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事無常

雙手在顫抖,身體在顫栗,大腦幾乎要炸開。

驚喜、狂喜。

恐慌、害怕。

霓裳公主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在這時候怎麽麵對這一切,這兩年多以來,她已經自問能夠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但是現在崩潰的情緒卻根本不是她能夠控製的,她幾乎想現在就立刻衝進朱少銘到病房裏麵去看看他,但是腳步還沒有邁出去,潮水般的恐懼讓她不由的開始擔憂,如果恰好他醒過來之後,自己又應該以什麽樣的身份去麵對他?

是若無其事的當作是他的姐姐,然後裝作從未相識的樣子,繼續維持著虛假的這份親情。

還是坦明自己的身份,和他相擁而泣,慶祝兩個人在經曆了那場劫難之後,居然能夠在另一個世界如同重生一般重新重逢?可是相逢了之後又怎麽樣?如果是在普通人家的話,大概很樂意於家中的養女和家裏的兒子好事成雙,但是在皇家。就算不是真正的血親,這也牽扯到皇室的臉麵,牽扯到綱常名教。

這個世界上最難坐的大概就是選擇題了,兩個明明沒有血緣關係的愛人卻要被身份強行分開。

“那個,唐。唐馨?我覺得不管怎麽說,還是見一下比較好吧?畢竟我們幾個在這個世界。”

唐馨這兩個字讓霓裳公主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她看著奈傑爾,一字一頓的道:“叫我朱——妙——錦!”

“啊?”

“從今天起,沒有唐馨了!”朱妙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這一刻她徹底的下定決心,兩年多以來她的心性早就被磨礪的殺伐果斷,如果朱少銘真的是朱紹明的話,現在的一切都已成定局無法挽回,而作為一個帝國的皇位繼承人,在登上皇位之前,要麵臨怎樣凶險步步維艱的局麵她是再清楚不過的。

一旦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其實是唐馨,難保那個時常性格衝動的死鬼會做出什麽不可理喻的事情出來,朱妙錦太了解他了,有的事情他不是做不出來。

“可是。可是難道你就裝作不認識他了嗎?我是說你裝作不認識原本的他。啊,我不知道用中文應該怎麽樣準確地形容,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奈傑爾看出了朱妙錦在想什麽,他一個箭步來到了朱妙錦的麵前,但是沒想到卻被朱妙錦一把扯過了衣領。

“我懂,奈傑爾。”朱妙錦把奈傑爾的領子拽到自己的麵前,盯著奈傑爾的臉:“聽著,奈傑爾,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現在在這個世界恐怕已經沒有之一了,作為他最好的朋友,他的兄弟,你是不是應該以他的安全,以他的將來為重?他現在的身份是大明帝國的皇儲!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以現在朝堂上的局勢,他這個皇儲的屁股坐的並不是非常的穩,我們東方的皇位繼承並不像你們西方那樣相對平穩,如果他不能當上皇帝的話,在我們東方他的人身安全就幾乎沒有任何保障,皇爺爺把他冊立為新的皇儲還沒有多長時間,他現在根基不穩,所以現在不能出現任何的意外,我不能讓他知道我的身份,你明白了嗎?”

“啊?”奈傑爾根本沒有想到朱少銘這個皇儲的身份聽起來仿佛還是一個麻煩一樣,一個21世紀的理工男對於這種中國傳統的政治鬥爭實在是沒有什麽概念,不過現在被朱妙錦提著衣領嗬斥了一番之後他倒也是迅速的反映了過來:“你說他現在其實很危險?有麻煩?”

“當然!”朱妙錦鬆開了他:“作為一名皇儲,既沒有自己的班底和鐵杆的臣屬,也沒有願意鼎力支持的朝臣,更何況他還有一位非常能幹的叔叔,這都是不穩定的因素。”

“這。聽你這麽一說,感覺處處都是問題,他還能順利繼位嗎?”

“當然可以,但是前提是他不能因為衝動做出一些蠢事,所以你現在必須幫我隱藏好身份。”

“我覺得還是應該開誠布公的和他談一談,這就是一顆雷,如果現在不把這個問題挑明的話,以後如果爆開了的話,問題會更嚴重,唐。好吧,公主大人,既然他現在有這麽多的麻煩和問題,我們難道不是應該再一起去解決嗎?Together!”

“少和我說這些,我現在早就不是天真的小女孩了,Together?你當你是美國隊長嗎?”

“那你覺得隻要像這樣隱瞞下去就沒問題嗎,就能夠解決這些問題嗎?他可沒有當過一個帝國繼承人的經驗,你不也說了嗎?他現在有這麽多的問題和麻煩。”

“當然沒有問題!”朱妙錦打斷了奈傑爾的話:“在以前我隻是袖手旁觀而已,隻要我想,我就能一定保證讓他順利地登上皇位!”

“你在作出決定之前,能不能先聽一聽我的意見?你覺得我很想幹一個非正常死亡率44%的職業嗎?”

屋子的門被推開,背後的陽光在這一瞬間如潮水般照了進來,朱妙錦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身體就僵在了原地,她緩緩的轉過了身,看著自己身後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她的嘴唇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蹦出兩個字來。

“阿明?”

……

“咣!”又一個酒壇子被砸在地上,人這種動物是非常有意思的,是世界上最堅強也是最懦弱的動物,隻因為人是有心的動物。借酒消愁自古有之,李白更是此中翹楚,朱少銘喝了這麽多酒,要是換成詩仙估計早就成詩數首了,可惜他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骨子裏都是個丘八,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隻能化成一句:“他媽的。”

以前看緣之空的時候常常吐糟過願天下有情人都成兄妹,現在攤在自己的頭上,朱少銘隻覺得這個老天無比操蛋。

太孫行軒正廳門外的庭院裏,所有的侍衛和侍女都已經退下了,院子裏樹蔭下的石桌邊,奈傑爾和朱妙錦都沉默不語,奈傑爾不停地抽煙,地上留著一地的煙頭,坐在他對麵的朱妙錦則是紅著眼圈,半天不說一句話。

終於,奈傑爾實在受不了眼下這樣尷尬的氣氛,“你們到底打算怎麽辦?別不說話啊。”

“你讓我說什麽?擺在我們麵前的明顯是一個死結,不是嗎?”朱妙錦搖了搖頭,

“這在我看來不叫天真,現在阿銘的處境我作為一個局外人也看得出來,一個並不是完全民主法治的國家裏,作為一個很平凡的太孫有一個戰功過於卓越的叔叔,不是什麽好事。”奈傑爾又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讓尼古丁充分的和肺泡接觸,平時他是抽不過肺的雪茄的,但是今天他想來點更刺激的東西。”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是在經遠號巡洋艦上,接著就投入了戰鬥,昨天他的頭上還有紗布,那次指揮塔被炮彈直接擊中,我想詳細的戰報你一定看過,但有的你一定不知道,他當時頭部受傷,還要爬到艦橋上去指揮海戰,其實當時他對指揮海戰根本就是一竅不通,他隻是業餘愛好這些東西外加玩過遊艇而已,我問他為甚麽要去逞強,你知道他怎麽說嗎?”

“。大概還是猜得到的,無外乎覺得自己不能輸給遼王而已。”

“真不愧是他的女孩,心有靈犀啊,他當時的原話就是:‘我現在既然身份是太孫,我就不能比遼王差!’什麽的,簡直就像一個瘋子。”

“他沒瘋,相反,他很清醒。”

“是啊,清醒的可怕,我和他聊過,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恐怕也就這兩天,但是他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就迅速的適應了這個身份,偽裝的不僅天衣無縫,甚至讓我覺得都有些自我催眠了。不過不得不說,也隻有這樣才能保證安全,否則如果讓人覺得他們的太孫可能調了個包,那可就糟了。”奈傑爾些感歎的說道,然後他扭過頭看向朱妙錦問道:“話說,你在乎這個公主的身份嗎?”

“在乎?”朱妙錦突然笑了出來,“以前當然不在乎,有一天過一天罷了,現在。由不得我不在乎了。”

“為了阿銘?”

“是,”朱妙錦眼神帶著一絲哀傷掃過屋子,“我必須要幫助阿銘登上皇位。”

“皇位就這麽重要?”奈傑爾還是不能理解:“你們中國人難道就不能學喬治五世,不愛江山愛美人嘛。”

“這是中國,別開玩笑了,奈傑爾,沒有光榮革命,這不是你所熟悉的歐洲,每個地方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遊戲和規則,所以要麽去按著規則玩遊戲,要麽做規則的製定者。”朱妙錦銳利如刀的眼神直視著他,“做不成天子,就做不得人了!”

奈傑爾點了點頭:“這句話,他也說過。”

朱妙錦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還是咽了下去,屋裏屋外的這三個人就像這樣。一直呆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之後,朱少銘感到自己枕在一個溫暖軟香的東西上,睜開還帶有半分醉意的眼睛,看到的是一雙帶有些許疲憊神色的眼睛,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享受了一晚上前世備受宅男推崇的膝枕。

“你醒了,昨天你倒是真能喝,現在感覺怎麽樣?”

“要是在以前,醒來有個漂亮的妹子這樣照顧我,一定會高興壞了的。”朱少銘伸手輕輕的在朱妙錦的臉頰上輕撫,“真沒有想到還能見到你。”

“怎麽樣?這張臉蛋和以前比你喜歡哪個?”

“嘖嘖嘖,臉蛋沒什麽太大區別,都是大美人,隱約還能看出三分相似,眼睛尤其像,不過現在確實是個有胸有腿身材倍棒的妞啊。”朱少銘笑了起來,“就是你現在居然比我大,以後就是個老太婆了。”

“你倒是和以前差的太多了,以前你的胳膊比我的小腿還粗,現在給你穿上女裝估計都沒有人認得出來了吧。”朱妙錦的手貼在朱少銘的手上,調笑並感歎著說道:“物是人非啊。”

朱少銘的手在這時候正好反握過來握住朱妙錦的手,“我不會放棄的。”

“想做天下大不違之事,那就先當上天子再說吧,就像人們對於唐太宗的景仰不會因為他做過的事情而褪色一樣,你需要足夠光輝,才能遮掉這些汙點。”朱妙錦在朱少銘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接著當她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朱少銘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你現在學會的第1件事就是放手。”朱妙錦直視著朱少銘的雙目:“我數三個數,給我把手鬆開。”

“三”

“二”

“一”

朱少銘最終還是鬆開了手,朱妙錦若無其事的起身,沉默的站在那裏駐足了片刻,她未曾再多說一句話,隨即就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停下了腳步:“做好你現在要坐的事,別忘了你我現在的身份。”

“謝謝。提醒。”

“嗯,保重。”

……

“喂,唐馨走了半天了,你還不出來嗎?”奈傑爾在門口瞧著屋裏還躺在**的朱少銘,“哦,現在應該叫她朱妙錦,大明帝國的霓裳公主。”

“你想死嗎?”朱少銘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帶著一絲倦意,沒有了往日的生氣。

“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我不想摻和,但是現在你確定不去一下參謀部?”奈傑爾的聲音帶著一絲戲:“剛才你們兩個在屋裏纏綿的時候,有人要來匯報,被我擋在外麵了,好像是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