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少府與昌邑相的暗中勾兌
當劉賀與眾心腹在日知殿中推算何人是刺客的幕後主使時,迎駕團也在驛站中歇息了下來。
當然,有資格在驛站歇息的,都是有品秩的官吏,像那些車夫馬駢,則分散住進了昌邑國各官署空出來的房屋裏。
至於那三百羽林郎,當然也是不能留在城中的,全部都駐紮到了昌邑國城外的兵營裏。
安排好迎駕團的住宿之後,安樂沒有離開,而是翻身回來,匆匆忙忙地就來拜訪樂成了。
“樂公,我昌邑國窮鄉僻壤,這驛站也實在簡陋,樂公不要見笑,有何需求,盡管與那驛丞提。”
“安公這是哪裏的話,如今正值國喪,一切吃穿用度本就都應該從簡,安排得過於奢華舒適,安公是想陷我於不義嗎?”樂成佯裝生氣地說道。
“全賴樂公提醒得及時,否則鄙人就犯了大忌諱了,以後到了長安,還得請史公多多提攜才是。”安樂討好的神色比剛才更甚一分了。
“誒,安公這是哪裏的話,你貴為天子潛邸的百官之首,等天子到了長安,安公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到時候鄙人這少府之職,安公都恐怕看不上了吧。”
“樂公言重了,樂公言重了,樂公深得大將軍的信任,這可是比皇恩還要重上萬倍的恩情啊。”
一時間,兩人的臉上寫滿了官場老手的那種人情世故。
他們的一字一句看起來都像是在自謙,其實卻是在相互試探和迎合。
大將軍和天子的事是大事,但是樂成和安樂這些官員也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們臉上寫滿了狡猾、奸詐、討好、諂媚……唯獨看不到國喪期間的悲痛,如果大行的天子有靈,看到了這一幕,一定會下令讓他們去陵寢繼續給自己盡忠的。
一番寒暄之後,安樂麵色一改,將作業昌邑王遇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剛剛隻說到一半,樂成的臉一下就白了。
等安樂說完之後,樂成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不停地抬手擦汗,和剛才那副鎮定的模樣截然不同。
刺殺即將入嗣的諸侯王。
這不僅是梟首的罪過,恐怕族滅都不為過。
聯想起昨晚,那三個迎駕副使要求自己暫緩入城,樂成更是覺得背後發涼。
當所有的巧合湊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是巧合了。
那些刺客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迎駕團之前到,必然和迎駕團有關係。
如果昨晚殿下真的不幸了,那自己樂氏全族恐怕都要被拉去陪葬了。
這種事情,大將軍一定做得出來。
“殿、殿下沒有受傷吧?”樂成回憶了一番,今日似乎沒有看到殿下有何異常。
“全賴高祖庇護,那些刺客被亭卒擊退了,殿下安然無恙。”劉賀交代過安樂,不準向外人泄露郭開的存在,所以在此事上隻好模糊了過去。
樂成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額頭上的汗終於消下去了一些。
“安公,對於此事,殿下可有話要對下官說?”這次是樂成的臉上換上了一些諂媚。
“殿下說了,國喪期間,不宜節外生枝,稍後我會派人將案件的卷宗帶來,有勞史公向大將軍稟告,殿下說了,大將軍算無遺策,定能查明此事的。”
大將軍確實算無遺策,但萬一這是大將軍的安排呢?
樂成對自己冒出來的這個想法感到心驚肉跳,如果真的是那樣,自己豈不是差點就成了替死鬼?
他拚命地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了出去,這不是他能隨意亂想的。
這個年頭光是在腦子裏生出來,也是該死的罪過。
大將軍一定是大漢第一忠君之人,是絕對不可能加害昌邑王的,這昌邑王可是大將軍親自選出來的人啊。
樂成用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
“殿下明察秋毫、以宗廟社稷為重,難能可貴啊。”
樂成從長安出發之時,有很多同僚跟他提起過,說這昌邑王是癲悖無狀之人,但是從接詔和處理遇刺這兩件事情看來,昌邑王不一定有太多的城府,但也算是有人君風範。
“殿下雖然尚未加冠,但是為人穩重,實在是不可多得啊。”安樂也由衷地誇讚道。
樂成似乎想起了什麽,身體往前靠近了幾分,壓低聲音說道:“安公,你是殿下身邊的近臣,定是日日都能見到殿下的,如果有機會,還望替我辯駁幾句,我對大漢忠心耿耿,天地可鑒,那刺客之事與我毫無關聯。”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樂成又朝門外看了看,確定沒有人經過的時候,才用更小的聲音說道:“我在長安霸陵有一處兩進兩出的宅院,一直空置,雖然不甚豪華,但卻勝在幹淨清淨。安公到了長安,自然也要將家眷接去,那處宅院,就當我贈給安公的禮物,如何?”
霸陵的宅院,那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安樂正為日後如何安排家眷而頭痛,樂成這倒是成人之美,解決了自己的難題。
“這恐怕不好吧,這讓大將軍或者殿下知道了,恐怕會不悅。”
“安公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無第三人知道了,你且安穩住著就是了。”
“好好好,史公如此盛情,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安樂似乎下了一個決心才又說道,“從今往後,史公就是我的兄長,兄長有事,隻管開口。”
樂成與安樂簡直是相見恨晚,連忙說道:“賢弟放心,等到了長安,愚兄將你引薦給大將軍,不管天子待你如何,定能讓伱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安樂大喜過望,連忙直呼“多謝兄長”。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得了一處宅院的安樂喜滋滋地從驛站離開了。
不僅得到了宅院,還搭上了大將軍的線,更能借助昌邑王的身份狐假虎威。
安樂不免春風得意,原本那謹慎圓滑的外衣,正在一點點地剝去,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
安樂離開了,屋中就隻剩下了樂成。
他反複咀嚼著安樂剛才說的話,仍然覺得無比後怕。
最終,他找來了一塊素帛,擺在了麵前,用筆在上麵寫了起來。
“下官少府樂成,問大司馬大將軍安,迎駕團已於四月二十七抵達昌邑國,王賀於悲慟中接詔,有仁君之風範。然有一事應稟告大將軍,四月二十六夜,昌邑王賀與王宮中遇刺,幸免。是夜,劉德、丙吉、利漢……”
寫好之後,反複讀了三遍,確認沒有遺漏之後,才裝進了一個小巧的傳信筒中,那火漆印泥封號,又蓋上了自己的私印之後,才喚來了一個自己的親隨。
“即刻將此信送往長安大將軍府,務必親手交於大將軍,不得有誤。”
“唯!”
樂成稍稍安定,但是仍然不免有些心煩,希望返程不要再出任何紕漏了。