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遲來
顧己心裏輕輕歎了口氣,嘴上卻問:“你殺了誰?”
季翎站在那裏,依舊微笑著:“裴欣欣,方智傑,劉迪。”
“裴欣欣是大庭廣眾之下自殺的,方智傑和劉迪是吸毒致死的,你說你殺了他們,證據呢?”
季翎並不急,他神態坦然:“你們還沒查到麽?”
聶忠華眉頭皺了皺,他走到顧己跟前,將自己剛拿到的線索給她遞了過去。
裴欣欣他們吸的毒品,都和季翎有關係。
顧己暗自吸了口氣,將東西給了宋晏辭。
“所以,裴欣欣他們當晚吸的毒品,是你買來的。”顧己看著他說。
“應該說從三年前開始,她吸的那些毒,都是通過我的手拿到的。”
顧己問他:“裴欣欣知道嗎?”
季翎嘲諷一笑,他輕和的目光變了變,帶著憤怒和深沉的恨意:“為什麽要讓她知道?隻有看著她一步步墜入一個難以回頭的深淵,她明明像個地獄裏的魔鬼見不得光,卻還要費盡心思在我跟前裝演成一個善良美好的天使,來掩蓋她手上的血,身上的臭味,隻有那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到一丁點的快意!”
顧己看著眼前這個人,突然感同身受於宋晏辭昨晚的困惑。
眼前這個男人,他明明那麽恨一個人,可他咬牙切齒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卻覺得,可憐的應該是他。
她問:“季翎,你確定自己是來自首的,是嗎?”
季翎抬頭挺胸,聲音清亮:“是,警官,我來自首,因為我殺了人,我有證據證明這一切。”
“那就去審訊室吧。”顧己看向宋晏辭:“我們倆審他。”
宋晏辭點了點頭,顧己帶著季翎往審訊室走,宋晏辭跟聶忠華他們安排了後續的工作。
裴欣欣,方智傑,劉迪的父母,他們之間一定清楚五年前車禍的真相。
張嬸,江瑤,丁健,他們或許是季翎的幫凶。
至於剩下的那些受害者,目前來說,沒有必要再重揭傷疤。
審訊室裏,季翎坐下的時候,顧己給他倒水,他看著顧己的身影說:“能幫我泡杯茶麽?”
顧己泡了茶過來,坐下的時候問他:“為什麽是茶?”
季翎笑了笑:“我母親喜歡。”
宋晏辭進來,看了眼季翎,低聲在顧己耳邊說:“季翎的父親,昨天下午腦死亡了。”
顧己眉心輕擰。
宋晏辭坐下來的時候,季翎捧起那杯茶,吹了吹浮麵的茶葉卻並沒有喝。
他放下杯子,把裴遇交給他的那一包東西遞過去:“兩位警官,你們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
見顧己拿過了那個紙包,季翎也並不在意他們的回答。
他呼了口氣,自顧自地開口:“我出生的家庭,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算得上小康,我的父親在體製內工作,母親是大學老師,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他們都是老一輩的知識分子,自我出生起,他們對我寄予厚望,卻也從未過度幹涉過我的選擇,他們也從小教導我要善良,要謙虛,要禮貌待人。”
他停了下來,喝了口茶來壓製自己難以克製的情緒。
“我的長輩們,他們教書育人,工作勤懇,無論是他們各自的崗位上,還是生活裏,他們從未傷害過任何人,而我一直銘記他們的教導,我也從未傷害過這世上哪個人,我原本以為,我這一生,會有一個無比廣闊的未來……”
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眼眸瞬間通紅:“可是一場車禍,毀了我二十多年來所珍視的一切,我的母親當場死亡!我的父親成了植物人,這五年來,我的爺爺奶奶,我的外公外婆,他們因為病痛,因為悲傷,一個又一個地離開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拜裴欣欣所賜,這樣的女人,換做任何人,能做到不恨嗎?顧警官,宋警官,她的罪行就在你們手裏,你們說,這樣的女人,她配在這個世上活著嗎!”
那個紙包裏的東西令人啞口無言。
裴欣欣的罪,比他們想的還要重。
“我以為……當我遭受了那場車禍的時候,我也僅僅以為,這隻是老天爺給我的一場劫難,可是不是!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
顧己心裏一提:“你的意思是,那場車禍,是裴欣欣針對你的?”
季翎沒有回答,隻是繼續說:“那是個魔鬼,是一個變態,她熱衷於將一個人從人世扯到地獄,你永遠不知道,當她以一個弱者的身份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她的心裏正謀劃著怎樣可怕的地獄!”
“她不過是見不得一個人生活在光明裏,她就想拉我下地獄,想把我變成跟她一樣殘缺的人,還妄想我會愛她。”
“裴欣欣家裏的保姆,她的名字叫張蕙蘭,你應該認識她吧?”
季翎目光微怔,很快就搖了搖頭:“我不認識。”
宋晏辭盯著他:“季翎,你一定認識她,不止張嬸,江瑤和丁健你們也一定認識,甚至於你們還認識更多的受害者,這些人,都曾經被裴欣欣所傷害。”
季翎目光凜凜地看著他:“我說了,我不認識他們。”
“你們所有人,應該都參與了殺害裴欣欣的事。”宋晏辭說:“而你,江瑤,丁健,張嬸,你們這幾個人,是這個案子的主使。”
季翎依舊看著他:“我說了,我不認識這些人。”
顧己沒有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問:“季翎,當年那場車禍,開車的是不是裴欣欣。”
“是。”季翎這次回答的很快:“裴欣欣,方智傑,劉迪,他們三個人都在車上,至於方智傑的舅舅,隻是一個喝醉了的替死鬼罷了。”
“為什麽不選擇讓法律來解決這件事?”顧己心裏歎氣:“何必要以自己為代價?”
“法律?”
季翎大笑起來,他忽然一拍桌子,站起來怒目瞪著他們:“法律有用嗎?我曾經也以為,法律是為了這世上的公道存在的!可當我成為受害者的時候,我才知道,法律是為有錢有勢的人服務的,我們這些人,不過是螻蟻一隻,我們甚至連法律那隻高貴的腳都摸不到!”
他腥紅著雙眼,像是透過顧己和宋晏辭在質問著什麽人:“裴欣欣虐待無數動物,法律束縛她了嗎?她割下那些人的手指頭的時候,法律懲罰她了嗎?她把人的器官做成標本的時候,法律看到她了嗎?她殺人放火,把人害死,車子把人撞死的時候,把無辜的人的屍體堂而皇之地搬進家裏的時候,法律審判她了嗎!警官,你知道狀告無門這四個字嗎!”
他輕蔑而又嘲諷地看著顧己和宋晏辭冷笑:“沒有啊,一點都沒有!因為她的父母有錢啊,法律是可以拿錢來遮掩的啊!如果這些東西沒有被人發現,那麽!你們來告訴我,法律什麽時候才能來審判她!法律什麽時候才能來為我們這些人還一個公道!”
顧己和宋晏辭沒說話。
“即便這世上還有公道,就算老天爺都看不過去,總有一天,她那些齷齪的事情被公之於眾,可是我們的人生!”
季翎情緒激動,眼淚飆飛,他甚至不能完整的說完一句話:“可是我們這些人的人生已經毀了!遲來的公道,還是公道嗎!”
宋晏辭歎了口氣,他知道這話沒用,也知道他的話多麽可笑而又無力,但他還是說:“可是季翎,你不該把自己搭進去,還有其他辦法。”
“我無所謂了。”
季翎嗤笑一聲,他坐回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神。
他又哭又笑:“在這個世界上,我所珍視的,我所倚仗的,我所惦念的,撐著我的,在意著我的,全都沒了,我知道人活著就是一口氣,可我這口氣,我不想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