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見過嗎
李尋歡劇烈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紅。
他大口喝酒,手上飛刀從指間滑落,那隻威震江湖群雄的手竟在輕輕顫抖,連小巧的刀都已拿不穩了。他眼睛看向房梁,那裏已空無一人。
許久,木板門“砰!”的一聲響,鐵傳甲已闖了進來。
“少爺!”
虯髯大漢背負著李尋歡,在雪地上狂奔。
李尋歡麵色發青。
“兩個時辰內找到解藥,也許我還有一線生機。”
這是他見到鐵傳甲後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鐵傳甲幾乎將所有潛力都壓榨了出來,寒風迎麵刮來,就像是刀鋒。
馬車依舊停在原地。
披著白色狐裘圍巾的女子靠在另一女子肩頭上閉目假寐,而那女子手中拿著小刀,正在雕刻一尊木像。
鐵傳甲絲毫不敢小覷這兩個女子。
忽然失蹤,又忽然出現在車裏,在他的警惕中,她隻說了一句話:“李探花中毒了,你趕去背他,也許還有救。”
木屑紛紛而落,她的手穩而有力,鐵傳甲大步狂奔而來也沒有影響她絲毫。
“請……女俠明示,該到哪裏尋解藥?”鐵傳甲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麵對這兩個身手詭異的女人,現在卻是他的救命稻草。
她們怎麽會知道李尋歡中毒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她們消失在車裏的時候,去了那個酒館。
可雪地上卻沒有足印。
“嗯……牛家莊?可以先去那裏。”顧長生想了想,“菟絲、括蔞根、牛膝、細辛……這些草藥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幾種藥材自她口中說出,這是移花宮素女丹的丹方,當初可解萬毒,不知道對李尋歡中的毒有沒有用,沒用的話還是得找梅二先生。
鐵傳甲不敢耽擱,將李尋歡安置到車上,鞭子一甩便趕著車狂奔而去。
馬車疾馳如飛。
李尋歡睜開眼睛看了二人一眼。
“我到的時候你已喝下了那杯毒酒。”顧長生道。
以她對毒的了解來說,無色無味,就意味著要舍棄一些毒性,所以發作後才能延緩這麽久。
李尋歡不在意地露出一抹笑,“生死有命……”他臉上浮現出一抹古怪,望向江玉燕略顯蒼白的臉頰。
身上帶傷還要趴在房梁上偷看另一個女人脫衣服勾引人,這倆人……
李尋歡一時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實在是沒見過這種,甚至沒聽說過這樣的人。
姐妹倆倒像是從沒出過馬車,也沒有遇見什麽事,一個閉目養神,一個細細地雕著木像。
“你們就是純粹過去看看熱鬧?”李尋歡忍不住問道。魚腸劍、青魔手都留在那裏,兩人卻沒有取用。
“你見過武林第一美人,大白天光著身子在雪地裏狂奔嗎?”顧長生忽然道。
李尋歡愣了一下,哈哈笑了兩聲,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沒有見過。”
顧長生道:“還有比這更有趣的事嗎?”
李尋歡咳嗽漸停,深深緩了口氣,笑道:“應該是沒有了。”他頓了頓,低聲道:“她就是武林第一美人?”
顧長生道:“難道你見過比她更美的女子?”
李尋歡道:“沒有。”
但是想到她不著寸縷跑進風雪中,又覺得……
在這思索的檔口,馬車忽然猛地一震,拉車的馬跑得太快在滿是冰雪的大路上打滑,一頭栽倒在地,寬敞的馬車在雪地上滑出很遠。
鐵傳甲翻滾在地上,沾上了一身雪沫子,整個人都變成白的,他立刻又跳起來,緊張地跑到車前,見李尋歡和兩個乘客都扶著車窗沒有大礙頓時鬆了口氣。
馬已跌斷了脖子,鐵傳甲望了望茫茫雪地,了無人煙,他一聲怒吼,將身上衣裳脫下來,鐵一般的胸膛迎著冰雪和寒風,將車軛背在背上。
他竟是如一匹馬般將車廂拉著繼續狂奔而去。
地上積雪化為堅冰,車輪在冰上滾動,馬車繼續疾馳如飛。
半個時辰後,他們已到了牛家莊。
牛家莊是個很繁榮的小鎮,此時天還沒完全黑下來,雪已停了,街道旁的店家都有人拿著掃把出來掃自己門前的積雪。
他們看到一條赤著上身的壯漢瘋了一般,拉著輛馬車狂奔而來,頓時都吃了一驚,有的人扔下掃把就跑。
飛馳的馬車到了藥鋪前,驟然停了下來,虯髯大漢一聲怒喝,用力往後一靠,他的一雙腳仍收勢不住,釘入雪裏,巨大的慣性讓他雙腳硬生生在地上鏟出兩條溝壑,積雪飛激而起。
鎮上的人都被這煞神般的大漢神力所駭,看得呆了。
虯髯大漢三步並作兩步跨入了藥鋪,張嘴卻說不出話,隻能將掌櫃的急忙請出,掌櫃的不敢多言,隨他來到馬車旁。
“菖蒲、菟絲、括蔞根、牛膝、細辛、赤石脂、蓯蓉……”
馬車裏的女子一邊說,掌櫃的一邊記一邊點頭,招手讓夥計去庫存裏查找有沒有存貨,沒有的抓緊去另一鎮上調。
“有這樣一個朋友,想死也沒那麽容易。”顧長生看了一眼鐵傳甲,歎道。
李尋歡麵上已無一絲血色,嘴唇發青,無論誰都可以看出他身患重病。
他嘴角微微動了動,似是想笑,終也是歎了口氣。
江玉燕忽然一陣劇烈的咳嗽,顧長生攬住她,輕拍她的後背,臉貼著臉,柔聲道:“是很冷麽?”
李尋歡似是被咳嗽聲引動了喉嚨裏的病蟲,忍不住捂嘴也咳起來,似是要把肺都咳出去。
鐵傳甲心裏一緊,看看被顧長生攬在懷裏順氣的白狐裘女子,再看看李尋歡獨自捂著嘴弓腰痛苦的模樣,一時搓著手跨前一步。
李尋歡似是感受到了什麽,硬生生忍下咳嗽,麵無表情地側頭看他一眼。
虯髯大漢咳一聲,隻能幹著急。
掌櫃的心下忐忑,車裏看來是兩個病癆鬼,這要是治不好……
顧長生將大氅披在江玉燕的身上,看了一眼幾人,歎息道:“藥材多久能湊齊?”
鐵傳甲渾圓的兩隻眼睛望向掌櫃。
掌櫃渾身一顫,低聲道:“半個……不,馬上!我現在親自去找!”
“妙大夫梅二先生貌似也在這小鎮,他的解藥更好使一點,你們也可以去求他。”顧長生目光一轉,朝鐵傳甲道。
鐵傳甲眼睛一亮,卻被李尋歡伸手阻止,“一事不煩二主。”
顧長生道:“我不包治好,也許藥物無用。”
李尋歡笑道:“那就是我該死了,怪不得旁人。”
雪時落時停,李尋歡臉上露出一抹深深的疲倦,他摸出了酒壺,輕輕搖晃,裏麵卻已經空了。
顧長生用大氅裹著江玉燕,將她扶下馬車。在一片銀白中,她蒼白的臉頰如一朵清麗的百合,醉人心扉。
“我去客棧了,你們愛喝酒喝酒,愛等就等。”
雪裏落下一句話,兩個貌美的年輕女子已朝客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