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樂子

馬車碾碎了冰雪,繼續朝著關內走去。

鐵傳甲趕著馬車,他隻知道李尋歡的飛刀威震江湖,卻不知道此時馬車裏真正坐了三個怎樣的人。

溫暖的車廂裏,顧長生望著李尋歡手上雕刻的木頭。

三個人要是都年輕二十歲,可以將整個江湖揚了。

顧長生摸著江玉燕的手輕輕把玩,曾經她看江玉燕如看小姑娘,後來江玉燕趕上來了。

“你真有興趣?”李尋歡抖了抖落在腿上毛氈的木屑。

“我需要一把小刀。”

顧長生說。

李尋歡便拋了一把刀過來。

不過是凡鐵鑄成的飛刀,算不得多麽珍貴。

刀鋒薄而鋒銳,用來雕刻木頭是極好用的,木屑簌簌而落。

李尋歡微眯眼睛,望著那柄飛刀在顧長生手中靈巧轉動。

他忽然有種感覺,這柄飛刀在對方手裏,同樣快而準。

半個巴掌大小的木頭很快顯出了人像的輪廓和線條,木雕柔順的長發顯示著她雕刻的也是個女子。

她的眼睛很專注,手也穩定,尖銳的刀鋒仿佛在她手中跳舞。

“咦?”江玉燕輕咦了一聲,她自然認得出來,那是自己。

“真無聊。”

她撇了撇嘴,眼中卻帶著笑意。

人像漸漸成形。

顧長生對木雕吹了口氣,發現這確實是個消磨時間的好習慣,好玩,且有趣。

袖珍可愛的縮小版江玉燕,連足趾都被雕得活靈活現,江玉燕好奇地瞅著,不知道想到什麽,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嫣紅。

李尋歡眉頭微動,覺得有些古怪,細想卻不知道古怪在哪。

目光移到自己的木雕上,李尋歡對比後發現了兩者的區別,他雕刻的人一身長裙,再往下就沒有了,重點還是這人的半身。

而顧長生雕刻的木像,長裙下還有一雙秀足,活靈活現——

李尋歡古怪的眼神看了顧長生一眼,他不知道顧長生是怎麽觀察那麽細致的,這實在是件奇怪的,難以理解的事情。

“喏,都沒送過你什麽。”顧長生將木頭小人兒塞給了江玉燕。

江玉燕撇了撇嘴,“刻個你自己。”

“難度太大了。”

顧長生搖了搖頭,她又不是自戀狂,整日裏照鏡子看自己,相對來說,雕刻自己的模樣實在太難了。

“還不如糖人。”江玉燕忽然道。

“糖人會化。”

顧長生嘴角含笑,幫江玉燕掖了掖披風,動作溫柔且自然,然後把她攬到自己肩上,“好好休息。”

馬車忽然停下來,李尋歡探首窗外,問:“什麽事?”

趕車的鐵傳甲道:“有人擋路。”

李尋歡皺眉問:“什麽人?”

鐵傳甲沉聲道:“死人!”

道路的中央,倒著四五具屍體,暗紅色的血液已被凍結,看上去他們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其中四人年紀全然不小,卻打扮得像小孩子,衣服五顏六色,花花綠綠,腳上也是穿著繡了老虎的童鞋,腰上紮著圍裙。四人濃眉大眼長相凶惡,卻打扮如孩童,隻看一眼便讓人心生惡感,不想再看第二眼。

鐵傳甲麵色一變道:“這四人莫非是苗疆‘極樂峒’五毒童子的門下?”

李尋歡麵色也有些凝重,下車來看了眼他們的傷口,皆是被人一擊洞穿咽喉!

四人都是正麵被人擊殺,看他們倒地的動作,竟是大致相同,李尋歡在心中思量了一下,露出驚色。

這劍好快!

快到四人幾乎是不分先後,圍攏上來時便被人在刹那間洞穿咽喉,甚至臉上的獰笑都沒有消失。

“你卻是又說對了。”李尋歡回頭對那女人道。

說對了什麽?

昨日要離開時,顧長生說“你怎麽知道前路沒有更大的麻煩等著?”

看他們的死狀,以及屍體的冰寒程度,這四人在昨夜就被殺了,而下手的人是誰他也大概猜得出來。

在兩天前,他絕猜不出江湖上誰有這麽快的劍,昔日縱橫天下的名俠沈浪、熊貓兒、王憐花,據說早已買舟入海,追隨前輩的腳步去尋海外仙山,現在即使活著也已許久不現人間了。

何況他們用的不是劍!

除了這些人外,李尋歡實在想不出還有誰的劍如此快,但現在,他知道還有這麽個人的。

就是那個拿著玩具一般的劍,獨自一人孤獨上路的少年阿飛!

“若是昨晚離開,確實有更大的麻煩等著。”李尋歡歎息道,他的馬車必然比阿飛步行要快的,若是沒有留在客棧,遇到這四個極樂童子門下的便是他了。

他站在路中間陷入沉思。

虯髯大漢鐵傳甲石像般站在一邊,沒有出聲,渾身雖已積滿了冰雪,卻一動不動。

“我需要去看看。”李尋歡目光落到一旁的樹林裏。

“沒有麻煩,你還要去主動找麻煩?”顧長生懶懶地道。

“因為我猜測他們本來是要尋我的。”李尋歡淡淡笑道,“那少年隻是替我擋了一件麻煩。”

顧長生亮了亮小刀,“需不需要還你?”

“我並不是隻有這一柄。”

李尋歡微笑道,已抬腿向一旁走去,“我隻是去看看……也許半個時辰,我便會回來。”

顧長生沒有下車,和江玉燕互相倚著頭,閉目假寐。

鐵傳甲望著李尋歡離去的背影,眼裏閃過一抹擔憂。

過一會兒,顧長生手被江玉燕玩著,忽然想起了什麽,睜開眼睛道:“想不想看看武林第一美人長什麽樣子?”

江玉燕詫異道:“還有那種東西?為什麽沒聽說過?”望著顧長生的神情,江玉燕表情忽然變得古怪,“你好像在想什麽不好的事。”

“有這麽明顯嗎?”顧長生疑問。

江玉燕斜瞥著她。

虧得江玉燕語言匱乏,不然就知道這叫樂子人的心態。

鐵傳甲聽見車廂裏好像在低聲交談,也沒在意,他隻是站在路邊,挖個雪坑將屍體都掩埋後,又靜靜地站在馬旁,寒風呼嘯,他肩上和頭上都落滿了雪。

時間一點點過去,鐵傳甲覺得時間有點久了,回身看乘客需不需要安撫,卻發現車廂裏空無一人。

他大吃一驚,一直守在車旁,竟不知道兩個女人,尤其其中一位還帶著傷,是怎樣離開的,絲毫沒有察覺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