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兩個條件

李溫水對宿陽秋沒什麽印象,不知道怎麽得罪過他。宿陽秋高高在上,眼神在說他這樣的人不配來這裏。

有人道:“哎,陽秋,人家又不是來找你的。”

周齊抓住李溫水手臂帶到沙發上,拍拍他的肩膀:“他這人就這樣,不喜歡接觸外人,別當回事,梁瑾應該快來了。”

與三個不熟的人在同一包間,李溫水也渾身不自在,他站起來:“我還是出去等吧。”

一雙手又將他按了回去,湊過來的花襯衫青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你好,我叫裴致,你呢?”

“李溫水。”

裴致嘴角一勾:“名字比人普通。”

對方的不斷靠近讓李溫水很不舒服,周齊一拍他肩膀:“行了,別把人嚇到了。”

“我這麽帥怎麽可能嚇人,”裴致拿過堅果盤放在李溫水麵前,“既然你沒事幹,就幫們剝榛子吧,梁瑾也喜歡吃。”

榛子滿滿一盤,卻沒有剝榛子的工具。李溫水一時無從下手,裴致道:“很好剝的,你看每個榛子上都有小開口,一剝就開。”

這種酒吧怎麽會沒有開堅果工具?

李溫水不傻,他知道對方這是拿他消遣找樂子呢。

可此刻情形,他想走對方也不會讓他走,想要拒絕他又惹不起。

李溫水抿緊唇瓣,捏起一顆榛子,他的指甲很短,修剪得圓潤幹淨,剝開時榛子殼會陷在肉裏,隻有輕微的異樣感,不算很難剝。

周齊勾住裴致肩膀:“別坐著了,正好現在三個人鬥地主玩會兒。”

裴致瞄向默默剝榛仁的李溫水,笑道:“好好剝,我一會兒吃。”

那邊三人打起了牌,喝酒聊天,仿佛忘卻了李溫水的存在。

李溫水反而鬆了口氣,這間房裏的三個人,除了周齊態度模棱兩可,另外兩人都瞧不上他。

他與他們之間存在著無法跨越的溝壑,不僅是身世背景,還有他壓根就擠不進去的圈子。

李溫水剝了一會兒,手指漸漸痛了。裴致眼睛看牌,手向後伸去,一把抓走盒子中剝好的榛仁。

他扔了幾顆到嘴裏,咯嘣咯嘣咀嚼著,稱讚道:“美人剝的榛子就是好吃。”

他遞給宿陽秋,宿陽秋沉聲道:“我不吃。”

“不吃拉倒,毛病。”

裴致又把榛仁遞給周齊,周齊接過幾顆,瞄了一眼李溫水:“辛苦了。”

從周齊接過榛子那一刻,李溫水就確定了周齊也瞧不上他,拿他當服務生使喚,隻是比裴致說好聽話。

“哎,李溫水,你什麽時候認識的梁瑾啊?我都沒聽梁瑾說過你?”裴致邊打牌邊問。

榛子殼剝開的清脆聲不斷響起,李溫水垂著頭,指尖發紅一聲不吭。

裴致見李溫水不理他,又問:“你家是做什麽生意的啊?這片兒的富二代我都見得差不多了,怎麽沒見過你呢?”

他故意這麽問,雖然李溫水一身小眾品牌,可他一眼就看出對方家境貧困。

這樣的人啊,很好辨別,他們在看他時會不自信,會微微縮起肩膀。

這個李溫水裝得很好,脊背筆挺,眼中沒有畏懼,可他不經意的行為還是暴露了他所在的階層。

之前李溫水麵前有一瓶沒開封的紅酒,現在那瓶酒被他挪開到距離他很遠的地方,人會潛意識避開自己所不能承受的金錢風險,而李溫水連一瓶酒的價格都承受不了。

李溫水剝榛子的手一停,這次再裝聽不見就顯得故意了,他拿出他在學校裏對人說了無數次的說辭:“我家是做工程的,這幾年才搬到京市,京市這麽大,不認得也正常嘛。”

“也對,”裴致眼珠一轉,“哪家公司?我家也是搞這個的,說不定合作過呢。”

李溫水艱難地剝開一個頑固的榛子,麵不改色道:“辰陽建造。”

他不怕裴致懷疑,這家公司確實存在,也是近幾年過來京市的,規模不大,老板有一個兒子和他一樣大。現在老板一家子都在國外,除非刻意去國外打聽,不然唬人夠了。

他不認為裴致有興趣到非要查清楚他的底。

“哦~”裴致沒再說什麽,又一次拿走了李溫水剝好的榛仁。

半盒榛子已經被李溫水剝光了一半,此刻大拇指火辣辣的疼,捏起榛子的手微微顫抖。

包間門在這時打開,明亮的日光從門縫傾瀉進來,粱瑾站在光亮處。

李溫水動作停下,抬起頭。

包房昏暗,梁瑾目光最先看向打牌的幾人笑問:“怎麽沒等我?”

裴致扔了牌上前迎接梁瑾:“真是貴人來遲啊,梁少再不來我們就要趕下一個場了。”

“那也不算太晚。”

梁瑾坐在沙發上,裴致一指李溫水:“你沒發現多個人啊,人家可眼巴巴等你好半天了,還給你剝了榛子呢。你什麽時候認識家裏開建築公司的小美人了?也不介紹我認識。”

梁瑾疑惑轉頭,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李溫水。

建築公司?他還是真是撒謊沒夠。

李溫水還保持著剝榛子的動作,他麵前的榛子殼堆積成小山,剝好的榛仁卻隻有幾個。

牌桌上散落了許多圓滾滾的榛仁。

梁瑾似笑非笑瞄向裴致:“確定是給我剝的?”

裴致一攤手:“你又不來,總不能浪費小美人一片心意,我就幫你吃了啊。”

梁瑾神情不變,摸出香煙。剛要點火時“啪嗒”一聲,火光亮起。他轉過頭,李溫水握著一塊錢一個的普通打火機,右手指尖紅得刺目。

梁瑾沉默片刻,收起香煙,眼眸一彎:“怎麽還找到這裏來了?”

帶有濕意的兩個袋子突然放在梁瑾腿上,李溫水輕輕眨眼,笑道:“那天謝謝你,給你買了貴妃芒,你的衣服我也洗幹淨了。”

梁瑾拿開腿上微濕的袋子,三個小時前下過一場雨,袋子應該就是在李溫水等公交的時候沾濕的。

“西服不能水洗,芒果你拿回去自己吃吧,還有事嗎?”

梁瑾觀察到李溫水臉上討好的笑容淡了一些。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下次可以不要再找我了嗎?”

之前找到他家裏,現在又找到他朋友,李溫水沒有界限感的行為讓他很不喜歡。

李溫水眼裏流露出些許茫然:“我就是想謝謝你,沒別的意思。”

“我也是字麵意思,”梁瑾拉過李溫水的手,將芒果重新交回到他手上,“拿回去給你妹妹吃。”

李溫水看著麵帶微笑的梁瑾,他看不透這個人,對方時而幫他、抱他、摸他,時而又對他惡劣、揶揄、冷漠。

見李溫水愣著不走,眼裏水光瑩瑩,梁瑾輕握了一下李溫水長有薄繭的手,說道:“比起不勞而獲,雙手創造來的價值更安心。”

李溫水猛地抽回手,滿眼的不服氣:“我沒有不勞而獲。”

他從來沒有過不勞而獲,他所得到的,都是他都有付出。

“那好,”梁瑾笑看他,“那你對我呢?不是不勞而獲,難不成是喜歡我嗎?”

“喜歡不行嗎?犯法嗎?”李溫水反問。

原本牌桌旁打牌的三人,突然十分一致的安靜下來。

裴致:這小美人真難纏啊。

周齊:梁瑾到底在矜持什麽!送上門的都不要!快答應他啊!

宿陽秋輕哼一聲,滿眼不屑。

梁瑾收起眼底的漫不經心,細心審視著李溫水。

對方淺茶色眼眸中情緒暗流湧動,麵頰紅潤,麵上平靜且理直氣壯。

梁瑾斂起笑意,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我不喜歡你。”

“行!”李溫水心髒一緊,倏地站起來拎起禮品袋,迅速走出門。

梁瑾些許愣神,本以為李溫水會再堅持一會兒,沒想到這次離開地這麽痛快。

門被用力關上。

周齊第一個不明白:“你真不喜歡?他怎麽看都是你喜歡的那款啊。”

梁瑾拿起酒杯,抽出紙巾仔細擦拭杯子:“貪財圖利,沒有真心,你喜歡嗎?”

周齊被逗笑了:“要什麽真心啊?還是別糟蹋真心了。”

裴致想到了什麽突然走向梁瑾:“真心與否,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梁瑾懶得聽裴致那些歪點子。

周齊卻來了興趣:“怎麽試?”

“他不是說喜歡你嗎?那你和他在一起,一點好處也不給他,看他能堅持多久。”

梁瑾喝口酒:“無聊。”

裴致笑道:“是很無聊啊,因為我們本來也沒什麽事做。”

周齊道:“我也覺得挺有意思的,我聽過一些關於他的事,虛榮拜金貪財。剛才他說喜歡時,我倒是看著也挺真的,那到底哪個是真的呢?”

裴致:“對吧,梁瑾你怎麽想的啊?你怎麽想的啊,他長得那麽好看,你又不虧。”

“浪費時間。”

窗外又飄下小雨,梁瑾瞥見門口放著的雨傘,是他曾經給李溫水的那把。

裴致的聲音把梁瑾思緒拉回:“你時間本來也多,要不打賭怎麽樣?賭你什麽也不給他,李溫水所謂的喜歡可以堅持多久?”

裴致說著撞了下不想參與的梁瑾:“我賭個大的,我在西郊有個馬場,李溫水要是堅持到一個月算我輸,馬場歸你。”

“我賭不超過三個月,輸了飛機借你們隨便開。”周齊也加入進來。

一直默不作聲的宿陽秋樸實地往桌上拍一張卡,開口:“一周。”

梁瑾起身走向門口,拾起雨傘:“我還沒有答應,你們賭的太早了吧?”

“那你什麽時候答應?你要是不答應的話,我可就勾引李溫水去了,我覺得我提出戀愛他也能同意。”裴致十分自信。

梁瑾推開門,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再說吧。”

……

李溫水走出酒吧有一段路了才意識到沒有拿傘,但一想到雨傘是梁瑾的,不要就不要了。

他臉蛋滾燙,心髒蔓延著一股無法形容的酸澀感。梁瑾的曲解,拒絕,讓他感到氣憤、挫敗。

此刻梁瑾說不喜歡他的模樣還曆曆在目,一直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李溫水吸吸鼻子,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難受。

小雨漸漸落了下來,他沒有帶傘,也不想淋雨,一路小跑到公交站台下躲雨。

雨越下越大,李溫水情緒漸漸平複。

生活的壓力常常不會給他悲傷的機會,他已經習慣了用最快的時間讓自己平靜。

看來梁瑾這裏是真的行不通了,算了,他放棄了。

涼風陣陣,比公交車先來的是一輛黑色商務車。

商務車停在李溫水前麵,車門打開,一身灰色西裝的男人來到李溫水麵前。

經過俞子濯的事,李溫水幾乎是轉身就跑,從車內又跳出幾個男人將他捉了回來。

李溫水渾身濕透,雨水涼的他渾身打顫。

為首的中年男人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洛嘉楠母親的律師,我叫孫明,我不是要傷害你。”

李溫水警惕地看著他:“你什麽意思?”

孫明從包裏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從裏麵拿出一疊文件,看著上麵的內容念道:“你在與洛少爺相識的四年時間裏,洛少爺一共給你轉賬六十三筆,總金額為三萬七千元。少爺的名牌禮品,粗略計算一下價值是五萬左右。”

“禮物是洛嘉楠用過的不要的,那些轉賬是我給他辦事應得的,你們是想要回來嗎?”

“我們不會要回,夫人隻是希望你不要再從少爺身上騙錢,夫人愛子心切希望你能理解。”

李溫水推開保鏢一把搶過孫明手上的文件,憤怒的紅了眼睛:“一個說我不勞而獲,一個說我騙!我不勞而獲什麽了!我騙什麽了!你們有錢就可以汙蔑人嗎!”

“你冷靜一點,我們也沒有要追究你,隻是,如果你還留在洛少爺身邊,這些金額足夠起訴你詐騙。”

“你他媽的!”李溫水一把揪住男人領口,“你聽不懂人話嗎?我沒有騙!”

孫明麵無表情看著他:“是不是騙,要看法官判定。”

“行啊,你告去啊!”李溫水渾身發抖,“我也可以告你們侵犯我名譽權。”

“但是據我了解,你沒錢打官司吧?”

李溫水一下子偃旗息鼓了,他鬆開手,是啊,他沒有錢。

所以被俞子濯造謠時,他沒辦法用法律的武器維護自己的名譽,所以麵前這人說他詐騙時要起訴他時,他也沒有錢反告他們。

李溫水垂下了頭,雨水順著頭發落進眼睛裏。

孫明道:“我們不會起訴你的,隻要你別再接近洛嘉楠。”

李溫水不說話,他隻有洛嘉楠一個朋友,曾經找梁瑾用洛嘉楠當籌碼時,他也沒有想過再也不見洛嘉楠。

而眼前這些人,在威脅他,讓他永遠也不能見洛嘉楠。

他連這唯一的朋友也要沒有了嗎?

“如果你不答應的話,那就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去見夫人。”

其中一個保鏢抓住了李溫水的手臂,李溫水掙紮時,幾百塊的貴妃芒摔了一地。

一輛銀灰色車停在路邊,車門打開——

“明叔,這是做什麽呢?”梁瑾打傘走來。

孫明朝梁瑾點頭:“夫人要見他。”

梁瑾瞄了眼落湯雞一樣不吭聲的李溫水,伸手摟住他的肩膀帶到懷裏,笑道:“我知道是什麽事了,明叔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和舅媽說。”

孫明看了李溫水一會兒,目光又落回到梁瑾臉上:“好,下雨天您開車小心一點。”

孫明帶人上車離開。

梁瑾摟緊李溫水,笑問:“我之前就和你說過別等我舅媽出手,明叔說了什麽?這點打擊就受不了?”

李溫水推開梁瑾,撿起地上散落的芒果。五個芒果摔壞了三個,裂開的果肉與雨水混合在一起,他心疼啊,好貴的,不能扔啊。

梁瑾蹲下來伸手去撿爛掉的芒果:“別要了。”

李溫水一把打開他的手,撿起芒果裝進袋子裏。隨後站起來,大步往公交站走,背影寂寥脆弱,仿佛一碰就碎了。

梁瑾眼裏湧出一抹不明的情緒,快步追上李溫水,強行勾住他的腰把人塞進車裏。顏刪婷

梁瑾坐在他身邊:“我送你回去。”

李溫水肩膀無法抑製地顫抖,拳頭攥到泛白,低聲道:“我決定了,我離你們遠點,你也不用送我,我自己有腿我可以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梁瑾以為李溫水哭了。但他湊近去看,李溫水的眼睛僅僅有些濕潤,那裏麵壓抑著,摻雜著許多東西,複雜到他也看不那清是什麽。

車內暖氣熱起,梁瑾拿出毛毯披在李溫水身上。

“先冷靜一會兒吧。”

車裏靜悄悄的,車外雨聲嘈雜。

車窗開了一扇,梁瑾靠在窗邊吸煙。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落下,天空漆黑。

李溫水也徹底平靜了。

梁瑾掐了煙,伸手摸了摸李溫水的衣服,幹的差不多了。

“好點了嗎?”

李溫水深吸口氣,點頭:“好多了。”

這時有人敲了一下車窗,梁瑾從來人手裏接過手提袋,他關上車窗,把手提袋放在李溫水腿上。

李溫水低頭,是一盒包裝精致的蛋糕。

梁瑾笑道:“我記得嘉楠說過你喜歡吃這個。”

李溫水打開包裝,他一眼就認出這是京市一家私人訂製排隊都買不來的蛋糕。

他一直聽說很好吃,但一直沒舍得買。

甜味在口中化開,李溫水蒼白的臉色漸漸恢複血色。

梁瑾拄著下巴看他一會兒,李溫水吃蛋糕時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吃著,仿佛是怕吃沒了就沒有了,粉紅的唇瓣上沾著一點奶油,又伸出舌頭舔下去了。

他隻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好好裝起,打算拿給李溫晴吃。

“謝謝你的蛋糕。”李溫水回味的舔舔唇瓣。

“不用謝,”梁瑾看著他,沉吟片刻,“你真喜歡我嗎?”

李溫水一時沒反應過來,輕輕“啊”了一聲。

“什麽也不圖?”

李溫水抬眼直視梁瑾的眼眸:“你想說什麽?”

“要在一起嗎?李溫水。”梁瑾又道,“先別急著答應,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我們的關係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第二,”梁瑾的手緩緩撫摸上李溫水的麵頰,正視他亮晶晶的眼眸,“既然你說你什麽也不圖,我也分辨不了你的喜歡是真是假,那就如果你向我討要金錢權利,我們就結束這段關係。”

“公平起見,你也可以向我提任意兩個與錢權無關的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決不食言。你什麽時候想要結束這段關係也可以和我說,我從來不會纏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