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終章 戛然

夏天,到底還是來了。

連著三天的雷雨,那日倒是個少有的晴天。

一大早,毒日頭就懸在頭頂,白辣辣地烘烤著大地。天空湛藍,沒有一絲風,亦沒有一絲陰涼,四下是鑲嵌著金邊的明媚光景,隻是萬物全無活力,蔫頭耷腦,懶洋洋的。

空氣悶昏熾熱,行人略微一動便激起一身汩汩熱汗,衣衫緊箍在身上,就連手掌煽動的風,也是熱的。

琴島監獄的周遭少有人煙,唯有大片的田野,茂密的樹,以及一條橫貫而過的柏油路。

昨日落下的雨水早已蒸騰殆盡,路麵烤出一層油光,遠遠望去,泛著白,連起視野盡頭蓬勃的雲。

吱呦一聲,門軸轉動,打破了萬籟俱靜。

監獄青灰色的大門敞開一道縫,徐慶利緩步邁了出來。

他立在門前,眯縫著眼睛,適應著外麵的光線。

身上的衣裳是獄警送的,不怎麽合身,但好歹算是幹淨,他千恩萬謝地接過,褪下囚服,徑直套在了身上。

手中的行李非常輕便,甚至裝不滿一隻手提包。

一張刑滿釋放證明,一張技能證書,一份《回歸指南》,外加監獄發放的 400 元返鄉路費。沒有書信,沒有個人物品,也沒有親戚朋友送來的任何物件。

此刻徐慶利手搭涼棚,左右觀瞧,自然是望不見一個人影的。

在這世上,他最後的親人隻剩下千裏之外風燭殘年的父親,而在父親的記憶裏,他卻是一個不爭氣的孽子,一個早已消散了十多年的亡魂。

雖然早就知道鐵門之外無人等候,可真及了眼睜睜看到空****的曠野,心下又不免悵然,湧動著些許委屈。

那幫子警察終也沒找到能治他殺人罪的證據,而知道真相的人又皆是死絕了的,無人作證,畢竟死人是不會告密的。另加上他在庭上幡然悔悟的表現,最終,法院隻是按侮辱屍體罪判了些年。

過去的時日,他身處合攏的四壁,頭頂是交織的電網,在監視之下,一日日地苦捱,逼著自己強裝出一副模範犯人的樣子,積極改造,處處爭先,待人禮貌和善,終於換得多次減刑,等到了刑滿釋放的這一天。

鐵門在身後閉合,像是封印了一場噩夢。

徐慶利沒有回頭,這是規矩,自這裏回頭是不吉利的。

他隻是站在那裏,久久望著對麵的梧桐樹,不敢相信自己竟又一次回到了人間。陽光兜頭劈下來,烤得脊背發燙,額頭微微冒了汗,可他並不覺得憋悶,隻覺得溫暖。

他仰起臉來,試探性地活動手腳,呼吸著久違的自由。

他贏了,他活到了最後,一顆日夜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地。

自今日起,他不必再扮演倪向東,他尋回了那個名字,尋回了缺失已久的身份,徐慶利。警察已經澄清了,包德盛不是他殺的,他得以沉冤昭雪,重新獲得落葉歸根的資格。

一時間,多樣情緒在胸口翻騰,他有許多許多想做的事情。他要去重辦一張自己的身份證,要找份體麵穩定的工作,要好好攢錢,尋個醫生醫治臉上的疤。

對了,他要先趕回家,回家去看阿爸,看看他身體如何,告訴他自己這些年在外遊**,曆經了何種的委屈。

他還要告訴家鄉那些愛嚼舌根子的鄰裏鄉親,他徐慶利不是殺人犯。若他們不信,他便帶著阿爸離開那裏,之後去哪裏呢?

他想了想,琴島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海,他對這裏的情況也十分熟悉了。對,大不了他帶著阿爸來這裏定居,也嚐嚐當地的海鮮……

徐慶利一邊往車站走,一邊胡亂想著,心情也跟著腳步躍動起來,一個人嘿嘿笑出了聲。未來似乎百無禁忌,澄明廣闊,一如這麥田上方無垠的晴空。

他甩著行李,朝前走著。可走著走著,笑容凝滯了。

他發現,地上有三道人影。

來不及轉身,隻覺得眼前一黑,身體失去平衡,眼見著大地鋪麵而來。

轟隆,他撲倒在地上,左臉緊貼在炙熱的柏油路,兩條胳膊被人朝後擰去,掀起細小的粉塵。哢嚓一聲,一對冰涼鐵環扣住雙腕。冷硬的觸感,實在是太熟悉了,他知道,那是手銬。

“怎麽?”他一時間慌了神,聲音也跟著抖,“警官,怎麽回事?”

掙紮著轉頭,他看見一張熟悉的麵龐,童浩。而在他身後,另有四五個荷槍實彈的警察,徐慶利猛然反應過來,連蹬帶踹,死命挺身,幾人卻將他牢牢按住,壓在地上,他動彈不得。

“你們幹什麽!”

“徐慶利,因你涉嫌故意殺人罪,現依法對你執行逮捕,你是否明白?”

童浩的聲音比以前沙啞了許多。

“我不明白!憑什麽!”他昂著脖子,怒目而視,一張臉掙得血紅,“證據呢?你們沒有證據!你們這是亂抓人!”

“我們已經找到了你行凶的那塊石頭,上麵有血,還有你的指紋——”

“不可能,你們絕對不可能找到,證據是假的,肯定是假的!那塊石頭十多年前我就扔了,早扔進湖裏了——”

“我說的,是你殺死劉呈安的那塊石頭,”童浩不急不慢,“不過,你剛才的話已經變相承認了是你殺死的倪向東。眼下至少兩條人命,鐵證如山,這次你逃不掉了。”

徐慶利臉白了,嘴唇翕動,半張著,開開合合,卻什麽也辯不出了。

“其實我們早就找到了證據,可你知道為什麽偏挑在這天才抓你嗎?”

童浩蹲下來,俯身直視他的眼。

“你還記得一個叫孟朝的警察嗎?你記得他是怎麽死的嗎?”

徐慶利呼哧呼哧地喘氣,說不出話。

“你忘了,可我記得。每每我閉上眼睛,就總是看到他從高處墜下來,一次又一次,他一次又一次地死在我麵前。我不知道最後那刻他在想什麽,也許是想保全那個男孩,也許是後悔爬上腳手架,也許是萬分的遺憾,因為隻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他就可以活下來了。”

童浩拍拍徐慶利的臉,咬牙切齒。

“所以,我也要讓你感受下,從高處跌落的絕望。徐慶利,你鬥得過曹小軍,可你逃不過法律。記住,蒼天有眼,惡人終有報應。”

再後麵,亂哄哄的,徐慶利什麽都聽不清了。

周身的血湧上頭頂,隻覺得天旋地轉,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碧空如洗,今日原本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他昂著頭,努力想要看清陽光是如何落在梧桐肥厚的葉片上。也許這是今生最後一次,他努力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片樹影。一陣風吹過,陽光金箔般細碎閃動,葉片沙沙作響,燃燒的青綠,翡翠般濃豔欲滴。

他揚起的頭,被一隻手按了下去。

徐慶利不再掙紮了,任由他人壓住他的臉,疤痕貼在滾燙的柏油路上。

就連這份熾熱,大概也是最後一次感受了。

閉上眼,眼前一片血紅,耳邊是聒噪的蟬鳴,他貪婪地印刻著一切,極力拉扯著此生最後一個夏天。

他忽然想起某個遙遠的夏日傍晚。

那一天,他跟小軍剛搬完一整車的家具,四肢酸痛,滿身臭汗,渾身累得快要散架,卻偏不願早早回家。

那時他們很窮,湊了湊身上的錢,隻夠買一包花生,一罐啤酒。

兩人癱坐在堤壩上,吹著潮濕微涼的風,喝著酒,吹著牛。

猩紅的落日墜入海中,漫天晚霞,他們坐在金光璀璨之中,麵龐也映得黃銅銅的。

徐慶利兩手撐在身後,勾勾地望著,赤色的海浪在他麵前搖**,不知為何,盯得久了,眼中便溢滿了淚。

“小軍,你說,咱往後的日子會好麽?”

曹小軍半仰著頭,同樣沐浴在夕照之中,閉著眼微笑。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正文終】

生者們

田寶珍避開人群,尋了處角落,靠牆倚著。

她摸了摸兜裏的電子煙,又張了眼不遠處亂亂哄哄的孩子,怔了一兩秒,終是鬆了手。

昨晚忙了個通宵,今早一站起來就頭昏腦漲,眼珠子澀得發緊,然而還是按照早就承諾好的,帶孩子來了水族館。此刻,夏令營的帶隊老師右手指著展示櫥窗,正用“小蜜蜂”介紹著什麽,一眾小朋友圍成個半圓,小小的、黑壓壓的腦袋湊到一起,貼著玻璃,哇哇地讚歎個不停。

田寶珍在孩子堆裏一眼拎到了自己的女兒,她頂著小黃帽,興奮地蹦跳,襯衣下擺從短裙裏掙了出來,蓬蓬的,像是鴨子的尾巴。女孩兩手撐住玻璃,瞪著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展櫃裏的魚。

有什麽好驚訝的,昨兒個晚飯你不是剛吃的嗎?

寶珍在心中暗笑,同一條魚,擱飯盆裏叫鮁魚,放進水族館就叫藍點馬鮫。同一個玩意,地點一換,身價也全然不同。就跟人一樣,明明都是同一種動物,卻硬生生用各種名號和標簽強分出個三六九等來。

她眨眨眼,忍住了嘴邊的嗬欠,好在她今天化的眼線是防水的,不暈。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疲態,這是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掏出手機,上百條未讀的消息,懶得去看,隨意切換到其他軟件,閑散地瀏覽起熱點新聞,試圖喚醒大腦。

鋪天蓋地的全是明星營銷,要麽就是各式各樣的情感故事,一半在炫耀,一半在哭訴。

愛情這玩意她早就戒斷了,那是比真金白銀更稀有的奢侈品,可遇不可求,況且還不保值,今日相愛的,明日再見可說不準。唯有衣食無憂,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才能、才敢、才願去酣暢淋漓毫無保留的愛,“追求生活”是他們的特權,而到了她這把年紀,“生”和“活”是要分開來理解的,到底是實際些,一心隻想著發財,隻求他人別給她添堵。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而她隻想坐在高高的金山上麵,豔羨著他們純潔無暇的愛。

胡亂想著,眼睛掃到一條新聞,滑動屏幕的手指也跟著停了下來。

隱姓埋名十餘載,一朝夢碎現原形

昨日,遵照最高人民法院下達的執行死刑命令,沙東省琴島市中級人民法院對罪犯徐慶利執行死刑,檢察機關依法派員臨場監督。至此,曾震驚島城的木箱拋屍案塵埃落定。

據知情人士透露,曹小軍與徐慶利的個人恩怨隻是冰山一角,本報記者順藤摸瓜,走訪當地群眾,穿過迷離案情,步步逼近真相,揭開嗜血惡徒的墮落心路……

徐慶利?

這名字有幾分耳熟,似是在哪裏聽過——

深埋已久的記憶開始嗡鳴,有什麽即將破土而出。她正欲急速往下看,卻有誰拉了拉她的裙擺。低頭,發現是女兒。

“媽媽,我看不見,”小女孩踮著腳,指指遠處,“抱我,看魚,我要看大魚。”

寶珍抬頭,這才發現原來水下表演已經開始,男女主演裝扮一新,穿梭在斑斕遊魚與繽紛珊瑚之間。舞台前的階梯上坐滿了人,後麵的便站著圍觀,不少孩子騎在父親的脖子上,前後晃悠著,抻長了腦袋張望。

田寶珍笑笑,收起手機,俯身抱起女兒,大步朝人群走去。

因著包德盛的案子,與家鄉眾人斷了聯係,一路北上,獨自來到這座名叫琴島的海濱小城。一晃也十多年了,一路摸爬滾打,吃了許多苦,遭了不少罪,如今也算是紮下了根。

後悔麽,卻是不後悔。畢竟是自己選的路,她是頭腦清醒的,知道世上沒有雙全法,要麽吃努力的苦,要麽吃生活的苦,總得要二選一。

她尋了個高處,定住腳,引逗著女兒去看那大魚缸。女孩很快便被吸引,拍著巴掌,咯咯笑個不停。懷裏的孩子,沉甸甸,暖烘烘的,寶珍凝視著女兒肉鼓鼓的側臉,心底忽然柔軟起來,就像是望見了童年的自己。

她做到了,她憑著自己的努力,給女兒的人生爭取到一個更好的起點。

起碼女兒能夠讀書,能夠見世麵,能夠自由選擇想走的路,在女兒未來有所求時,她懂得憑自己的本事去爭取,而不是隻剩下委身於他人這一條老路。她的女兒,還有一個自己做主的機會,這麽一代一代的奮鬥下去,一代一代的女兒們脖頸上的枷鎖也終會掙開。女人不是月亮,從不需要憑借誰的光,這個道理她母親不明白,但她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懂得。

寶珍環緊了孩子,也轉臉去看對麵的表演。

麵前是巨大的落地魚缸,據導遊介紹說,這是亞洲最大的。她望著五彩的魚群,心神也跟著搖曳不定,像是要哭的衝動。她已經很久沒哭過了,情緒無意義是她近幾年在生意場上學到的教訓,眼淚隻是她演戲的道具,卻忘了怎樣去真心實意的為了誰哭一場。

此刻魚缸裏演的是《梁祝》,戲劇正進入**部分,男女主演手牽手向上奔去,象征著羽化成蝶,雙宿雙飛。對著麵前這蔚藍色的夢境,寶珍眼中升起水霧,仿佛又一次看見了十多年前的那輪藍月。

她再次看見了家鄉環繞的群山,古老的茅屋,遙遠的椰子樹,她又蛻回了十幾歲的少女,也是曾為誰碰觸過真心,也曾有過脆弱莽撞的心動。

她記得那晚月色朦朧,自己仰起臉,笑著追問對麵的男子。

“阿哥,你敢跟我去縣城嗎?”

後來,她的阿哥又是如何回答的呢?

記不清了,像是隔著一層永不散去的濃霧,她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甚至已經記不得他的名字,隻是隱約知道像是姓徐……

罷了,不想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田寶珍吸吸鼻子,逼回了眼中的淚,甩甩腦後的發,勾出一個漂亮的笑來安慰自己。

過去的,就讓他們過去吧。

童浩半蹲在墓碑前,一聲不吭,緩緩向外掏著祭品。

冷麵,涼皮,炸串,餛飩。

當他倒出煎餅果子的時候,旁邊的高個青年實在忍不住了。

“那個,童哥,人家都是擺什麽燒雞水果小點心,你上墳為什麽要用煎餅果子?”

童浩沒搭話,輕輕將煎餅外麵的塑料袋解開,小心放平,這才起身,好好打量起眼前這個男孩。黝黑,精瘦,成天呲著大白牙傻笑。警校剛畢業沒多久,自稱打小夢想就是進刑警隊,如今分到他手下,隊長讓他幫忙帶一帶。

“對了,你叫什麽來著?”

“孟昭,您叫我小孟就行。”

“孟朝?”童浩一愣,“你叫孟朝?”

“對,我爸姓孟,昭是天理昭昭那個昭,”青年順著童浩的視線瞥了眼墓碑,趕忙啃啃兩聲,清了清嗓子,“哦,不是這個朝,對不起,我爸沒起好名字——”

童浩點點頭,麵上沒說話,心裏卻暗自想著不是也好,總不想你再落個他那樣的結局。

他蹲下身來,手扶墓碑,沉默了半晌,這才低聲問身後的小孟。

“你知道為什麽帶你來這麽?”

“這躺著的是不是你家親戚?”

童浩忍了再忍,還是沒忍住,斜了他一眼。

“瞎說什麽,這是咱刑警隊以前的隊長,特勇的一個人,在一次追捕中,為了保護群眾,英勇——”多少年了,每次說到這個詞,他還是會哽,“英勇犧牲了,來,你拜一拜吧,也算是前輩給你上上思想教育課。”

孟昭雙手合十,虔誠跪下,眼瞅著咣咣就要磕頭,童浩忙一把拉住。

“誒?倒也不用磕頭,你拜一拜就行——”

“不行,得磕!”

孟昭掙開童浩,腦門子咣咣地往石板上撞。

“隊長英勇殉職,是英雄,沒有他衝在前麵,就沒有我們眼下的安穩日子,這幾個頭他擔得住。孟隊長,您走好,在那邊好好休息吧,這邊有我們呢,但是吧,也別走太遠,保佑我們出警順利,要是破案遭遇瓶頸了,還麻煩您給托個夢——”

童浩聽著他的胡說八道,卻是笑了,看著他一腔熱血的莽撞,像是看見了幾年前的自己,又像是看見了剛畢業的孟朝,像是看到了一代又一代奔向崗位的“愣頭青們”。

他揩了把眼,在小孟後腦上狠拍了一巴掌。

“行了,差不多得了,破案用的是腦子,不是大話,等你出現場不吐了再說吧。”

說完,童浩起身朝前走去,青年拍拍膝上的灰,緊隨其後。

“童哥,咱回局裏?”

“嗯,不過先陪我去趟郵局,我匯筆錢,給個老熟人。”

“誰呀?”

“南洋省的一個老人家,你不認識,少打聽。”

“誒?怎麽這麽見外呢,你介紹介紹不就認識了?是不是你遠方親戚啊——”

兩人的背影漸漸遠去,交談聲也愈來愈遠,慢慢聽不清晰。一陣風拂過,樹影搖曳,落在墓碑的照片上,孟朝笑著,眺望遠方。

不知何時,墳前供奉的煎餅果子少了一半,像是被什麽吃了去,隻留下一排新鮮的牙印。

許是野物,許是別的。

關於倪向東,關於我們

此時此刻,我終於圓滿了這個故事。

感覺自己就像是老式的生日蠟燭,蓮花形狀,一點燃就會彈開,轉著圈自動唱歌那種,隻要電池不使完,或者隻要不被人剪斷電線,便會永遠“祝你生日快樂”的無限循環下去。這可能就是我,隻要故事沒完成,就會永遠不停地寫下去,直到力竭。

很多人問我,倪向東這個故事的原型到底是誰,說實話,我不知道,我純純瞎掰的。大概是去年秋天吧,正在菜市場滑溜眼珠呢,忽然間,這個人物就湧現在麵前的青椒上,我也尋思呢,這邪了吧唧的男人是誰啊?然後想著想著,就開始寫這個故事了。

其實也不想傳授什麽大道理,我不會,也不配。隻是單純的想呈現一種人生,寫到徐慶利的部分,我也問過自己,這世間真的會有如此淒慘的人嗎?然後過了一個多月,老天爺大概是回應了我的疑問,讓我刷到一個紀錄片。

片中的男子三十多歲,瘦削孱弱,一直對著記者的鏡頭卑微的笑。

他是個孤兒,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後來養父母總是打他,往死裏打,受不住了,十多歲時候跑出去了,然後全國各地的流浪,沒有身份證,隻能打黑工,老板隻管飯,從沒給過一分工錢。他說他這輩子攢的最多的錢就是 200 元,有時候 5 天沒有吃飯,就隻能蹲在街邊,不敢動,一動就會昏過去。

他說他平時撿垃圾為生,但是撿垃圾也有底層的規矩,不小心撿到別人地盤了,會挨揍的。當時他被另一幫流浪漢打到顱骨骨折,沒有錢去醫院,硬生生躺著等死,後來躺了快一個月,還是活下來了。最難的時候,還碰見過黑煤窯的老板,那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問他要不要跟著去幹活,他答應了,他說知道對方是黑煤窯的,去了可能會被打死,但是沒有辦法,如果不去,當晚就會凍死。

片子的最後,記者問他,人生中可曾有什麽快樂的回憶嗎?

他怯懦地躲避著鏡頭,笑著說沒有。

記者說你好好想想,一點都沒有嗎?

他愣了愣,想了半天。

“沒有,這一生一點快樂都沒有。”

說這話時,仍然笑著。

那一刻我忽然被戳中了,有時候我們的不懂,是因為我們幸運。因為命運沒有選中我們開刀,我們不是普通人,是幸存者。活著的每一日都是奇跡,每一日都是饋贈,我們口中百無聊賴的日子,也許真的是曹小軍、吳細妹、徐慶利他們眼中遙不可及的明天,也是孟朝、老孫他們用命換來的安穩。

如果說《一生懸命》這個故事非要傳達點什麽的話,那就是請保持善良,無論是對他人,還是對自己。我們總是會在自己的情節裏遇見矛盾痛苦的事情,其實大家都一樣,一樣脆弱,一樣堅強,一樣的會因為一點小事崩潰,一樣的也會因為他人的善意而感動,覺得人生值得。

有時候這個世界會很荒謬,但總有解決之道,總會有辦法的。

可能我所有的小說主旨都是一個,那就是活下去,活下去總會有好事發生。人生是曠野而非軌道,請盡情撒歡,盡情奔跑,來都來了,玩盡興再走吧。

下一部小說,我一定要寫個喜劇回回血,咱一起好好的樂嗬樂嗬。這部書欠你們多少眼淚,下本就補上笑多少回。喜歡的朋友,可以豆瓣閱讀關注一下我,今後有新作品的時候,會第一時間通知到您~

好了,就說到這吧,再叭叭下去,就又要漲 5 分錢了,大家掙錢都不容易,給你們省點是點。

最後,願生活待你不薄。

那咱們下部喜劇見!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