有的lv4的【辯才】技能,已經在方才變成了lv5。

這很難不讓它懷疑,自己就這麽成了她試驗技能的目標。

至於這個技能到底是應該叫做【辯才】,還是應該叫做【蠱惑】,再次翻遍了係統庫也沒能扒拉出一句反駁話來的謀士係統068不由陷入了沉默。

直到喬琰順著黃巾行軍方向留下的痕跡走出去了一段距離,係統才自覺自己找到了個喬琰此舉的漏洞,驟然拔高了音調說道:【不對!你現在不過是個十歲上下的孩童,如你所說,就連遠行都還成問題,你如何讓自己成為黃巾軍中的軍師,得到兗州黃巾渠帥卜己的信任?】

喬琰覺得自己耳邊有這麽個一驚一乍的家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也是一件好事,比如說,她此刻腹中空空的饑餓感都被驅散了不少。

她一本正經地回道:“可是,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鄭玄自徐州還高密,道遇黃巾賊數萬,見玄皆拜。”

【……說人話】

喬琰有點想笑了。

並不是人的係統讓她說人話,怎麽想怎麽有種冷幽默。

但她還是做出了解釋,“你可以理解為,黃巾雖是亂賊暴民,卻還是器重文化人的。”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何況,我並不打算去接觸那位卜己渠帥。”

喬琰有另外的想法。

這種想法甚至得到了係統的“友情支持”。

準確的說,這個支持來自於係統背包中的那個新手禮包錦囊。

在其中並無什麽新手套裝之類的東西,隻有一個對於謀士來說或許很有用的道具,名叫【指定人物定位器】。

亂世之中,信息傳達的滯後極其容易讓人正好錯過。

曹操此時還在皇甫嵩的麾下,並未有自己的部曲。

劉備輾轉於黃巾戰場中,還未曾因為平黃巾之功而當上安喜縣尉。

孫堅也不過才召集了下邳縣裏一道當差的少年,在朱儁麾下領了個軍司馬的職務。

若要準確尋到這些人的位置,隻怕還得靠一點外掛。

但喬琰毫無將這個定位器保留到之後再用的意思。

在係統自暴自棄的注視下,她在定位器的目標對象上輸入了一行字——

黃巾軍三十六方渠帥之一,梁仲寧。

也正在她做完這一步的時候,這大野澤昏昧夜色裏,在她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點火光。

那便是黃昏時將她拋下的那支隊伍臨時駐紮的地方。

喬琰無比慶幸,自己所用的這具身體因為多年病弱,沒少做些食補,便並沒有古代常見的夜盲症。

借著星月之輝,她站在距離營地不遠處的土丘上,將其中黃巾士卒和流民的分界看得清楚。

現在也合該是她混入其中的時候。

不過,她也是真的快餓得走不動道了。

被喬琰鎖定了位置,那位兗州地界上黃巾三渠帥之中的梁仲寧,此刻早已先到了濮陽。

濮陽,就是後來曹操與呂布之間發起兗州爭奪戰第一戰的那個東郡濮陽。

黃巾起義發動之前,張角執《太平經》,以太平道為善道教化天下,分教徒為三十六方,大方為萬餘人,小方六七千人,各有統帥,名號為渠帥。

馬元義在京師中走動關係的計劃,被門下弟子曝光後,三十六方渠帥分在八州提前起事,其中身在兗州的渠帥一共三人,分別是卜己、張伯和梁仲寧。

仲寧倒不是他的名,而是他的字。

若稱名應當叫做梁靖的梁仲寧,正在搶先一步奪下的濮陽治所之中,對著麵前的燈火發怔。

黃巾渠帥大多是早年間聽從大賢良師教化,頗得張角信賴的弟子,又因遵循大醫符水之說分發良藥,引得一並信奉黃老之說的民眾歸附,逐漸聚攏起了人手,梁仲寧也不例外。

但八州三十六方渠帥總也有個大小先後之別,他雖先到了濮陽,卻在兗州黃巾的從屬關係上,該當算作卜己的副手。

說實話,梁仲寧是有些看不起卜己的。

有漢一朝,縱然是黔首庶民也多在成年後有字,卜己與張伯二人卻沒有,兩人在大賢良師座下聽從指引之時,也並未得到天公將軍的賜字,卻偏偏因為起義倉促,而暫時得了在他之上的位置。

一想到卜己統兵,自巨野城而來,很快就會淩駕在他之上,梁仲寧心中便不覺少了幾分先前奪下濮陽之時的快意。

也正在他這煩悶之時,忽然聽到部從來報,濮陽大戶田氏召集城中四方潰敗逃散開去的官吏民眾,意圖奪回濮陽城。

梁仲寧當即一拍桌案站了起來,“田氏老賊有何本事與我叫囂?”

那下屬顫顫巍巍地回道:“聽說此人新招了個門客,來自陳留,此人力大無窮,名叫……”

“名叫什麽?”他眉頭一豎,分明是要將心中不快借此發泄出去。

“名叫典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