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躁動
阮嘉禾說沒生氣,肯定是假的。
駱舟心裏這樣想。
因為在這天過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江昀說,江原藥業投資研發的骨髓癌特效靶向藥物,已經進入臨床試驗三期階段的尾聲。
阮嘉禾飛去了燕市,為批準上市而奔波。
駱舟還在為那天的過失惴惴不安。
如果阮嘉禾對他失去了興趣……該怎麽辦?
向來聽見阮嘉禾這個名字就要暴起發怒的江昀,在說起這件事時倒是表現得異乎尋常的淡定。
與此同時,他學習得越發刻苦了。
父親去世後,江昀沉溺於痛苦之中,三天兩頭逃課去商場的電玩城打遊戲,放縱自己墮落。
阮嘉禾並未製止,反而替他向班主任請假。
江昀紅著眼睛:“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阮嘉禾揉了揉少年的頭,眼眸彎彎,“你參不參加高考都沒什麽要緊的,大不了出國留學。”
她笑得好假好惡心。
丈夫去世不滿一月,她怎麽能笑得出來?
江昀一把拍開她的手:“你想把我養廢?把我送出國,就沒有人跟你爭家產了是嗎?”
“好聰明哦……”阮嘉禾掩嘴,“這都被你猜到了。”
江昀討厭阮嘉禾。
可他必須留下來,留在花城。
“等著吧。”江昀恨恨地向駱舟宣布,“我會把江原藥業從那個女人手中搶回來,讓她淨身出戶!”
駱舟:“……”
他想提示他,阮嘉禾擁有股份,不可能淨身出戶的。
不過江昀正情緒上頭,不和他唱反調比較好。
江昀進步神速,下一次月考進了年級前五十。
駱舟把好消息分享給阮嘉禾。
那個反覆看過無數次的頭像,回了個誇獎的表情包。
他振作起來,繼續和她分享江昀的學習情況和日常。
真的成了打小報告的家夥……
阮嘉禾時不時回應幾句,突然問起:“駱同學你呢?”
駱舟的頭在資料書上撞了三下,直起身體,摸著額頭阮嘉禾曾撫摸過的位置,似乎還能感受到她手指的溫度。
小小的一道傷口,結的痂已經掉了。
幸好隱在頭發裏,對容貌沒有影響。
駱舟終於大著膽子,給她彈去了視頻請求。
阮嘉禾接了。
她正在洗澡,頭發濕噠噠的,手搭在浴缸邊緣。
駱舟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屏幕,盡管阮嘉禾的全身隱藏在了精油球打出的泡泡之下,隻露出半個肩頭。
更叫人浮想聯翩,並為此躁動不安了。
“打了視頻……”阮嘉禾笑,“怎麽又不說話?”
“我……”駱舟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加速到仿佛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死去,隻擠出一句,“你還要我嗎?”
話語中含著無盡的委屈。
如果他在說這句話時沒有流鼻血就更好了。
阮嘉禾覺得他模樣挺可愛,像隻滑稽小狗。
柔聲回複道:“要的呀。”
誰能狠心扔下小狗呢?
要他就好……要他就好。
駱舟得到了答案,一顆心安定下來。
他想和她聊聊天,想告訴她很想她。
新的視頻請求彈出。
阮嘉禾和他說了聲“好好學習”,便匆匆掛斷了。
駱舟擦掉了鼻血和淚水,把資料書翻到下一頁。
一顆聰明的頭腦和優秀的成績是他唯一的本錢。
他得努力再努力,成長為能和她相匹配的男人。
就像江先生那樣。
……
江昀給阮嘉禾打了幾次視頻電話,才堪堪接通。
江昀有點煩躁,想質問她在幹嘛?
可屏幕裏的女人穿著酒店的浴袍,長發半濕不幹的,似乎隻吹到一半便忙著接電話來了。
他的喉嚨一噎,把話語咽了下去。
江昀問:“進展得怎麽樣了?”
“還算順利。”阮嘉禾回答,“新藥預計明年上市。”
說完這句,兩個人齊齊陷入了沉默。
江家的產業涉及的範圍很廣,子公司包括了房地產、礦業、保險、文旅和傳媒公司。
之所以把重心放到江原藥業,大力投資新藥研發……是因為江家有骨髓癌的家族病史。
理論上說,骨髓癌不是遺傳性疾病。
江聿懷屬於不幸中招。
妻子因意外去世後,他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
直到被確診為癌症,才改變心態,積極生活。
骨髓癌的惡化程度高,死亡率高,無法治愈。
阮嘉禾陪著江聿懷,聯合用藥,輸血,化療。
他消瘦不少,臉頰凹陷,還有心思講冷笑話。
“貓會喵喵喵,狗會汪汪汪,鴨會嘎嘎嘎……”江聿懷一本正經地盤腿坐在病**,“那麽雞會什麽?”
“答案是———雞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好冷的冷笑話,冷得阮嘉禾打了個哆嗦。
“配合我一下……”江聿懷捏住她的衣角,眨了眨眼睛,“你知道為什麽九十度的水不能直接喝嗎?”
阮嘉禾回:“因為燙嘴?”
江聿懷笑:“因為九十度是直角,會卡喉嚨。”
阮嘉禾忍不住跟著笑了:“那三十度的會刺嗓子,一百二十度的會撐嗓子。”
江聿懷躺下,“突然有點累,想退圈了。”
阮嘉禾:“你退什麽圈?”
江聿懷:“生物圈。”
從前阮嘉禾並不愛笑,這段期間反而笑得最多。
天知道江聿懷從哪搜集來,這麽多的冷笑話的!
當江聿懷去世後,阮嘉禾更是整天把笑容掛在臉上,成為了生意場上的另一個“笑麵虎”。
阮嘉禾率先打破沉默:“你這個月該做體檢了。”
“檢查過了……”江昀不太耐煩地答,“健康得很。”
雖然有家族病史,也不是後代人人都會患病。
“不用害怕的。”阮嘉禾輕聲,“新藥的治療效果很好,能幫助患者延續十幾二十年的壽命。”
江聿懷死於骨髓癌並發症,突發性的心力衰竭。
那時新藥已經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倒在黎明前夜,或許是最遺憾的。
阮嘉禾鄭重其事許諾:“我不會讓你早死的。”
江昀臉色臭臭的,“你別故意咒我!”
他一甩臉子,阮嘉禾就想呼嚕呼嚕他的狗毛。
“不咒你。”她托腮笑,“我們小江昀,長命百歲。”
江昀“啪”的一下把電話掛了。
真是個沒禮貌的埋汰孩子,阮嘉禾撇嘴。
掛掉視頻後,江昀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他捂住胸口,感覺一顆心快從嘴裏跳出來。
焦躁的情緒持續到深夜。
江昀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粗重地吐了兩口氣,無可奈何地伸手握住自己。
腦海中閃現曾經看過的片子。
不知道什麽時候,畫麵中的女人變成了阮嘉禾的臉。
江昀手速越來越快,卻在即將到達頂點時突兀停下,揮手將床頭櫃上的東西,一股腦掃到地下。
他狠狠摔了幾個擺件,才泄氣般的倒回**。
他討厭阮嘉禾。
討厭阮嘉禾。
阮嘉禾……
為什麽偏偏是阮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