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謝謝
顧己一直盯著他的眼睛,此時她擰眉:“為什麽?”
“裴欣欣的手很好看,指節細長,骨節分明,車禍當天,我什麽都沒記住,就記住了那雙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開車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女人。”
“所以四橋底那次,根本不是你們第一次見麵。”
季翎不願意多說,隻點了點頭:“是,具體的情節我不想回憶了,警官,可以嗎?”
顧己點了點頭,又問:“我想知道,裴欣欣是什麽時候盯上你的?”
“什麽時候盯上我的……”
季翎的目光充滿茫然:“我也想知道啊,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麽,說了什麽,甚至於我是不是就在哪裏出現了一下,就被這樣的魔鬼盯上了,可是我有什麽錯?好端端的走在路上是錯嗎,說話是錯嗎,我來到這個世上是錯嗎?”
宋晏辭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忽然湊近顧己:“我得出去一趟,待會回來。”
顧己點了點頭。
宋晏辭出去後,顧己又給季翎倒了杯水,這一次她沒有放茶葉。
坐回去的時候她說:“你其實喝不慣茶吧?”
季翎略帶著詫異看向她。
“沒喝完那些茶,吃那些茶葉之前你好好的,前麵我們說話的時候,你開始有點難受了,大概……是咖啡因和茶多酚過敏?”
季翎笑了笑,像是跟朋友交談:“人跟人的相遇真是奇妙,顧警官,我要是早認識你,或者認識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我的命運,我家人的命運,是不是就會有機會改變?可誰能想到呢,老天爺總是這樣的,我偏偏遇到的,是那樣的變態,我媽媽很喜歡茶,它能讓人保持清醒,可我試了試,好像也沒有很清醒。”
“季翎,往前看吧。”
顧己難以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隻是說:“我們說回剛才的問題。”
季翎擰眉,有些無奈:“什麽問題。”
“你錯開我剛才的話題,把所有問題都攬到自己身上,是想把江瑤那些人摘出來,是吧?”
季翎錯開她的目光:“我沒有。”
“你有。”
顧己語氣清淩:“裴欣欣死之前,江瑤花了十分鍾的時間給她打電話,你有必要知道,警方在辦案過程中,如果有需要,是有權限調取相關涉案人員的通話內容的。”
季翎臉色微變。
顧己繼續說:“如果要把案子的視線扯到你身上,方智傑和劉迪,至少可以活一個,這樣的話,但他們卻都死了,你想過這是為什麽嗎?我想在你最初的設想裏也是這樣吧,這兩個人,必須活一個來作為你的人證。”
季翎無言以對,這是計劃裏他始料未及的一步。
“你看這個人。”顧己遞過去一份個人資料:“認識麽?”
看到對方的照片和名字時,季翎眉尖一跳,他錯開目光看向顧己:“我不認識。”
“你一定認識他。”顧己說:“他姓霍,叫霍勇之,是裴欣欣的心理醫生。”
“裴欣欣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從來不會帶我。”
“這不重要。”顧己說:“重要的是,霍勇之有個妹妹。”
季翎有點抗拒聽她說話了。
但顧己還是說:“霍勇之的妹妹,是被裴欣欣砍掉手指的其中一位受害者,你們所有人做了一個局,我暫時不清楚你們各自都負責了什麽,但是我大概能猜到,江瑤和丁健的任務,就是把致幻劑拿到別墅,霍勇之擅長於心理暗示,江瑤的那個電話,一定跟霍勇之的暗示相輔相成,從一開始,你是一切的策劃者,你需要他們的幫助,但你不能讓他們成為幫凶,所有的實質性證據上,他們都必須小心,不能留下關於他們的線索。”
季翎深吸了一口氣,他沉默半晌,忽然問顧己:“顧警官,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裴欣欣害了那麽多人,但從來沒有人報警?”
他沒等顧己的答案:“因為她有一對好父母啊,錢可以擺平很多事,你說是不是?”
“我沒辦法給你答案。”顧己說:“我隻能說,我不會讓這樣的人逍遙法外。”
“可是世上的很多罪,如果被遮掩著,隱藏著,是根本不會發現的不是嗎?”
季翎笑的絕望:“事實存在了,受害者有了,罪名才能成立,法律不過隻是最低的底線,可在這條底線之上,折磨人,傷害人的法子太多了,隻要不被發現,不觸碰法律,那就不是罪,即便是你們這些執法者,都拿她沒有辦法。”
宋晏辭重新進來,他接著季翎的話:“我也不止一次地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季翎,在這個世界上,很多問題是根本沒有答案的,人靠的是自我約束,不是靠執法者的威懾,這世上這麽多人,就連執法者有時候都難以約束自己,我們也是人,無法提前預知,更無法如同火眼金睛一般,看穿這個世上所有的罪。”
季翎眸光閃爍:“所以這個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有罪,罪惡永遠不會消散,是嗎?”
“很多時候我也不願意承認,但事實的確是這樣,人滋生罪惡,生養罪惡,又消滅罪惡。”
生生不息,循環往來。
季翎沉默下來,他像是終於得到了最終的答案,卻又哽咽著說:“所有好好活著的人,也難以逃脫厄運的降臨,是吧?”
“是。”顧己看向他:“季翎,你說你媽媽是大學老師,對嗎?”
季翎空洞而又茫然地看向她。
“我媽媽也是。”
她的聲音低沉而清泠:“我的腦海中關於她的記憶實在太模糊了,因為她離開的時候我還太小了,她也是被人害死的,甚至是以一種殘忍到讓人難以接受的方式害死,我見過一些她的朋友,她的學生,他們所有人對她的評價,都說她是個熱愛生活的人。”
“她對這個世界充滿熱忱,她對所有人懷有善意,她認真地對待身邊所有人,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有說過,一邊做慈善,一邊又拜佛,生怕自己造下一丁點兒的業,老天爺的懲罰會落在她當警察的丈夫和她的孩子身上。”
季翎問:“後來呢?”
“後來,老天爺沒留住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也沒有如她所想那樣的,活成自己想活的樣子,她的日記本裏寫:佛祖啊,就讓我的孩子隨心所欲的過完她這一生吧,別讓她走她爸爸的路。”
顧己輕笑:“季翎,老天爺不會如人願的,人得靠自己。”
審訊室裏很長時間裏都沒有人說話。
直到季翎拿起顧己後來給他的那杯水,大概是喝的太急,水嗆得他咳嗽起來,他咳的麵紅耳赤,滿目是淚。
終於緩過來一口氣的時候,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幾乎帶著乞求看向顧己和宋晏辭:“就讓他們好好過日子吧,不要困在那個惡魔的陰影裏了,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公平的,但不公,至少不該圍著一群人沒完沒了。”
“我會盡我所能。”顧己說:“盡我所能保全他們。”
季翎並不是很信任她。
顧己又說:“季翎,我向你保證。”
沉默半晌後,季翎的餘光朝著記錄器的方向掃了一眼。
他笑了笑,笑容親和:“警官,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