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讓我一次

第二天早上。

薑懷夕很早就醒了,她的房間推開窗就能看到海上日出,她就那麽站在窗前,從太陽浮上海麵,再到日光鋪滿海麵。

遠處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薑懷夕定睛看了好一會兒,見她往回走了才確定那是張秀英。

過了大概十分鍾的時間,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張秀英又帶著另一個人出來了。

是沈素卿。

看著那兩個緩慢行走於海邊的人,薑懷夕轉身拿過手機,不斷地點著相機。

沈素卿人是醒來了,身體還很疲憊,她牽著張秀英的手:“秀英,你看太陽,它從雪山上升起,也從海麵升起,鄉村和城市,它同樣也可以,它真是世界上最最好的東西了,冷的時候給你溫暖,黑的時候給你光明。”

“是呀。”張秀英輕輕甩著她的胳膊:“太陽是再好不過的東西了。”

沈素卿挽住她的胳膊,腦袋靠在她肩膀上:“秀英,今天你想去哪裏玩?滴水村?天主教堂?還是你想去哪裏呀?”

“素卿,明天,或者後天,咱們就回家好不好?”張秀英說。

沈素卿不解:“咱們什麽都沒玩呢怎麽就回去啦,再多呆兩天嘛,你還哪裏……”

“咱們回去。”

張秀英停下來,她心疼地整理著沈素卿身上的披肩:“咱們回東州,我陪著你,天天給你做你喜歡吃的,咱們回家,好不好?”

沈素卿愣了愣,過了一會兒,她眼眶一熱:“你都知道了?”

“懷夕跟我說了。”

張秀英側頭擦了眼淚,又帶著笑看沈素卿,到底還是沒忍住,呼了口氣才說:“懷夕都告訴我了,咱們不折騰了,你想做什麽我都依你,可你不能再拿自個兒的身體開玩笑了,能多活兩天,你就多陪我兩天,行不行?”

四目相對,兩個人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日頭逐漸高升,沈素卿深呼了一口氣:“秀英,我想做什麽你都依著我,是麽?”

“你別曲解我的話。”張秀英輕輕拍了她一下:“我是有前提的!”

沈素卿抓住她的手:“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叫淩白,叫泱泱和桑卓,還有林暢那個小丫頭來北海麽?”

張秀英搖了搖頭。

“還有好多人。”

沈素卿說:“好多我認識的人,這些年認識的朋友,有些是我溫暖過他們,有些是他們溫暖過我,我想最後再見大家一麵,然後我們就回家,好不好?”

張秀英握著她的手:“你鬼點子向來多,又想幹什麽?”

“我才不要安安靜靜地死了。”

沈素卿忽然笑起來,她的眼神似乎都明亮了起來:“我想跟大家好好道個別,秀英,你來主持我的葬禮好不好?我的父母迎接我來到這個世上,他們沒辦法送走我,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你來送我好不好?無論是我活著的葬禮,還是我走了以後的葬禮。”

張秀英想狠狠罵她一頓,什麽活著的葬禮死了的葬禮,可一對上她那雙眼睛,她心裏重重地歎了口氣,嘴上卻說:“行行行,我送你,你想幹什麽我都依著你。”

沈素卿同樣鬆了口氣,她重新攬上張秀英的胳膊往前走:“秀英,我要辦一場世界上最快樂的葬禮。”

“王八蛋!”張秀英咬牙切齒:“葬禮哪有最高興的!”

“有,沈素卿的。”

沈素卿腦袋蹭著她的肩膀:“秀英,別為我難過,來到這個世上,老天爺一直在善待我。”

“放屁!”張秀英說:“怎麽可能不難過,你覺得我能不難過嗎?你在為難我。”

“那就不要難過太久。”

沈素卿笑著說:“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的,是不是?我爸媽離開的時候,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可我還不是好好活到現在了,阿姨離開的時候你一定也跟我一樣難過吧,可是你也走到了現在,秀英,老天爺再公平不過了,這世上有些人走的早,有些人走得晚,我不過稍微早了一點。”

“我知道。”

張秀英揉捏著她的手:“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要管我難過多久,沈素卿,哪有你這麽霸道的人?”

“你讓我一次。”沈素卿笑:“我都快死了,你讓我一次又怎樣?”

張秀英歎氣:“好好好,我讓你,讓你行了吧。”

薑懷夕的手機一直跟隨著她們的身影,直到手機關機,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又淚流滿麵了。

洗了把臉,出門的時候,她特意穿了沈素卿喜歡的衣服。

宋聆秋和黎煙青已經回來了。

看到她的時候,宋聆秋說:“薑懷夕,我聯係了人,待會去看看你說的那個叫小葵的孩子。”

薑懷夕的目光落在她和黎煙青十指相扣的手上:“見她幹什麽?”

“一定要有什麽目的嗎?”

宋聆秋說:“我想看看她家裏的房子,你也說了,那個房子現在的主人是小葵的爸爸,與其讓他賣了那套房,不如我先下手為強,至少我能夠保證,房子裏永遠都有孩子的一間房,她不是無家可歸。”

有錢真好,薑懷夕想,有錢的人總是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讓自己的善意落實在最撫慰人心的地方。

“好。”薑懷夕又問她:“沈素卿和張秀英在海邊,你不先見一見她們嗎?”

宋聆秋搖了搖頭:“等我回來吧,或許她們現在不想要任何人打擾。”

薑懷夕目光空洞地點了點頭。

宋聆秋和黎煙青得到小葵的地址,兩個人悄無聲息地回來,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薑懷夕原本想出去的,但因為宋聆秋最後那句話,她留在了房間沒有出去。

太陽高懸於日空的時候,手機的電也充滿了,她耳朵裏塞著一隻耳機,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發呆。

手機叮的一聲,她低頭一看,是陳酌頌發來的消息。

“懷夕,你記不記得,你還有一隻耳機在我這裏?”

薑懷夕沒有回。

“我忍了好幾天,我還是想給你發消息。”

薑懷夕輕輕笑了笑。

“黑與白都能同時存在,憑什麽陳酌頌和薑懷夕不可以呢?”

薑懷夕唇角的幅度又大了一點。

“懷夕,你再等等我。”

她等不到了,薑懷夕想,她不能等陳酌頌。

她不該自己自甘腐爛,卻還要假惺惺地奢求什麽人來拉她一把。

沈素卿的聲音在樓下響起,她叫著薑懷夕的名字。

薑懷夕站起身來,她努力揚起一抹笑,拉開門走了出去。

沈素卿在樓下看著她:“薑懷夕,你下來。”

薑懷夕站在樓上看她:“幹什麽?”

“你有新工作了。”沈素卿說。

“什麽?”

沈素卿笑容明媚:“去布置我的葬禮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