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破相就不像他了

圍在季昭床邊的醫護,看季銘的眼神都不對勁兒了。

“這位先生,請問你跟患者什麽關係?”關係不對,他說的病史他們可不敢采信呐。

“我是他——”季銘說到一半,頓住,一咬牙,伸手扒掉季昭頭上的人工耳蝸,才向醫生申辯:“我是他哥!”

……

除了頭暈,季昭沒什麽大礙,很快從急診室轉到病房觀察。

小何剛才去給聞寒打電話,此時進來陪著他,可季昭一個勁兒趕他出去,讓他去看紀宇傷勢。

小何吃夠了教訓,半步也不敢離開,隨他怎麽說,就是守在病床邊不動彈。

季昭正著急,季銘和紀宇一起走進來。

“我沒事。”見他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紀宇主動開口。

他隻是後腦磕破了一點,包了塊紗布,看狀態,確實沒什麽事。

季昭放了心,視線轉向季銘,一臉氣憤:“耳蝸!”

季銘嘴角抽了抽,幹笑著,從口袋裏把耳蝸抽出來,要給他戴上。

季昭哪肯讓他戴,自己把耳蝸搶過來,掛到腦後。

重新聽到聲音後,他才再度把視線轉向季銘:“你是誰哥?”

季銘愣了愣。

“我都「聽」到了。”季昭緊緊盯住季銘,“你是誰哥?”

季銘這才想起,簡單的句子,隻靠唇語,熊孩子也能懂的。

他屏了屏呼吸,手指握緊,一不做二不休,在小何和紀宇緊張地注視下,開了口:“你不覺得,咱倆長得有點兒像嗎?”

像是像,季昭再不高興,也得承認這一點。“所以呢?”

“所以……你應該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既然開了口,季銘心裏很快做出計較,“我們可以做個鑒定。”

說完話,他繃緊了心弦看著他:他沒提起從前,應該不會刺激他……吧?

事實比季銘想象的要好。

季昭雖然皺眉,卻不像頭疼要暈倒的樣子。

他鬆了口氣:早該想到這一招的,熊孩子不記得了,他們可以再認一回親啊!

“昭昭,我沒有惡意。我是真覺得你像我弟弟,越看越像,年齡也對得上。”季銘理順了思路,話說得越發流利,流利而迫切:“可以給我幾根你的頭發嗎?”

“我沒有哥哥……”季昭低聲說,“我媽媽隻有我一個孩子。”

雖然很小就走丟了,可他有印象的,他的家隻有兩個人,媽媽和他。

“那不是你——”季銘開口,又驟然收住。

紀宇攥了攥拳,指尖刺入掌心,低下頭,轉身離開病房。

“這中間或許有什麽波折誤會。”季銘含糊解釋。他也不敢多說,怕更多信息會刺激到季昭,隻是重複問他要頭發。

季昭抱住頭,護住自己一頭“秀發”:“你認錯了,我不是你弟弟。”書上都沒說他們有那層關係。

他也不想跟欺負哥哥的狗男人扯上那層關係。

季銘敗下陣來,不敢強求,見好就收。

相比之前他見他就說胡話甚至昏迷,現在這樣已經好多了。再多交流幾次,想來就可以拉他去做鑒定了。

未來可期。

季銘滿懷希望想著,見他閉起眼睛休息,也沒多纏著他說話,示意小何好好盯著他,自己退到病房外守著。

季昭是裝睡。他就是不想跟主角攻多說,主角攻一走,他就睜開眼睛,翻身要坐起來。

“你幹什麽?”小何滿懷戒備盯著他。

“上廁所。”季昭無辜地看他一眼。

小何舉著吊瓶,陪季昭走到洗手間門口,還要跟他進去,被他紅著臉嚴詞拒絕。

他合上門,自己把吊瓶掛到洗手間的架子上,很順利上完廁所,洗手時,照了眼鏡子,卻慢慢呆住了。

他跟主角攻長得的確很像,起碼有七八分像……可是媽媽明明隻有他一個小孩兒……或者,也不是?

已經淡忘的模糊身影忽然清晰起來,是媽媽……媽媽牽著他的手,溫存地抱了抱他,手指撫過他的臉,紅著眼,說:“不知道哥哥好不好……”

然後,然後媽媽說去給他買糖,讓他在原地等。他便等。一直等……

小何站在門外等,一直等——水早就衝過了,季昭卻遲遲沒有出來。

無論如何也不該這樣幹等的,他很快後悔萬分。

沒人能說清楚季昭上廁所的幾分鍾裏發生了什麽,小何聽到“咚”的一聲響推開門時,他已經失去意識,修長的身子憋憋屈屈躺在狹窄的地板上,洗手台上方的吊瓶架子正在吱呀搖晃。

吊針已脫落,在他手背上犁出長長一道血痕。

聞寒趕到病房時,紀宇行屍走肉般站在洗手間門口,季銘跟小何兩個大男人,正圍攏在洗手間,拿不肯挪窩的季昭毫無辦法。

季昭這次昏迷很快就醒了。

但醒來的似乎不是他。

他背靠牆角坐在洗手間裏,抱緊自己膝蓋,眼神清澈而戒懼。

即使麵對聞寒,也無分毫例外。

“昭昭——”聞寒擠進洗手間,看見他手背上刺目的血痕,伸手去拉他,被他一把拍開手臂:“壞人,別碰我!我要等媽媽!”

“昭昭……”聞寒咬了咬唇,嚐到一股血腥味兒。

正和季銘商定讓醫生給他用鎮定劑,遲一步趕來的老院長,轟走他們,輕輕鬆鬆把季昭哄了出來:“媽媽買糖去了,讓昭昭先跟爺爺去屋裏等。”

他順順利利把季昭哄到病**,讓他躺下:“昭昭乖,先睡覺,睡一覺媽媽就回來了。”

季昭配合極了:“我睡覺。”

床邊圍了一圈人,他看都不看,隻睜著清淩淩的眼睛看著老院長:“讓媽媽快點回,我不要糖了。”

“哎,好。”老爺子掐了自己一把,強露出個笑應下來,看著他閉上眼睛。

“艸!”生平頭一次,季銘爆了粗口,青筋在腦門根根凸起,他握緊拳頭,瘋狂想毀滅什麽,卻連爆粗都爆得小心翼翼,低不可聞。

幾分鍾後,季昭呼吸均勻下來。

聞寒平靜走到病床前,伸手關掉季昭耳蝸開關,看向小何:“怎麽回事?說清楚,仔細說。”

他這樣平靜,小何反而又慌又愧,一五一十說了前半段,後半段季銘接過來補全。

“我混賬。”他說完,自己給自己下了個結論。

枉他自作聰明,以為不會刺激他……

“不怪大哥。”聞寒平靜開口,“難免的。”

他們誰也不知道,哪句話,哪個點,會踩到他的雷區。

他真的不怪季銘。

該怪誰,他也不知道。

他木然看著小混蛋,才發現他眉骨處剛剛磕到了,臉上又增一處傷口。

其他地方不知哪裏受了傷,他暫時不敢碰他。

再這麽下去,該體無完膚了……

他深吸口氣,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跟季銘商量:“這次情況有些複雜,是會診還是轉院?另外——”

他轉向老院長:“院長您能不能跟我們說說昭昭小時候的情況,萬一他……記憶停留在那時候——”

他頓了頓,咬咬牙才能繼續:“萬一他記憶退回小時候,我們多了解一些,也好應對。”

“也好。”老院長沉思一瞬,開了口,“這孩子,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他。”

“當年剛到福利院時,他很少說話,一天開不了幾次口,但凡開口就是要媽媽……也是這樣,孩子生病吃藥把聽力吃出了問題,我們也沒第一時間發現。”

“造化弄人,怪不到您頭上。”聞寒聽得心痛,攥緊指尖,強壓下心緒,客氣安慰。

角落裏的紀宇,身子晃了晃。

“抱歉。”他不知對誰說了句,腳步虛浮逃出病房。

初秋的天空十分幹淨,陽光無遮無攔穿過天井照進走廊,看著和煦,落在身上卻全無溫度。

紀宇倚住欄杆,身體搖搖欲墜,一張臉被這陽光照得慘白,白得毫無生氣,像個假人了。

……

萬幸,聞寒所擔心的事並未發生。

季昭睡了一覺醒來,看見聞寒,若無其事叫了聲“哥哥”。

“你趕完通告了?”他坐起身問。

“嗯。”聞寒暗暗鬆了口氣,手指輕碰他眉骨,“疼不疼?”

季昭“嘶”了一聲躲開,後背挨到床架子,又“嘶”一聲。

聞寒皺眉,讓他轉過來,掀起他上衣,看到他腰椎往上青紅了一片。

“好疼,哥哥……”季昭轉回頭,偷看聞寒一眼,見他麵色冷峻,眼睛一眨,半真半假哼哼唧唧起來,“我摔得好慘……”

聞寒放下他衣服,麵色軟了不少:“還有哪裏疼?”

季昭搖頭,想起什麽:“貓有沒有事?”

這種時候,隻惦記著貓……聞寒沒回答他的問題,仔細觀察了他神色,試探著問:“你怎麽摔的,還記得嗎?”

“爬梯子……”季昭弱弱說了句,繼續問:“貓還好嗎?”

看來是不記得後來的事了,聞寒心放下些,音色卻冷了幾分:“不知道。”

什麽貓,就那麽值得他惦記!

季昭的確惦記得很,他記憶停留在貓下樹的一刻,不知它和它肚裏的崽崽是否完好,催著聞寒帶他回福利院。

“你出院有段時間,該去做複查了,不如我們——”

“改天再去,哥哥。”

聞寒拗不過他,隻好帶他回去。

一回去他就去李大爺那裏看貓,見貓好好的,才放了心。

回到宿舍,他坐下來,不知在想什麽,神色有絲恍惚。

“怎麽了?”聞寒不放心地問。

“沒怎麽。”他木木呆呆坐著,木木呆呆答。

答完見聞寒看著他,滿目擔憂,又忽然回過神來:“我沒事,哥哥。”

他笑了下,笑容幹淨,卻沒往日燦爛,透著一股疲憊和虛弱:“隻是做了個不大好的夢。”

“是夢就不要想了。”聞寒眼睛一澀,輕輕摸了下他發頂,轉身進洗手間,用熱水打濕了毛巾,過來給他擦臉。

“我自己來,哥哥。”

聞寒按住他:“小心手。”

季昭看著自己手背上長長的劃痕,呆了一會兒,沒再掙紮。

“謝謝哥哥,哥哥真好。”熱毛巾落在臉上,輕柔舒適,季昭有些呆滯的眼睛靈動起來,整個人也活泛了,駕輕就熟吹起彩虹屁。

倒是嘴甜。

可光嘴甜有什麽用——“你再這麽摔下去,臉都要摔破相了。”

聞寒語氣淡漠說著,一手捧住他後腦,另一手微微加重力道擦拭他眉骨處的血跡。

季昭躲了躲,沒躲開,又疼又委屈,開口語氣幽怨:“破相了,就不像他了是嗎?”

嗚嗚,他偏要破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