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縣城日常
謝來福趕緊跑過去阻止她，“阿娘，你不要再打來壽了。”
“我不打他，他就不成器。整日裏胡混，也不知道學習。今日還逃課了，讓朱夫子到處找人。”
“我哪有不學，我每日裏除了上學堂，就是上學堂。我現在比以前學的多多了。”
來壽心裏很不服氣。
他以前在陳夫子那兒才是不用學呢，現在他跟著朱夫子學了好多東西了。隻是這些東西比較難，他記的慢而已。
“我今天逃課，還不是怕你們打我。怕朱夫子打手板。”
錢姨娘道，“你要是學的好，誰打你。你看那姓吳的和姓葉的生的孩子，你再看看你自己。”
來壽道，“我挺好的。”
錢姨娘又氣壞了。謝來福見她又要動手，趕緊攔著，然後讓來壽回去學習去。
謝來壽趕緊跑了。
“阿娘，你別再打來壽了，他不是那塊料。”
謝來福很理解，他自己也不是很喜歡念書。當初也不過是開蒙了，識字會算數了。
隻是他那會兒，家裏也沒人逼著他去考什麽，所以就不像來壽這樣了。
阿娘以前也不這樣的。隻是心裏壓力大了。都是譚家人逼的。
他給阿娘解決了麻煩，阿娘就不會有壓力了。也不會犯錯。
“阿娘，兒子大了，能幫你了。來壽我幫你管著，你別動氣。”
“來福啊，還是你懂事，來壽要是有你這一半，我就不操心了。”錢姨娘難受的哭。
但是心裏也被安慰到了。來福長大了，可以成為他的依靠了。
“阿娘，還有四年時間呢。你放心吧。來壽會有出息的。”
大不了他就教弟弟種地，以後總有飯吃。
……
謝來上完課，見徐夫子要走了，就喊道，“夫子，你有沒有喜歡的東西啊？”
徐宗元道，“老夫喜歡字畫。怎麽了？”
謝來笑道，“沒什麽，就是關心您的喜好。”
“知道老夫的喜好也沒用，溜須拍馬在老夫這裏沒用。課業是一點也不能少的。”
謝來保證道，“夫子您就放心啊，要說刻苦學習，沒人比我更刻苦了。”
他好歹也是經曆過高考的人，熬夜熬到三更半夜是常態。認真起來連自己都怕。
他隻慶幸科舉考試不考那麽多科目。要不然四年時間，往死裏學都學不會啊。”
徐宗元板著臉就下線了。
睜開眼，正好趕上飯點。
徐夫人道，“你現在每天睡的倒是好。”
“我和你說了我在上課，你還不信。”徐宗元道。
徐夫人也不和他扯。反正她這夫君每日裏都要神遊仙境一樣。索性她現在也忙，不需要惦記這些。隻要他身體沒事就好。
太醫也說了，精神很好，身體也好。反而比以前要好。
徐夫人自然不擔心了。
今日徐宗元高興，喊著丫鬟去弄了酒來。
徐夫人道，“你不是好久都不喝了嗎？”
“今日不同。我的學生考了第一，我高興。”徐宗元心情愉悅道。
徐夫人道，“老爺，你的學生考第一名還少了？就算是考了狀元，也沒見你這樣高興的。”
“那不同。”徐夫子道，“那些都是天之驕子，不考個狀元才奇怪。我這學生可不一樣。年紀小，偏偏還胸無大誌……”
徐宗元把自己如何忽悠小徒弟上進，如何讓他努力。從一個草包，在短短時日內，愣是學成學霸的曆程講了一遍。頗為有成就感。
徐夫人聽出來了。
難怪自家老爺這麽高興。他教了這麽多年的學生，隻怕對這個學生是最用心，操心最多的。
所以出了點成果，就心裏高興。
可這小徒弟到底在哪裏啊？
“老爺……你莫不是真的夢遊仙境了？”
徐宗元賣關子道，“你猜。”
有些事兒他不能明著往外說。但是提醒一下倒是可以的。“等四年之後你就知道了。等他有了飛天遁地之能，當然也要帶上老妻一起遨遊天地。
徐夫人：“……”
徐宗元也不提自己的神仙徒弟了，明日裏他準備出一趟門。要去找師兄借書。
“五經典籍，還是雲家多。”
徐夫人聽到他竟然還要去借書。
以前那麽多學生，他最多也就指一條路，或者就這麽教。如今為了這個小徒弟，竟然這樣用心。
“你去就去，可別吵架。”
徐宗元道，“我與他吵什麽，那就是個軟骨頭，有辱斯文。要不是他有那一屋子典籍，我都不搭理他。”
徐夫人知道，這還是在記恨當年選太傅的恩怨呢。
當時兩人呼聲最高。結果太子最後選的是雲師兄。
其實當不當太傅，老爺都不在乎。隻是這被人選剩下了，終究是不太有麵子。
而且老爺自認為自己能耐大，隻是不如雲師兄會裝糊塗罷了。
想到雲師兄那棉花一樣的性子，徐夫人也就不擔心了。這兩位在一塊兒，也就自家老爺單方麵吵架而已。
……
第二日徐夫子出門去借書。
而謝來也沒閑著，跟著葉姨娘一起去縣裏趕集。為此還請了半天假。林夫子爽快的就批準了。
因為不是辦正經事，兩人套的是驢車。
謝來本來是準備自己出來的，但是葉姨娘不放心。擔心她家這樣優秀又好看的兒子被人家拍花子的給拍走了。於是也難得的出了門。正好要去弄點繡布。如今入夏了，要給來兒做點薄衫穿著。
還要給夫人也做一件。雖然夫人不缺這些，可葉姨娘要表忠心。報答夫人的恩情。
謝來坐在驢車裏麵看著外麵的風景。
這是他第一次出來，雖然以前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啥大城市他也是見過的。但是這會兒還是按捺不住激動期待的心情。因為謝家的孩子基本上沒咋出過門。
一般孩子上街都是要大人帶的。
姨娘們都不會輕易上街去。譚玉那個當爹的自己都天天出去找快樂，更不會管孩子了。
這次他能出門，可讓來壽羨慕壞了。可惜來壽注定是沒法出門的。被壓在家裏補課都來不及呢。
謝來幸災樂禍之後，問道，“姨娘，縣裏有啥，有沒有那種城牆。”
“當然有，過了時辰，就不能進去 。也不能出來。所以咱們要早些回家。你要買哪些東西？”
謝來掰著手指頭，“想給母親和姨娘你都買禮物，還有林夫子的，嗯……還有我自己喜歡的。”其實還有一份是要給徐夫子買。
葉姨娘道，“給我買啥啊，你自己留著。”
“兒子賺的銀子，當然要給姨娘買了。等我以後賺了大的銀子，我要給姨娘和母親買大金鐲子。”
這會兒的女人們應該喜歡這個吧。
果然葉姨娘聽著捂著嘴笑。
謝來心裏想著，看吧，其實女人們的快樂很簡單。為什麽男人們就總是假裝不懂呢？
謝家村地理位置好，離縣城並不算特別遠。
坐著驢車，感受沿途的風景，很快就到了。
謝來也終於看到了古代城牆。
咋說呢，和他想象中的有一點差距。但是似乎這樣才顯得真實。這個時代沒有水泥，也有磚塊，這種縣城都是用泥磚蓋成的。
看起來沒啥氣勢。
甚至有些破舊。
進城裏的時候甚至還遇到了盤剝。車夫遞了幾個銅錢才安全進去了。要不然人家還要搜馬車。
過了城門，葉姨娘小聲道，“就是這樣，我才不喜歡出門。哪裏都要花錢。”
謝來道，“這裏的縣官都不管嗎？”
“管啥啊，人家都是一家人，要吃飯的。”葉姨娘習以為常。
謝來發現，自己生活在謝家，隻麵對一個譚家這樣的惡人，似乎就和生活在世外桃源中一樣。嫡母謝夫人為他們撐起了一片天，遮住了來自外界的一切惡意。
他看了看那自己的小手掌，實在還太稚嫩。
頭一次，謝來想時間過的快點，長的也快點。
因為已經列了購買清單。
謝來到了縣城也沒到處逛，而是直奔書店。
給林夫子挑了一隻毛筆，又想給徐夫子挑一幅字畫。但是一問價錢，二兩銀子，太貴了！
他可明白現在的物價。別看母親每次獎勵那麽多，但是那完全是因為母親大方，可不是銀子不值錢。二兩銀子可以買好多東西了。
幹脆沒買，多問幾家。
才出了店子，就看到一個書生在擺攤。謝來拉著葉姨娘的手走過去，“先生，作畫要多少銀子？”
這書生是個秀才，麵白，斯文。
聽到謝來要買畫，頓時眼前一亮，“小公子要買什麽畫？一幅字畫，五百文即可。若是要現在指定畫，要多五十文。”
謝來都不用掰手指頭了，當即決定就在這裏買了。而且買現成的最好。多那五十文，他也沒欣賞的水平啊。感覺都一個樣兒。當即挑了一幅山水畫。反正以他的審美來看，是十分不錯的。
爽快的打包了。想著自己回頭再在上麵題個字，感謝老師教誨。
也幸好徐夫子是喜歡字畫的，要不然別的東西還帶不進去學堂裏麵呢。
將打包好的字畫抱在懷裏，謝來爽快的付了錢。
那書生驚喜不已，今天這第一單生意就成了。可以熬幾天日子了。“多謝小公子，下次如果有需要可以再來。我每日上午都在這裏擺攤，下午要讀書就不來了。”
謝來道，“你也是讀書人，考了功名嗎？”
書生道，“不才已經是秀才之身了。如今隻是在湊齊盤纏，為明年開年科舉考試做準備。”
謝來太敬佩這樣的人，要不是擔心這些讀書人覺得自己侮辱了對方，他都要忍不住資助幾兩銀子了。
“那我就預祝先生明年高中。”
“多謝小公子。”書生笑道。
等謝來走後，他將賺的錢，小心的放到了錢袋裏麵。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這會兒這書生還不知道，自己這字畫有一天會掛在當世第一大儒書房裏麵，供許多大家公子，王公貴族品鑒。他現在還在為了賺了幾天的飯錢而高興。
給夫子們買好了禮物，謝來又去給謝夫人和葉姨娘買。
兩人當然得買首飾。
他沒讓葉姨娘跟進去，讓她在車裏等著，自己跑進去，一人挑了一支包銀的簪子。這種簪子外表貼了銀紙而已，價格不貴。
價錢差不多，隻是花色不同。
包好了之後，付了錢，五兩銀子而已差不多了。
謝來把捧著東西跑出來，就爬上了馬車。就看到葉姨娘正看著窗外的一處。
他湊過去，“姨娘，你看什麽？”
葉姨娘收回視線。
謝來卻看到了，葉姨娘眼睛有些紅，他看了過去，那是一個牙行，裏麵幾個孩子正在讓人挑。而且清一色的女孩子。
那些女孩兒們年齡大小不一，最小的才幾歲，最大的也有十多歲了。
她們頭上都插著草，神情或麻木，或驚慌。都等著來買的人挑挑揀揀。
這種光明正大的人口買賣，讓謝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如果這是發生在他那個時代，他可以立馬打電話給警察。但是在這裏，他能做的隻有放下簾子。
因為在這裏，這是合法的。他去官府都沒用。
葉姨娘笑著道，“來兒買好了？”
“買好了，姨娘，我給你戴上。”
謝來將自己為葉姨娘挑的桃花簪子插在頭上去。
葉姨娘當即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小銅鏡來，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她看清楚沒有，反正謝來表示那鏡子模模糊糊的，實在看不清楚。
要不是他數理化沒學好，他都要忍不住給他們整一麵鏡子出來了。
“真好看啊。”葉姨娘笑的眉眼彎彎，要不是眼角的紅暈，也看不出人哭過了。
謝來笑道，“姨娘，以後我給你買很多很多首飾。”
才三十歲的葉姨娘說道，“我一個老人家，要那麽多首飾做什麽？”
謝來：“……您不老，相信我。還年輕呢。”
葉姨娘隻當這是在哄自己。
謝來這麽一哄，總算是揭過了剛剛那一段不快的事情。他暗自送鬆了口氣。
他可知道，姨娘就是因為要被家裏賣掉換錢，所以才會被母親買回來的。
如果不是母親買回來了，姨娘這麽好看，也不知道會去哪裏。
謝來心裏難受，伸手抱住葉姨娘。隻是胳膊短，隻能抱住半邊身子。
他覺得自己抱住的不隻是葉姨娘，還有很多和葉姨娘一樣命運的孩子們。還有他身體裏的靈魂。
他想到了自己以前生活的那個時代。如果她們生活在自己那個時代，還在接受教育呢。
那是個最好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