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屠龍者之說
從天津到順天府，鋪設了大明第一批的高速鐵路之一，雖然在朱少銘看來，現在這種跑的也就和他印象當中綠皮車差不多快的火車實在是難以稱得上是高速二字，不過就像這個時代所謂的“高速巡洋艦”航速也就20節出頭一樣，時速摸到三位數，相比於大明國內其他的鐵路線上奔馳的火車來說，確實是快的多了。
羅琦韻一行的蘭芳使團和鄭國勳為首海軍的相關人員桐城這一列火車進京，天津到順天府的距離畢竟要比另一條高速鐵路——上海到南京的距離短的多，在車上他們並不用等待太長的時間。
這個時空明朝的鐵路非常有意思，因為財政的問題，鐵路分成地方鐵路和中央由國家主持修建的鐵路共同組成，通過不同的地段要交各個地方的過路費，沒有後世統一的鐵道部，雖然鐵路裏程修了不算少，但是大部分都在經濟發達的南方和政治中心的華北等地區，在西部和內蒙古基本沒有什麽鐵路。
不過明朝政府也不是傻子，因為跟俄國的關係現在正在同時開工從關內到漠河和通往西部的鐵路，雖然通向西部的鐵路現在的進度還隻是剛剛從甘肅鋪出去，但是東北的鐵路網倒是有條不紊的已經搭起了一個還算不錯的架子，雖然俄國人的西伯利亞大鐵路相比於曆史上提前了多年就開工了，但是這條橫跨西伯利亞的超級鐵路無論是工期還是難度都要遠大於在東北鋪設的鐵路。沒有動土層這樣的麻煩，隻要錢到位，在東北的黑土地上，鐵路修起來還是很快的。而且朱少銘似乎聽說，朝堂上已經有人提出要修建一條聯通朝鮮境內的鐵路了，看來這次朝鮮的東學黨事變也讓大明意識到了俄國和日本對於朝鮮的覬覦，加強對於朝鮮的控製力度已經迫在眉睫。
實際上這趟專列上怎麽坐車在此之前都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蘭芳的使團坐在二號車廂，海軍的一行人在後麵的五號車廂，朱少銘作為太孫，通常來說應該對等的陪伴蘭芳的使團，所以按道理他應該在2號車廂，但是，這次鄭國勳帶著海軍的幾個代表進京，其中就有朱少銘，這倒不是鄭國勳對朱少銘太孫的地位拍什麽馬屁，以他的年紀，朱少銘登基之後自己也該到了退休的時候了，鄭家又是傳國公，爵位那可是與國同休，隻要不造反，哪個當皇帝對他們來說都沒什麽區別，可是朱少銘那個“自比蠻夷”的說法確實是打動了他。
“入關”首先要仰仗的，那就是海軍啊！
所以他也應該在後麵海軍代表的5號車廂，事實上，如果隻是這樣兩個簡單的抉擇的話，考慮到外交事宜，朱少銘肯定還是要先去2號車廂陪蘭芳的使團的，反正到了京城之後又不是馬上去麵聖，可是麻煩在於這還有一個埃爾施塔特王國的公主，雖然這名公主應該算是以私人身份入境，不，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他媽算是偷渡，但是這畢竟是公主啊，就像如果有一天伊萬卡皇女殿下偷渡來我們這了，你尋思是好生接待呢，還是遣送出境呢？
所以最後，朱妙錦表示她也幹脆隨著一輛車一起回京，公主大人包下了第4號車廂，朱少銘、安琪兒也正好都借著這個由頭來到四號車廂，奈傑爾也也像做賊一樣被偷偷塞上了車，編造了一個安琪兒某個鋼琴家朋友的身份，雖然奈傑爾自己都吐槽過：“我他媽的完全不會彈鋼琴，萬一露餡了怎麽辦，要不你們給我換個身份？3這個時代沒有核物理學家，但是我也是有化學煉金工程學碩士學位的。”
不過當場就被朱少銘給懟了回去“得了吧，正常人也不會主動要求公主的朋友獻醜吧？到時候你不會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由拒絕嗎？你覺得一個公主的身份會認識你一個煉金的嗎？你煉什麽？煉銅麽？”
此時此刻躺在舒適的車廂裏，手裏捧著一杯冰鎮的葡萄酒，奈傑爾倒是沒有了之前告訴他接下來要偽裝身份時候的緊張，看樣子演的不錯。不對，這種**的公子哥藝術家形象除了把藝術家三個字去掉之外，和他自己原本的形象差距不大，這他媽的算是本色出演啊。
車廂裏除了他們4個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人，4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習慣把多餘的侍衛和侍從都給屏退出去，畢竟4個人都在一塊的時候，聊著聊著就很容易聊到一些不該讓旁人聽到的話題，不過現在4個人倒是沒湊在一起聊天，朱少銘在奮筆疾書寫著什麽東西，好像是回頭要見他那個皇帝爺爺的時候要做的關於那什麽“入關”的正式稿件，朱妙錦麵前更是擺了厚厚的一摞，霓裳公主自然是有一大堆正兒八經的公文需要處理，她這個公主要忙活的政務看起來甚至要比朱少銘這個太孫忙的還要多，安琪兒則在捧著一幅明國地圖到處寫寫畫畫，看樣子這丫頭現在惦記上的可不隻是一個大慶油田了。
“三個大忙人，就我一個閑的沒事做。”奈傑爾搖頭晃腦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來到朱少銘麵前坐下，朱妙錦正在處理公務，而且自從和朱少銘相識以後，奈傑爾就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半分笑臉，如果說原本前世唐馨是一個冰山美人的話，現在的朱妙錦簡直比冰山還要冰山，安琪兒忙起來的時候最好不要隨便打斷她這是奈傑爾在穿越之前和這個妞相處時候得出的寶貴經驗。
“說起來你那天到底是怎麽給他們打比方的？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時空，既然明朝能夠延續到現在，那麽很顯然沒有在1644年滅亡，曆史上滿人的這個關就沒有入成啊。”
朱少銘嘴角一撇：“所以說以你的這個腦子也隻能幹一些理工科相關的技術活了，我當然不能用過去清朝的例子來舉例如何入關，但是我們明國人很喜歡說反話，我隻要和他們說不入關會是什麽樣的後果就可以了，敵人都開始成化犁庭了，怎麽不能還窩在關外想著七大恨有沒有合理性吧？”
“啊？這都可以？”奈傑爾眨了眨眼：“那你現在寫的是。”
“哦，說服了他們之後，你肯定要拿出你的東西出來，我現在就是在寫，我們要怎麽‘入關’。”朱少銘說到這手上的筆停了下來，把鋼筆在手上轉了一圈之後掉過頭來用筆帽點了點他剛才寫過的一段話：“現在就是把我們明國要看作是建州女真，日本就是李氏朝鮮，馬六甲就是山海關，印度洋就是中原。”
“可是。”奈傑爾挑了挑眉毛，他從朱少銘的話當中感覺到自己似乎抓到了一個漏洞：“那在你這個體係當中，現在的沙俄又算是什麽呢？”
“自然是蒙古了，建州女真就是打服了蒙古，征服了朝鮮之後，才有資格入關的。”朱少銘說到這不由得也有些頭疼：“不過這個蒙古倒是。實在是不太好打呀。”
“俄國太大了，拿破侖和希特勒兩個先後都倒在了俄國的土地上，他們還是從相對縱深不是那麽大的西邊進攻的，你不會。不會像一些你們穿越網絡小說裏麵那樣想著要把整個俄羅斯都給占下來吧？或者是把整個烏拉爾山脈以東都給打下來？”
“你居然看我們穿越題材的網絡小說？”
“中文能說到我這個程度，看點你們的小說怎麽了？雖然我最開始是從我一個日本朋友有一天興致勃勃的給我推薦了一個看了一個你們那什麽中華大撕裂之後，想去找找有沒有類似的原著才入的坑。”
“艸，你居然看那種東西。”
“我覺得沒什麽不好啊，去掉特效和服裝上麵的區別之外，我覺得本質上和美國隊長差別不大。”
“。我竟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你。”
“總之你應該沒有這樣的想法吧？”
“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想著去完整的占領一個像俄國這麽大的，有民族意識的近代化獨立國家。”朱少銘搖了搖頭：“不過現在這頭北極熊的野心太大了，所以我大概需要起碼拿下他們在東方的所有出海口，徹底封死了這些毛子東進的想法，對於蒙古，隻要打服他們就可以了，並不需要真的征服他們，不過對於現在的俄國來說，就算想要如何答複，他們也是一個麻煩的問題，你知道我現在最慶幸的是什麽嗎？”
“什麽？”
“我現在最慶幸的是外蒙古居然是一個獨立的國家，這樣避免了我們和俄國人之間超級漫長的國境線，否則一條數千公裏相連的國境線，無論是我們還是俄國人，都會比現在頭疼一萬倍！”朱少銘說到這歎了口氣：“蒙古的獨立大概是在以前幾代先帝同亞曆山大一世、尼古拉一世這兩代沙皇在位之時的俄國的一種政治默契，是雙方之間默契之下建立了緩衝區，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現在的亞曆山大三世和未來的尼古拉二世兩個都是不折不扣的笨蛋，這兩個笨蛋還能不能察覺到這種默契。”
“聽起來你現在首先擔心的就是和俄國人之間的問題啊。”奈傑爾的目光在朱少銘寫的稿子上掃過：“你不擔心日本人麽？曆史上在1894年你們明國不是和日本爆發了一場戰爭嗎？”
“嗯，我知道，不過我不擔心。”
“唔，也確實不用擔心，你們現在的這個明帝國，可比曆史上的清庭強大的太多了，日本人除非腦袋被門夾了，否則怎麽會在主動招惹你們？”奈傑爾捏著下巴在那裏似模似樣的對現在遠東的局勢指點江山，不過朱少銘隻是對他偷去了一個不屑的眼神：“按照你這樣的思路來考慮，甲午戰爭的時候在賬麵上韃清也要比日本強得多，日俄戰爭的時候，沙俄更是對日本有著碾壓的優勢，更不用說第2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日本人甚至敢主動對美國開戰了，你真的以為那個島國有什麽理性決策嗎？”
“啊？那你剛才。”
“你忘了我們前一陣子才和日本人在海上打了一仗嗎？現在的日本已經表現出了對於朝鮮的覬覦，作為一個資源貧乏然後又非常具有上進心的島國，那麽自然會對大陸有著天生的渴望。而且以現在遠東的地緣局勢來說，日本是英國人手中一個維持大陸平衡的出色攪屎棍，很難保證日本人到時候不會有什麽出格的想法。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我剛才已經說了，日本在我眼裏就是李氏朝鮮，所以日本有沒有想法不重要，就算日本不來主動惹我，我也要迫使日本人必須選一邊站的，日本有沒有野心真的無所謂，因為。沒關係的，都一樣。”
說到這，兩個人的對話都安靜了下來，奈傑爾盯著朱少銘：“夥計，我是否可以理解為，即便日本不主動像曆史上那樣動手，你也計劃要對日本實施。強力的手段？”
奈傑爾盡可能把話說得委婉一些，不過透露出來的意思還是很明顯，繞著彎說這些話就是在詢問朱少銘是否存在主動入侵日本的可能。
在他們4個人當中朱少銘和朱妙錦都作為名帝國皇室成員當中舉足輕重的存在，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們兩個在未來幾乎可以肯定將會左右這個國家的走向，雖然那天晚上他們在酒桌上與酒後，共同定下了一個美好的願景，但是這個美好的願景僅僅維持在4個人良好的私人關係之上，以及4個人獨特的身份之間，實際上並沒有什麽約束力，他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沒有身份的黑戶平民，安琪兒即便在未來，也不可能成為埃爾施塔特的女王，何況埃爾施塔特這樣的國家，雖然在現在的歐洲算得上是一方強國，但是在未來根本不可能阻礙朱少銘手中的明帝國。
而如果這個帝國在朱少銘的手中變得極具侵略性，甚至到最後失控的話，這個國家將會成為一個比軍國主義的日本和納粹德國更加可怕的存在，先不說兩個穿越者會對這個國家的未來國力的發展有何等的助益，單說朱妙錦，她現在也就20多歲，作為一名核物理學方麵的博士，奈傑爾毫不懷疑朱妙錦通過幾十年的研究，能夠在20世紀30年代的時候搞出一堆的核武器出來。
在日本沒有透露出惡意和敵意之前主動入侵日本，固然可以暫時用穿越者的先見之明來說服自己，要入侵的是一個在未來幾十年世界上最邪惡的國家之一，但是這同樣也等於是打開了自己的潘多拉魔盒，有了第1次。這樣的情況就難保不會再次重演，而重演的多了之後。屠龍者的背後終會長出逆鱗。
這不是危言聳聽，蘇聯和美國就是兩個最好的例子！
奈傑爾和朱少銘對視著，兩個人沉默的氛圍也讓朱妙錦和安琪兒注意到了他們兩個現在詭異的氛圍，就在二女準備起身上前的時候，終於，朱少銘開口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放心，隻要我能夠影響這個國家，我就絕不會為了純粹的利益去主動攻擊一個沒有向我開第1槍的人，不過。”
說到這，朱少銘的手輕輕地按在了桌麵上：“也請你理解，作為我們對於近代史的近乎PTSD的偏執，我同樣不會讓一個向我開出第1槍的敵人，活著向他的後代吹噓他是怎麽繼續開出第2槍的，我不知道這樣的回答。能否讓你安心？”
奈傑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認真地看著朱少銘，臉上原本時常掛著的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已經消失不見：“謝謝，這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