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明月依舊
隔年七月，南海岸邊一艘大船在滿天夕陽下揚帆起航。
陸小鳳站在船頭，眺望著無垠的海麵，內心忐忑。
西門吹雪擦拭著長劍，一言不發。
老狐狸當年隻把兩人送上了無名島，好幾次靠岸卻沒有接到人，仿佛那個島上已經無人了，便沒再關注。
真的無人了嗎？
小島已隱約可見。
時隔兩年多，陸小鳳再次回到了這個無名島，一眾隱藏的無名高手，以及功力深不可測的小老頭，讓他印象深刻。
此時卻真的恍如荒島，沒有任何人跡。
晴空萬裏無雲，大地滿眼翠綠，芭蕉樹上果實累累，岸邊早已荒廢。
西門吹雪問：“就是這裏？”
陸小鳳道：“就是這裏。”
西門吹雪環顧四周道：“可是看起來並沒有任何人生活。”
陸小鳳循著記憶往裏走，島上花叢很久沒有被人打理過，瘋長的不成樣子，水閣、橋頭也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這裏確實沒有人了。
死寂如墳墓。
西門吹雪從沙灘上找到了兩柄劍。
兩柄搭在一起的劍。
陸小鳳愣了很久，他曾經從爆炸現場將這兩柄劍撿到，然後又物歸原主，毫無疑問他對這兩柄劍很熟悉。
“隻有劍？”他問。
“還有一具屍骨。”老狐狸說，他已挖出來……應該算是“一具”屍骨。
因為這具屍骨已經破碎不堪，不知道死前經受了怎樣的重創，若不是被風沙蓋住，可能早就碎的不成樣子，骸骨又瘦又小，上麵滿是密密麻麻的裂痕，隻是挖出來這個動作，便讓它的臂骨斷成好幾截。
毫無疑問，它在生前經曆了一場很強、很慘烈的戰鬥。
浪濤聲陣陣，遠處海浪拍打著岸邊。
眾人合力將沙灘搜尋了一遍，隻有這一具破碎的骸骨，以及那兩把劍。
“仙人呢？”老狐狸抬頭望著天空問。
“也許去了蓬萊仙山？”陸小鳳道，“很明顯，這座島並不是仙山。”
紫禁之巔時忽然出現，現在又消失在海外。
陸小鳳很確定她們沒有死，那樣的爆炸都活下來，怎麽可能無聲無息死在這座島上？
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們的仙蹤。
隻留下兩柄劍，以及縹緲的傳說。
※※※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月下曾經真的飛來了兩個仙人。
江湖依舊是那個江湖，卻又有了不同。
夜，夏夜。
又是一個盛夏之夜。
從島上歸來，陸小鳳看著兩把劍，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將它物歸原主。
回憶當年木道人身死時，那人已用不到劍，隻是要殺許多人時，劍比較方便。
乘風而來，踏月而去，仙蹤縹緲無處可尋。
陸小鳳考慮許久，於三天後黃昏時將兩柄劍送到了萬梅山莊。
“也許暫時存放在這裏是最合適的。”陸小鳳說。
葉孤城的古劍在西門吹雪這裏，他已不再用劍，從紫禁之巔一戰後，便不用了。
宮九的赤龍封雪劍也在這裏，並沒有炫耀般掛起來，而是和葉孤城的劍放在一起，它們都曾是當世頂尖劍客手裏的兵刃，同樣的孤傲，同樣的寂寞。
西門吹雪的劍也放在那裏，他也已不必再用劍。
曾經見識過仙人之劍，他與葉孤城是唯二和那兩人交過手的。
三把劍，形式各異。
如今又有兩柄。
“這把劍叫什麽？”西門吹雪問。
陸小鳳仔細想了想，好像曾記得一點，是擊敗西門吹雪的那個白衣女子所用的，“長生？應該是叫這個。”
“這一把呢？”西門吹雪拿起那柄細長的劍，曾經破了葉孤城天外飛仙的劍。
“不知道。”
陸小鳳搖頭，高手決戰有時會說出自己所用的劍。
這江湖上卻沒有誰有資格讓那兩人如此做，全看心情。
兩柄劍放在一起，陸小鳳仿佛又看見了那兩個女子，走在京城繁華的街道上。他忽然記起來了，蜀中那次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兩個女人，早在追查金九齡死因時，他就在京城遠遠見到過那兩人。
一黑一白，兩個前輩高人近十年容顏不改。
“就存在放在你這裏吧。”陸小鳳說。
西門吹雪已年近四十，頭發愈發灰白，陸小鳳知道，他平靜的眸子下是渴望一戰的劍意。
“萬梅山莊……”西門吹雪望了一眼那兩柄劍，“也好，等她們再出現在江湖的時候，便可以來這裏取回劍。”
陸小鳳打了個寒顫，再出現在江湖……
“千萬不要留那兩人的任何畫像。”
陸小鳳無比嚴肅地告誡每一個朋友，他記起了霍休與玉羅刹之死。
西門吹雪將兩柄劍收了起來，重新坐在台階前，吹著晚風，山坡上的草木芬芳裹挾在風裏，讓他由衷感受到內心的平靜。
“老實和尚說，隱形人殘餘還有躲藏的。”陸小鳳輕聲道。
葉孤城無法再用劍了，不代表他沒有實力了，事實上，他如今不用劍也是江湖上的高手。葉孤城並沒有就此沉寂，與老實和尚一直在找當初參與了爆炸的餘孽。
“有需要我幫忙的嗎？”西門吹雪道。
陸小鳳搖了搖頭：“主要是他們蹤跡太隱蔽。”
老實和尚還發現了昔年青衣樓的影子，似乎參與了進來，兩個組織的餘孽。
夜幕忽然降臨，濃鬱的夜色籠罩了大地。
“下次被人追的倉皇而逃，記得找我。”西門吹雪說。
陸小鳳笑了，“我要不要刮掉胡子？”
西門吹雪搖了搖頭。
“你若是再擊敗了誰，可以把他的劍收起來，放到你這裏。”陸小鳳望著他身後的房間，開玩笑道：“說不定等你這間屋子放滿了，那兩人又會重出江湖了。”
“那需要多少把劍才能裝滿。”
“萬梅山莊到時候改名萬劍山莊吧。”
“不如改為藏劍山莊。”西門吹雪說。
陸小鳳轉身走入了夜色裏，如今的西門吹雪可以算是當世第一劍客，學到了葉孤城的劍，還有他自己的劍，卻沒有用武之地。
夜風清涼，他抬頭望著天上明月。
如今又是一個月圓之夜。
※※※
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間。
一聲輕響。
落在地上的是碎裂的碗碟。
輕脆的響聲讓顧長生回過神，這是她離開前拋起來的，為了驗證是不是時間絕對停止，桌上還擺著鍾表，以及紀錄時間的紙張。
恍惚間心裏一沉，時空錯亂的交疊感襲來，她下意識手扶額頭，胳膊卻被什麽牽絆住了。
愕然轉頭，看見的是麵色蒼白的江玉燕，以及噴出的一口血霧。
血色沾濕了顧長生的臉頰，將她的頭發黏在臉上，思維停滯了幾秒，她看見江玉燕勉強擠出一個笑，似乎想對她說什麽。
在呆滯了三秒之後，察覺到江玉燕狀態，顧長生瞳孔驟然收縮，尋找手機，江玉燕已緩緩倒在她身上，氣息迅速微弱，鮮血染紅了大片衣襟。
顧長生的指尖變得冰涼無比。
在這間不容發的刹那。
嘭！
顫抖的手狠狠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