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談……戀愛嗎?”
不等盛淮說話,前後一聯係,裴昱自己反應過來。
“嗯。”盛淮聲音很淡定,但心跳極快,快得他怕被裴昱聽出端倪。
他鬆開裴昱的手,下了一級台階,抬頭仰視著他:“阿昱討厭我嗎?”
當然不。裴昱搖頭。
“那就好。”盛淮笑笑,攥攏自己微顫的指尖,“我也——我……很喜歡阿昱。”
他說著,頓了下,給裴昱時間理解這句話,也給自己時間組織語言。
“我很喜歡阿昱,想跟你試試,談……真的戀愛。”經過精心“組織”,他說出來一句大白話。
大白話有大白話的好,起碼裴昱聽懂了:“你是,在……在追求我嗎?”
他震驚得瞳孔微微放大。
“是。”盛淮聲音幹澀。“我知道我先前說過把你當弟弟,忽然這樣,你可能會嚇一跳——”
“我沒有嚇一跳。”裴昱下意識反駁。
盛淮看他一眼。
他麵色依舊茫然,但沒有明顯的厭惡或抵觸。
“是,你沒嚇一跳。”他順著他說,“這是小事,怎麽會嚇到你,對嗎?”
對,對吧。裴昱稀裏糊塗點點頭。
“我……追求你,不會影響你現在的生活。”盛淮循循誘導,“一切還和過去一樣。”
“隻是,你可以試著真正把我當家人,我們真正,一起撫養安安。”
“我本來也把你當家人。”裴昱愣愣地說。
“謝謝阿昱。”盛淮心頭一道暖流劃過。
這樣很好。隻是,他想要更多。
如果不主動出擊,笨蛋怕能把他當一輩子哥哥……
“既然這樣,就更沒什麽問題了。”他溫聲說著,“我們還和過去一樣,你隻需要……稍微轉變一下心態。”
“怎麽轉?”裴昱似懂非懂。
“不要把我當成哥哥。”
盛淮說著,靜了靜,試探著,重新握住裴昱的手:“阿昱討厭這樣嗎?”
拉,拉手嗎?裴昱搖了搖頭。
拉過許多次,他已經有些習慣,甚至,有些喜歡——盛淮哥的手溫暖幹燥,每次握上來,好像能傳遞給他某種神秘的能量,讓他安定。
“那我們一起吃飯,一起逛超市,偶爾……一起出去旅行遊玩,阿昱能接受嗎?”
不是都做過了嗎?為什麽還問他能不能?
裴昱實事求是地點點頭。
“很好。”盛淮做出大鬆一口氣的樣子:“那阿昱是答應我追求你了?”
嗯?他答應什麽了?
裴昱茫茫然發愣。
“戀人之間會做的事,也就是這些了,阿昱不是都願意和我一起做了嗎?”盛淮理所當然道。
是,是嗎?裴昱總覺得哪裏不對。
可盛淮哥說的又很在理的樣子。
“我們已經在談戀愛了?”他這次真的嚇了一跳。
“不是。”盛淮勾唇,“是我在追求你,你可以慢慢考慮,也可以對我說不。”
說到最後,他攥了攥指尖。
“哦。”裴昱緊繃的神經倒是鬆懈下來。
“但是對外你可以說我們是戀人,完全不用心虛,因為我真的在追求你。”盛淮又說。
“嗯。”裴昱混亂地點點頭:什麽對內對外的,他有點兒繞不過來,需要緩一緩……
但是——
“別人追求人,不都……很大陣仗嗎?”兩人繼續下樓的時候,他悶悶開口,“燭光、鮮花,還要單膝下跪什麽的……”
別以為他沒談過戀愛就不知道,他讀大學時見過的。
“你想要那些?”盛淮偏頭看他,眼裏帶著奇異的光。
“不,不想。”裴昱搖頭。那場景他想想都害怕。
“那種方式太誇張了,對不對?阿昱你應該不喜歡。你想要我怎麽追你?”盛淮要跟他理性探討似的問,讓這話題一下子有了學術交流的氛圍。
裴昱於是忘了追究這話題存在的合理性,抱著學術研究的態度,認真思考起來:“不可以說我笨。”
思考半晌,他給出答案。
“嗯。”盛淮眼裏閃過笑意,“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裴昱還懵著,想不出來更多。
“隻有這一條?”盛淮忍不住,揉了下他後腦勺。怎麽可以這麽笨……
“你喜歡我什麽?”過了半晌,裴昱又問。
他身體不好,會一直生病,很麻煩,又是阿斯伯格,不太擅長和人相處、哄人開心……裴昱一時竟想不出自己有哪裏值得別人喜歡。
“喜歡你——”盛淮頓了頓,好懸才把那個“笨”字吞回去,“喜歡你聰明,喜歡你善良,喜歡你能寫會畫,還……長得好看。”
唔,他說得對,算他有眼光。
裴昱心情好了不少。
“我長得好看嗎?”走到停車場,上車前,他又靠近他耳邊,不確定似的小聲問。
“特別好看。”盛淮低笑著打開車門讓他上車,“你不照鏡子的嗎?這還用懷疑……”
……
裴昱跟盛淮出門這一下午,盛時安一直在跟其他人一起排練兒童劇。
上午雲婧雪和程昊為了募捐善款給孩子們改善夥食,承諾晚上為各位線下線上的愛心捐助者表演一台兒童劇,以作答謝。
主演自然是節目裏的幾個崽。
盛時安因為吐字最清晰、性格最成熟,被委以主角重任,其他大小嘉賓也各有飾演的角色。
“我演什麽?”回到節目組吃晚餐時,裴昱問。
“你歇著就行。”程昊看他一眼。不是都請病假了,還這麽積極做什麽。
“我可以演。我學過表演的。”裴昱逃了半天工,不好意思再逃,不過——“有沒有……沒台詞的角色?”
他看向“總導演”雲婧雪。
好家夥,聽他說學過表演,她還以為他有多大底氣……雲婧雪笑出來:“有。”
裴昱被安排演一棵大樹。
別說,他演得挺傳神,下場時觀眾才發現這樹還是活人演的。
數數人頭,才猜出來這棵樹是誰。
【哈哈哈,物盡其用了。】
【大家別笑,社恐能上台,已經很棒了好啵。】
【很棒很棒,大家都很棒,特別是崽崽們!】
崽崽們化了全妝,穿了道具戲服,各個表演得很賣力,出了一大身汗。
鏡頭掃向他們,觀眾都心疼了。
盛時安扮演的角色是隻小熊,他台詞又長,動作又多,上台時間又最久,小熊頭套摘下來時,劉海兒都濕濕軟軟搭在額頭上,襯得大眼睛格外明亮。
【嗚嗚,濕噠噠的安安崽!姨姨抱抱!】
【安安辛苦了,演出很精彩!】
觀眾忙著心疼盛時安,盛時安卻顧不得脫身上的熊熊服,就走到“大樹”身邊:“爸爸,我幫你。”
裴昱的大樹道具服不知哪裏卡住了,半天脫不下來。
“安安你先換衣服,我來。”程昊已經脫下自己的戲服,留意到裴昱被卡住,把程頌頌交給編導,大步走過來。
“謝謝叔叔。”盛時安給他讓開位置。爸爸被卡住的地方大概在脖子那個位置,他確實夠不到。
“你先別拉。”看裴昱動作急躁,程昊走近他,把他身體轉過去,讓他背對著自己。“我找找哪兒卡住了。”
他說著,湊近他道具服的拉鏈,仔仔細細檢查起來。
【啊,要命,家人們誰懂,這個姿勢,好像在嗅信息素……】
【這我很難不嗑!】
【哈哈哈,對著一棵樹聞信息素嗎?你們CP黨也太上頭了吧?】
【可是程某人一直在盯著一棵樹,看到這棵樹有麻煩,親兒子都放下不管了呢。】
【呃,一時有點兒被你們說服……】
【不可能的,程昊想跟什麽人談戀愛談不上,幹嘛要找裴昱?】
【找裴昱怎麽了?】
【對啊,裴老師怎麽了?裴老師也很優秀啊。】
【我承認他某些方麵是挺優秀,但是……你們懂的。】
【我們不懂!】CP黨不高興了。
【也別陰陽怪氣,就是挑剔裴老師容貌有瑕疵唄?】
【人家程昊都不在意,不是所有人都以貌取人的,望周知。】
【不以貌取人,也沒人願意成天對著一張毀容臉吧?】
【沒看他自己都從早到晚戴著墨鏡不摘嗎,自己都自卑不敢麵對自己,心理那麽陰暗,還指望別人喜歡?】
什麽自卑、心理陰暗?!盛淮皺眉。
他就去開個視頻會的工夫,哪裏又跳出來這種奇葩?
“禁言,封ID。”盛淮冷著臉吩咐陳峰,邁開長腿下車,大步走向小劇院的後台。
後台,程昊總算找到道具服卡住的位置,扯斷卡在拉鏈縫隙的線頭,把拉鏈從上到下拉開。
空氣流動進來,裴昱鬆了口氣。
“謝謝,程哥。”
“不用。”看到他白皙的脖頸,和微微汗濕的衣領,程昊頓了頓,避嫌地轉開視線,後退一步。
【看吧,根本沒有你們腦補的那回事,程昊還特意回避呢。】
【回避又怎樣,心虛才回避懂不懂?】
【得,我是叫不醒你們這些裝睡的人,但程昊這種富家子弟,會喜歡上裴昱這種自卑毀容臉,我願意直播倒立吃翔!】
【誰稀罕看你倒立吃翔?毀容怎麽了,裴老師心靈高貴,皮囊醜陋又怎——臥槽!!】
那位觀眾的彈幕打到一半,忽然刹停。
屏幕中的裴昱,終於掙脫開束縛住他的道具服,回過頭來:“程哥,你救了我一命。”
他認真道著謝,一張被悶到白裏透紅的臉,毫無遮擋、毫不設防地出現在鏡頭前。
鼻梁挺拔,眉骨飛揚,雙眼深邃清冽,星辰般奪目……
“別鬧。”程昊看一眼他光華流轉的眼睛,喉嚨有些幹澀。
別這樣。頂著這張臉叫他哥,跟他這樣自然地開玩笑,他真的會動搖。
裴昱不是玩笑。道具服有洞,他本來沒事,可拉鏈卡住拉不開後,他有些不妙的聯想,呼吸隱隱困難。
還好程昊及時幫他拉開了,讓他逃過一劫。
他想解釋自己沒鬧,但褲子被盛時安拉了拉,他這才注意到崽還穿著道具服,忙蹲下去幫他脫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是誰?我在哪兒?】
他一蹲下去,死掉一樣的彈幕突然活過來。
【毀容臉!這是尼瑪毀容臉?!】
【嗚嗚我死了,剛才公司在開會,我突然站起來一聲“臥槽”……】
【哈哈哈哈我錯了!裴老師心靈高貴,皮囊更高貴!】
【倒立吃翔那位呢?你出來!】
【別管他了,攝像你給姐動一動,你是木頭嗎,裴老師都蹲下去了,你還站著幹嘛?!】
【是不是震驚於裴老師的美色,動彈不了了啊?】
【狗屁動彈不了,我看他們挺淡定!】
是真的,滿屋子人,不管嘉賓還是工作人員,麵對露出真容的裴昱,都沒什麽特殊反應,畢竟早都見過——除了雲婧雪。
給盛時安脫下衣服,裴昱直起身來時,和雲婧雪視線裝了個正著。
雲婧雪倒吸一口氣:“裴,裴老師?”
“怎麽了,雲老師?”裴昱問。
雲婧雪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怎麽了?”楊嘯注意到他們。
“沒怎麽。”雲婧雪終於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裴老師長這樣。”
他長哪樣?裴昱愣了愣。
“哦——”楊嘯明白過來,有些好笑,“您今天第一次見他不戴墨鏡?”
“是啊。”雲婧雪看一眼他,再看看滿後台淡定從容的大小嘉賓和工作人員,神色複雜,“我不會是最後一個見世麵的吧?”
“不會,還有觀眾——”
楊嘯說著,忽然頓住了。
他忽然意識到這會兒有直播。
而房間內的各路攝像小哥兒,正不約而同,把鏡頭從各個方位懟向裴昱。
離他最近的一個,甚至快懟到他臉上了。
憋了快一季了,可算抓到機會了啊!
裴昱這時終於感覺到哪裏不對。
他呆滯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不出意外沒摸到他的寶貝墨鏡……
救,救命。
他視線忽然遊移起來,不敢看滿屋子人,更不敢看靠近他的攝像機。
本來被他用意誌屏蔽的嘈雜聲光忽然又擠滿他腦海,他倉皇低下頭去,慌亂地摸向褲子口袋,尋找自己的墨鏡。
口袋令人絕望般空****。
但,一隻修長的手握住他手腕,手主人微微用力,把他帶進自己懷裏,用身體替他擋住各色視線:“乖,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